第六十六章 屠蘇

第六十六章 屠蘇

見她答應了,池桃從懷裡摸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上:「這是頭一個月的工錢,你先拿著應急。年後咱們是正月十六開門,到那天早晨我來家找你一起過去。」

已經應了最重要的事,柳十三便也不再推辭,爽快地把銀子放進荷包:「行,我送你。」

池桃擺手:「不用,你在家快把年夜飯做起來,別餓著孩子了。」便自掀了帘子,「貞貞,小舅舅走了,下回再來看你啊。」

貞貞坐在小杌子上玩著手指,見池桃進來,笑出兩個小酒窩:「舅舅。」邁著小短腿衝過來抱住池桃的腿。

池桃把孩子抱起來逗了逗,便交給柳十三,邊往外走邊道:「說好了啊,年後接你去家裡,別天天做針線了。」

柳十三知道話是說給街坊聽,要不四鄰的女人們本來就記恨猜疑她,再忽然有不明身份的人給家裡送了年貨,更不知道說出什麼好的了,她雖不在意,可貞貞還小,又是女孩子,閑言碎語還是沒有最好。

她應著把池桃送出了門,見巷子口有人等她,猜著是她所說的姐夫,這才放心回了家門。

池桃剛才已經和柳十三定下了年後去春凝雪上工,但事前沒有同邵成和池杏商量,有些不好意思,便想晚食時同大家說。才進家中,池杏便把她拉到一邊:「你認識那個姑娘,可願意來咱家鋪子里幫忙?」見池桃有些訝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是想著,孤兒寡母的艱難嗎……你看著若是品行好,手腳勤快的,鋪子里添個人也沒什麼。」

池桃笑道:「我倒是願意,她也願意,就怕你不願。」

「這是為何?」

池桃偷偷指指在前院上門閂的邵成,壞笑:「不說天姿國色,可人家著實有好幾分姿色呢,你不怕……」

池桃「嗨」了一聲,鬆了口氣:「你說這個啊。」她抿著嘴笑:「若是她這樣容易就被人勾走了,我還要謝謝那姑娘呢。再說……你就放心吧!」便只是笑,不肯再說下去。

池桃其實並不擔心邵成,只是逗池杏,見池杏這樣自信,倒是出乎意料,不過也很高興:「那就定了她十五就來是上工。」

邵成進來聽見:「誰要來?」

池杏便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邵成也沒意見:「我早就覺著你一個人在前頭支應怪辛苦的,要是有可靠人自然更好了。再說店裡都是夫人小姐,我也有些不便往前頭去。」

「好了,就這樣定了。邵大哥你去把桌椅擺了,桃兒叫阿楚出來,好吃晚食了。」

「好嘞,老闆娘。」池桃笑嘻嘻地進了堂屋,拐進阿楚的卧房,見阿楚點著個燈,在桌上寫寫畫畫:「快洗手吃飯了。」

阿楚本來全神貫注,被嚇了一跳,見是池桃,招手道:「你快來看,我都整理好了。」

池桃接過她手裡的冊子翻了翻,原來阿楚把這些日子學的幾種餅乾、蛋糕的方子都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整整齊齊地謄在冊子上,還配了圖,就連生火要用多少炭、燒多長時間到高火都寫得明明白白,不禁有些感慨和欽佩:「原來只覺得你嬌氣,沒想到還有這份心性。」

阿楚撅噘嘴:「我本來就沒有母妃,現在他…..也不要我了,總是靠著你和杏姐姐吃飯也不是長久之計,總要學點什麼。」

池桃並沒有與阿楚深談過,原來總覺得時機不合適,再有她也不是愛說教的人,便順勢坐下:「齊王進京恐怕另有目的,你怎麼想?」

阿楚低頭用手指繞著自己的頭髮:「他不認我了,我怎麼想都無關緊要。」她吸吸鼻子,「我如今孤家寡人一個,若沒有你和杏姐姐,恐怕早就流落街頭,不知道死在哪裡了。我學手藝,也是想幫杏姐姐的忙,她又管鋪子,又管家裡,會累壞的。」

池桃假裝嗔怪:「你就只心疼杏姐姐,不心疼你大哥我嗎?」

阿楚抬起頭來狡黠一笑:「是大哥,還是桃姐姐?」

輪到池桃被嚇了一跳:「你……」

阿楚滿不在意地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姑娘家。」

池桃是真的哭笑不得,她本來一直沒和阿楚說,一來覺得阿楚年紀小,怕對外說漏了,二來是覺得阿楚早晚都是要離開池家,沒必要說。後來齊王當面否認阿楚的身份,她也總覺得騙了阿楚太久,更沒法貿貿然說出口了,怕阿楚心裡不舒服,沒想到阿楚竟早已自己看了出來。

「這有什麼呀。我要是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我在齊王府也長不到這麼大。」她想到在父王身邊的日子,雖然恨他不要自己,可還是紅了眼眶,勉強笑道,「我從小沒有母妃,他心疼我,把我放在自己院子里養,你當那些側妃真是好相與的么?我還有一堆庶姐庶妹呢,哪個不是人精?」

池桃實實在在地被阿楚驚到了,自己總以為她是小姑娘,天真爛漫,也就是智商不高的代名詞。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既然知道我是女子,為什麼還提醒我邵大哥和杏姐姐走得太近了?」

阿楚丟給她一個白眼:「我知道你是假男子,但以為你倆是真夫妻啊!我們雲南自古以來就有自梳女,就是兩個女子一起過日子,和真夫妻一樣!」

…….

