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亡靈
《開間麵館渡亡靈》
桔子粟/文
一直到於曉曼的聲音響起,半夏才回過神來。
「怎麼樣,可以給我無痛開刀嗎?可以縫得美美的嗎?有沒有說不要給我剃頭開顱?」
半夏抬起頭,實在是好奇:「你是從哪裡聽說,變成鬼魂還有痛感的?」
明明活著的時候被捅了那麼多刀都沒感覺。
於曉曼一時語塞,低下頭嘟囔著:「我這不是第一次死,沒經驗害怕嘛,以防萬一呀。」
半夏竟然無法反駁,難道人還可以死第二次的嗎?
「對了!」於曉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剛剛那個警察不是說要查我生前做了什麼嘛,我想起來了,我那天生日嘛,然後我未婚夫來給我慶生,他還給我做了飯,我好像喝醉了睡著了,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這麼說——」半夏皺了皺眉,「你未婚夫是最後見過你的人?」
「應該是吧。」於曉曼抿了抿唇,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她望著警局門口,幾個法醫正抬著她的身體往裡走,那個地方她不可能再進去了,「對了,我那天晚上喝了紅酒,吃了牛排還有點蛋糕,蛋糕是水果的,有芒果、黃桃,我喜歡吃那些東西。如果解剖的話應該能在我的胃裡看見吧,你把這個告訴那個法醫,他也許會稍微相信你一點了。」
「好。」半夏看了眼站在警局門口等著的陳屹,「那我先進去了,你就在這等我,別亂跑。」
「嗯。」
陳屹等著半夏走過來后,半開玩笑地問:「怎麼?你那個——委託人?又跟你提什麼要求了?」
「沒有。」半夏如實回答,「她剛剛告訴我一件事,她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她的未婚夫。」
陳屹:「未婚夫?」
「對。她沒有親人了,只有一個未婚夫,這一點,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去查。她去世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她未婚夫來給她慶生,在她的店子里自己下廚,她喝醉了,再醒來時,就已經是鬼魂狀態了。還有一點——」
半夏想起之前她隱約覺得有點不對的地方,「不久之前,她跟未婚夫去一起去買了意外險,我不太了解這個,但是她說因為沒有親人,她的受益人填的就是她未婚夫。」
她回頭看了一眼孤零零飄在警局外的樹下等著的於曉曼,「我覺得你們應該去查一下這個人,但是她死後去過一次她未婚夫的住所,他已經不在那裡了,所以我不能給你們提供他的位置,很抱歉。」
聽到這裡,陳屹臉上的玩笑神色已經完全沒有了,如果這小姑娘沒有說謊,那這可能是一起謀財害命騙保的案子。
半夏的目光轉回他身上,看出了他的神情變化:「我有點事想跟江法醫說,可以先帶我去見見他,再錄口供嗎?」
陳屹點了下頭,恰巧之前陪著半夏的那個女刑警路過,他把她叫了過來:「你帶她去技術科,找江科長,然後錄口供。」
他微微俯低身看著半夏,笑容溫和,「謝謝你提供的信息,宋姐姐會帶你過去,等錄完那口供你就回家吧,於曉曼的事有消息了我會通知你。」
「嗯。」
等半夏答應完,他就轉身跑進了警局,邊跑還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和她之前報警用的很像,半夏猜,他應該是在拿手機打電話,至於打給誰就不得而知了。
半夏跟著姓宋的女警察也進了警局,但走的是另一邊的樓下。
女警一邊走一邊跟她說:「江科長這會兒應該已經去解剖室了,那邊比較冷,還有挺重的消毒水和福爾馬林的味道,可能有點難聞。」
她們穿過一道門,女警還在說:「江科長工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希望我們到的及時,他們還沒開始,不然可能要等很久了。」
宋毓芳一個人說了一堆話,小姑娘卻沒有回應,她有些尷尬,索性也收了聲,安安靜靜往解剖室走。
半夏其實不是有意要讓宋毓芳尷尬的,是因為此刻夭夭正在她的腦袋裡跟她聊天,她一時就沒分出神,自動過濾了宋毓芳那還算動聽的聲音。
夭夭:「你說那個警察最後到底相沒相信你的話?」
半夏:「我不知道,他剛剛不是已經在打電話召集人手了?我覺得他的接受能力還挺強的。」
夭夭:「看來半夏你對這個警察很有好感呢。」
半夏坦坦蕩蕩:「他是個好人,難道不應該有好感嗎?」
夭夭似乎對她這個回答很滿意,半夏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她就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夭夭的情緒。
比如她問這個問題時就有點困惑:「你其實早就感覺到於曉曼未婚夫有問題了,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半夏沒有回答她,因為她恰好接收到了宋毓芳的一句話:「到了。」
四周有一股濃郁又刺鼻的味道,大概就是宋毓芳說的那種消毒水和福爾馬林,半夏皺了皺鼻子,透過玻璃門往裡看,寬敞明亮的解剖室里放著各種各樣的器械,她一個都不認識,但感覺還挺厲害。
正對著門的解剖台上,於曉曼的屍體已經放上去了,江淮穿了一整套的防護服站在旁邊,目光牢牢地定在屍體上,因為戴著口罩,半夏看不見他的神情,解剖室里冷白色的燈光照下來,莫名就給他烘托出了一種肅然神聖的氣場。
江淮做好了一切常規準備后,退開一步,正對著解剖台,緩緩俯下|身,認真又誠懇地鞠了一個躬。
宋毓芳看到這裡,臉上流露出欽慕和讚賞的神情,她看了眼似乎已經看呆了的小姑娘:「很驚訝吧,沒想到看起來那麼高冷不近人情的江科長會對屍體鞠躬。」
半夏回過頭,她其實並不是特別驚訝,因為鞠躬的意義和法醫解剖的步驟都已經涉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但宋毓芳看起來很有傾訴慾望的樣子,她並不介意當個傾聽者。
宋毓芳看著解剖室的方向,眼睛亮閃閃的:「這是一個法醫對死者的尊敬,一個尊重死亡的人,不論他從事的是什麼工作、外在性格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本質上都一定都是個好人。」
這一點,半夏覺得很有道理,而且江淮身上的那層功德金光也做不了假,無論他看起來有多討厭,他做的事情,都是於人有益的。
她突然不想跟江淮說那些話了,他信不信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人一定能給於曉曼一個公道。
那就夠了。
「宋警官,麻煩你帶我去錄口供吧。」
半夏還是叫不出那聲姐姐,因為她心底里並不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也不想沾上半點撒嬌的嫌疑。
宋毓芳愣了一下:「你不說還有事跟江科長說嗎?」
半夏搖搖頭:「我忘記要說什麼了,應該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只是麻煩了你陪我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沒事。」宋毓芳,「那也行,咱們先去錄口供,等你想起來了我們再來也不遲,反正江科長解剖的時候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跟他說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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