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回護
常嬤嬤捏了捏池桃的手,低聲道:「就按奴婢同您說的那樣做就妥。」
進到厚厚的夾板門帘里,一股暖風迎面撲來。方才在外頭並沒有覺得冷,此時被這帶著濃濃熏香味兒的暖風一撲,身上倒覺出了涼意。
堂上垂紅掛綠,十分喜慶,中堂還貼著大大的喜字。喜字下頭的紫檀木椅上,一左一右坐了謝遙和華音郡主。
華音郡主一身大紅,頭上插著九鳳銜珠釵,左右分別垂下了四股珠絡,珍珠個個有蓮子米大小,鳳身則是密密的紅寶石鑲成。耳朵上、脖子上、手上是成套的紅寶石頭面,紅寶石每粒也有指甲蓋大,一身流光溢彩,十分華貴。
一旁的丫鬟端了茶盤上來,池桃在心裡默念著「契約精神契約精神」,接過茶盤,在郡主面前跪下:「請娘娘喝茶。」
華音接過茶盅喝了一口,略微揚了揚臉,身邊的綺雲便遞了個荷包給池桃:「娘娘賞池姨娘。」
池桃恭恭敬敬地接過荷包:「謝娘娘賞賜。」
謝遙在旁邊咳了一聲:「一起去見過老爺和夫人吧。」
華音一噎,正待說話,綺雲在後頭輕輕拍了她一下,方才道:「既然少爺說了,你便也一起來吧。」
池桃跟在謝遙和華音後頭,心裡暗暗稱讚常嬤嬤老謀深算:若不是她墊補了兩塊點心,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用上飯了。
知道今日一早兒子和郡主媳婦要來請安,謝南便一大早趕到了榴光院等著,史夫人心中早已對丈夫心灰意冷,不過是不想謝遙難過,才一直面上敷衍著,便對謝南道:「熬了杏仁茶,老爺可要先用一點?」
謝南昨夜歇在林姨娘的綠蕪居,因著林姨娘有些慪氣被禁止參加謝遙的成親儀式,一直對謝南淡淡的,也並沒有一早起來服侍謝南用早食。如今見有丫鬟端上了一盅杏仁茶,便「嗯」了一聲,端起來喝了。
尚未放下,便有丫鬟進來報:「郡主娘娘和少爺來了。」
謝遙與華音相偕而來,池桃低眉順眼地跟在後頭,扮演著一個像模像樣的姨娘角色。
請了安,謝遙與華音坐在下首,華音抬了抬眉毛:「父親,母親,這是池姨娘。」聲音如同黃鶯嚦嚦般好聽。
池桃從華音郡主背後走出來,上前行了禮:「老爺,夫人。」按規矩,妾侍不能稱呼公婆為父母的。
史夫人見過池桃多次,點點頭,身邊的紅玉便遞了個紅包過來。
池桃默默地回了原先站的位置,聽謝南長篇大論地說了許多訓誡的話,方才被史夫人打斷:「老爺先去忙吧,我帶著他們去見老夫人和嬸嬸們。」才算完。
牛老夫人是祖母,池桃不必去見,因此便站在榴光院門口,目送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牛老夫人的安壽院,池桃便自顧自地回了自己院子。
說實在的,身為名義上的妾侍,卻實在清閑。
池桃在心裡默默地規劃了每日的安排,每天卯正即起,卯時三刻去正房請安,待郡主用了早食自己再回來用飯,讀一個時辰的書,午食自己帶著人在小廚房做,用完午食睡一個時辰,下午或是讀書或是習字,或者做些新鮮點心。家裡是亥正落鎖靜園,自己便悄悄到花園裡跑步一個時辰,活動筋骨。
新婚三日,謝遙皆歇在正院,第四日晚間,謝遙到了茜雪齋。
丫鬟小梅歡天喜地地跑進來:「姨娘,少爺來了。」
池桃放下手中的筆,揉著有些酸的手腕子:「啊?」
身邊侍立的璧月也歡喜不已:「快,快換件衣裳…..」
池桃低頭看看自己的家常湖色棉布對襟衫子,無奈地站起來:「換什麼,這就挺好的。」
謝遙已經闊步進來:「用飯了沒有?」
「還沒。你呢?」
「我也沒,這兒有什麼吃的?餓了。」
池桃想了想:「白日包了些餛飩,我去讓人煮了來。」便去小廚房,讓小梅生了火,煮了兩碗餛飩,連同大廚房送來的幾道菜端了上來。
謝遙在外面跑了一天,確實餓了,白胖胖的餛飩浮在鮮香撲鼻的雞湯里,點綴了幾粒翠綠的蔥花,池桃又點了些麻油在上頭,格外誘人。用調羹舀起一隻擱進嘴裡,含糊不清:「燙!」
幾個丫鬟抿著嘴笑,池桃道:「午間沒吃飯么?餓得這麼著。」
尚是料峭春寒的天氣,謝遙帶了些寒氣,如今滾燙燙的餛飩下肚,心中十分熨帖,又連吃了幾個方才放下調羹,夾了一筷子菘菜吃著:「可不是,跑了一天。」
飯畢,謝遙又過去看了看池桃這兩日讀的書,皺著眉頭品評她的字:「有些風骨了,只是還沒什麼樣子。」
池桃白了他一眼,自顧自把紙筆收起來:「我才練,自然不如你們從小專心練這個的。」她看了一眼丫鬟們都離得遠,小聲道,「你還不走?」
謝遙也壓著聲音:「做戲做全套啊,我扛著皇命把你娶進來,總不能當個擺設。」
…….