死一般的沉寂以後,池桃嘴角抽動:「洗手吃飯吧…..」

年三十是家家戶戶守歲的日子,年夜飯也就特別的豐盛。這時候的風俗是吃年糕、食七菜粥、飲屠蘇酒,自然也少不了各種各樣的豐盛菜品。

池杏已經把桌子擺在堂屋,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了花椒肉、紅燒小排、炸酥盒、醬驢肉、清炒菘菜、拌蘿蔔絲、翡翠丸子湯幾樣,正熱騰騰地冒著熱氣,中間是一條清蒸魚,取年年有餘之意。每人面前一隻小巧的酒盅,邵成正拿著一瓶屠蘇酒:「今兒可開戒了,大家都喝一點。」

阿楚迫不及待地下手拈了一片醬驢肉塞進嘴裡:「嗯,嗯,杏姐姐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池杏端了一盤百果年糕放在桌上,輕輕打了阿楚一下:「沒洗手就上手拿?小心肚子痛!」

池杏見妹妹和阿楚半晌才出來,又剛聽見了一言半語,見阿楚跑進了院子里的凈房,小聲問池桃:「你和她說了?」

池桃無奈地搖頭:「不是我說了,是這丫頭早就看出來了……」她笑嘻嘻地看了一眼邵成:「這下好了,大家在家裡也自在了,尤其是姐夫!」

邵成嘿嘿直笑,池杏臉不由自主地又紅了,連忙岔開話題:「你嘗嘗,我都是按著你教的法子做的,可一點兒沒省著油鹽使!」

「不用嘗,看賣相就知道啦。」池桃把池杏和邵成拖到主位坐下,「歲數長的坐上座嘍。」

邵成忙站起來:「那哪行?」這家裡都是小姨妹張羅起來的,怎麼叫他好大喇喇地充主人?

池杏卻明白池桃的意思,按住邵成:「妹子叫你坐你就坐了。」

阿楚跑回來皺著眉頭:「你們要再謙讓,我可就先吃了。」

邵成也轉過彎來,嘿嘿笑了兩聲,把酒杯一一倒滿,便也就坐下了。見大家都眼巴巴地望著他,邵成不由有些疑惑,池杏抿著嘴笑:「傻子,該你說祝酒詞。」

邵成「哦」了一聲,端起面前的酒杯,撓了一會兒頭才道:「今兒三十,大家一年辛苦,吃好喝好啊。」這還是他在迎賓樓做跑堂時,每年掌柜的年前請大家吃飯時說的話。

池桃噗嗤一笑,橫了他一眼:「家裡哪有說這個的,真是傻子。」

燈光下眼波流轉,邵成不由看愣了。

池桃用筷子敲著酒盅:「邵大哥說得也沒錯,咱們這一年…..辛苦是辛苦,可也有意思!喝了酒便吃飯了,吃完呀還要結今年的賬呢!」

除了池桃,家裡無人看得懂她自己設計的賬本,對一年的收入也就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見要算紅利,大家都興奮起來,說說笑笑地吃了年夜飯,便圍在桌邊聽池桃講。

池桃翻開賬本:「今年咱們從五月開始營業,總共是賺了一千二百兩,今日我已經把該給謝家的紅利送了去,咱們凈剩六百兩。」池桃從懷裡拿出銀票遞給邵成:「這一百二十兩,是說好了給邵大哥的一成。」又拿出兩個銀錠,遞給阿楚:「阿楚幫了不少忙,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呀,我也有?」阿楚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這是多少啊?」她自幼錦衣玉食,接觸都是賞人用的小金銀錁子,哪裡見過這樣的銀錠。

「一共是三十兩,你拿著當零花錢使。開年你就得跟著開工了,我想你和邵大哥一樣,也是一兩的月銀,吃住都在家裡不用管,年終佔一成的紅利。」

「我也能有紅利?那我明年也有一百二十兩啦?」阿楚對銀錢沒有概念,但是,自己賺錢的感覺……挺美妙的!

「剩下的都歸姐姐收好,我想開春了咱們買個合適的宅子,攢兩年錢以後再在城外置些田地,便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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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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