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時間真是可愛的東西。不知不覺間，原本飛快的課間變得漫長而難耐。一切彷彿就在眼前，又彷彿過去幾十年。

程軒漫無目的地走在教學樓前，不知道該想什麼，眼睛不知道往哪裡看，腳不知道往哪裡走。突然間整個人似乎靜了下來，又似乎混亂不堪。於是，教學樓里出現了一個眼神空洞迷茫，腳步紊亂的人。

突然間瞟到了她。

不是看不見，也不是裝作看不見，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眼神看她。

曉晨也發現了程軒，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像丟了魂似的亂走。

「喂，你……怎麼了？」

程軒似乎才回過神來。

「噢，沒，沒怎麼。」

曉晨點了點頭又繼續自己的路。

程軒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唉……」他回頭又叫住了她。

「怎麼了么？」

「恩，唉，沒事。」突然又不知如何對她。只好無奈地笑了笑。

曉晨沒有笑。她轉身背對著程軒，腳步遲緩似乎略帶猶豫。她咬緊了自己的嘴唇，眉皺得很深，眼神透著擔憂。

——也許，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程軒，對不起。我偷偷給你哥打電話卻沒告訴你。對不起。你一定要好好的才行……

如果程軒看到曉晨的表情，一定會感到莫名的心痛。只是現在他如同往常一樣，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

已經是深秋了。

樹上的葉子也都掉光了，剩下了乾枯孤獨的樹榦。

程軒支著胳膊坐在教室里。老師講的內容他沒怎麼聽。思緒輕飄飄地飛出了窗外，飛出了校園，飛到了每天走過的道路，飛到了偶爾路過的書店，似乎連同一向冷冰冰的住處現在看都覺得可愛。

他無意識地笑了笑。

——就快要到冬天了啊……會，死去嗎？……我又亂想了！

窗外的天空被一片灰濛遮蓋。

文學社一天的活動又接近了尾聲。

曉晨揉了揉微酸的肩。

大家為了趕出新一期的校刊，已經忙得不得了。現在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所有人也都爭先恐後地衝進食堂，儘管天天吃那裡的飯菜都吃到快吐。

曉晨歪著頭想像著同學們為了一頓飯而拚命的樣子，不禁小聲笑了出來。她又轉身四處看了看，偌大的文學社只有兩個人了。徐翔中皺著眉，翻閱著做出來的試驗本。曉晨看著他，臉微微熱了熱。

「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啊？」翔中揉了揉眉心，突然看向曉晨，「怎麼還沒去吃飯？」

「唔，我想整理一下資料。嗯，我晚上很少吃飯。」

「幹嘛？減肥啊？你不胖啊！」

「拜託！不吃飯就一定是減肥嗎？這只是一種習慣，習慣！我要去朋友家的，晚了的話他就先走了。」

「『他』？男朋友嗎？」翔中難得的調侃到。

「不……是，只是好朋友而已啦！」

「噢……」

「喂！你不要把我晚上不吃飯的事告訴別人啊！」

「好——現在的小女孩啊，為了贏取男朋友的歡心，連晚飯都不吃了去陪人家。哎！」翔中故意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都說了不是男朋友！我明明更喜歡你嘛！」曉晨不服氣地大聲說，卻說漏了嘴。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小心地看著翔中。翔中只是微微有些吃驚，之後——他居然又面無表情地去做事了。

「喂！你沒有聽見我剛剛說的話嗎？」曉晨乾脆橫下一條心，把話挑明，「我有說『我喜歡你』！」

翔中笑了笑：「謝謝，可是我不打算在高中談戀愛。」

「這種話你一定聽過很多遍了。……就是類似『我喜歡你』的話。」曉晨有些沮喪的說。

「的確如此。不過你卻是我聽過最特別的一個。」

「……」

「好多女生寫的情書我這個文學社社長都看不懂耶。而且她們的方式很嚇人。有一次一個女生送了一大包甜食給我。天知道我最討厭那種甜甜的東西了……」

「噢，難怪社團成員有時發糖你一次也沒要。」

「呵呵，還有一位學姐寫了近10頁的情書給我。我後來一問才知道她原來只是想加入文學社，別人告訴她這個方法有效，所以她就試了。結果我真的加了她噢。」

「你……不會是在向我講述你的光榮事迹吧。」

「呵，我並不認為這很光榮。」翔中很頭痛地看著她。

——這小丫頭，怎麼竟歪想。不過還是有些特別呢……

「你在想什麼？」曉晨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問道。

「我在想……你這個樣子，我應該考慮給你個機會吧。」他緩緩地說。

「什麼意思？」曉晨感到奇怪。

「我是說，如果你能保證成績很好，並且能不影響正常作息。我想，我願意和你試試看。」

「你不是說……高中時不談這個嗎？」

「噢，我已經說過條件了。你和平時追我的女生也不一樣啊。你想試試嗎？」

「嗯……當然！」

程軒拍了拍頭，遞給雨莫一把鑰匙。

「幹嘛？」程雨莫微微怔了怔。

「噢，我在想，如果你要來找我，而我又不在家，那你就直接進來吧。」

雨莫了解地點了點頭。

「這樣也不錯，不過你如果拒絕去醫院，那我可能隨時會住進來。」

「隨你便嘍！」程軒聳了聳肩。

一陣急促而大聲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程軒無奈地走去開門。外面果然是那個一臉興奮的傢伙。

「你知道嗎！他答應了，他答應了！」曉晨抓著程軒，使勁地搖晃。眼中有遮不住的激動，但似乎又有些別的東西。她對翔中的崇拜程軒十分清楚。每次翔中來找他，他都能感覺到她眼中一些不自然的東西，他只是沒有說。現在他很想沖曉晨笑一笑，卻發現自己的表情已經僵住了。

程雨莫不動生色地看著他倆，眼中的神情變幻莫測。他覺得曉晨的聲音很熟悉。

「真好，那恭喜你噢！」程軒說道。

「你看，事情剛一發生我就趕來告訴你了。你要感謝我喔！」曉晨晃了晃頭。

程軒拍了拍臉，露出了笑容。

一陣異樣的眩暈。

程軒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他拋下站在門口的另外兩個人，跑進洗手間。

曉晨在程軒離開的一剎那，突然變得很安靜，臉上全無了剛剛的興奮。

程雨莫擔憂地看向洗手間的方向。

「您是……」曉晨彷彿才看到雨莫。

「程軒的表哥。」雨莫回答。

「噢，您好，我是他的朋友。」

「我們在哪裡見過嗎？」雨莫很乾脆地問。

「沒有啊。」曉晨鎮定地回答。

「你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他若有所思地說。

曉晨笑了笑，繼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