於是今晚,謝遙厚著臉皮歇在了茜雪齋。
丫鬟們歡天喜地地伺候謝遙洗漱了,還貼心地放下了帳子,從外頭把門關得嚴嚴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對方,謝遙敗下陣來:「我睡腳踏上…..」
池桃也不客氣,把被褥從床上搬下來遞給謝遙:「好走不送。」呼地一口吹熄了燈。
謝遙翻來覆去地烙了一會兒餅,腳踏又冷又硬,想睡到床上,可又怕池桃翻臉,只得捱了一晚上,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池桃卻不管這些,自顧自放了床帳,把邊邊角角掖得嚴嚴實實,一夜好眠。
只是次日等謝遙上朝去了,池桃又睡了個回籠覺,再起來去正房請安時,便覺出了不同來。
先是在房檐下等了半個時辰。
池桃全身裹在斗篷里,看著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她哈了一口氣,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團淡淡的白霧。
進來進去的丫鬟沒有一個看她的,池桃眼珠一轉,便跟在一個丫鬟後頭走了進去。
華音郡主正在桌子前頭用早膳,一見她便放下了手裡的調羹,正待說話,綺雲連忙從後面輕輕撫住華音的背心,皺著眉頭:「池姨娘怎麼不待傳便進來了?」
池桃請了個安,笑眯眯道:「我想著總不好白白站在外頭什麼也不做,也要來伺候郡主娘娘用早食。」
華音氣道:「孤不用你伺候,趕緊出去!」
池桃面上依然笑著:「郡主娘娘寬仁體下,不想我做妾侍的太勞累,可我也不能拿大,自然是要伺候您的。」不待華音和綺雲說話,便上前拿了筷子立在桌前,「您想用哪道?」
華音本來就暗恨這池氏女竟然能讓謝遙抗旨拒婚,讓自己大大失了顏面,還是齊王好勸歹勸,說謝遙年輕有為,生得又英俊,不比慕容凌差到哪兒去,這才點頭應了這門婚事。本以為池氏女不過是個小門小戶的丫頭,會兩手廚藝罷了,也就是謝遙沒近過女色才被她迷惑,算不上什麼對手。這幾日見面才發現與自己想象得全不相同。
而且昨日謝遙竟然就大喇喇地去了茜雪齋!
華音冷笑一聲,既然想伺候,便讓你伺候。
她換上一副笑臉:「難為你有這個心。既如此,便伺候吧。」慢條斯理地用了起來。
池桃本來就是習武之人,只是怕在外頭站久了凍病了得不償失,若論站的久,卻不成問題。她笑吟吟地拿著筷子夾了一隻小籠包到華音碗里:「您嘗嘗。」
一頓早食下來,為著多磋磨池桃一會兒,華音郡主足足地多用了一倍的飯量。
綺雲扶著她進了內室,埋怨道:「您小心積了食!」
「這個狐狸精,故意地不停筷子的給我夾…..」華音郡主本來胃口小,如今吃的多了,只覺得一陣一陣地往上涌。
綺雲連忙叫人進來:「去熬一盞濃濃的山楂茶來。」
小丫鬟趕著跑出去傳話,還沒走遠的池桃耳力過人,聽見了不由心中一曬。
好在華音郡主是新婦,總歸還顧著大面兒上的體面,也不敢十分下手,只是磋磨著池桃或是下廚做菜、或是給郡主念上兩個時辰的話本、或是丟了針線給她做,池桃仗著臉皮厚、底子好,又有身邊的丫鬟相幫,倒也覺得日子過得並沒有十分艱難,只是能自由支配的時間少了許多。
這一日晚間,已經快到就寢的時辰,謝遙卻匆匆趕到了茜雪齋。
池桃已經換上寢衣散了頭髮,連忙隨手束了起來:「可是有什麼事?」
謝遙揮退了丫鬟,臉色異於平常的嚴肅:「京城如今不太平,我想請你帶我母親和弟妹,速回金陵避難。」
金陵是謝遙的外祖,寧遠侯的祖籍。寧遠侯年事已高,早已回了金陵養老。
池桃心砰砰直跳:「可是有大事了?」
謝遙的臉綳得緊緊的:「如今還沒有,只是我已經聽到風聲,恐怕一年之內,齊王那邊就要起事了。朝中動亂,我父親…..」他臉上有譏誚之色,「歷來不是什麼忠信之人,我只怕他首鼠兩端,左右搖擺,弄得家裡沒有好下場。」
池桃低頭沉思不語。
「有些為難你了…..」
池桃搖頭:「並不是。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計,你肯定聽下人說了這幾日那郡主對我的為難,怕齊王一旦得勢,她便會對我下手。否則,如今總還太平,不至於連個護送夫人回鄉的人就沒有。」
這確實是謝遙的心聲。
不過他卻不能承認:「哪兒啊,我就那幾個人手……我先說好了,除了平常的護衛,只有小六還撥給你用,正好你也和他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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