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92
臉上一冷,像是砸下來一滴水珠,很快又有第二滴,接連不斷的,越砸越多,江淮勉強睜開眼,灰濛的天低垂著,雨絲細密冰冷,他擦了把臉,按著酸痛的脖子坐起身,正看見陳屹的背影,坐在雨幕里,落寞又蕭瑟。他下意識地搜尋了一圈,那個叫凝煙的女人躺在身邊,身上蓋著陳屹的外套,原本的別墅已經坍塌成一片廢墟,而廢墟之外,他沒有看見他想要看見的人。
「半夏呢?」
陳屹緩緩回過頭來,風夾著雨絲吹濕他的頭髮,濕發下的眼睛通紅,他動了動嘴唇,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江淮的目光掃過他血跡斑斑的手指,落在他懷裡——大概是太累了,小姑娘睡得很熟,雨水落在她的額頭上,滑過她低垂的眼睫,將她臉上的污漬血痕沖刷得乾乾淨淨,被雨浸泡過的長發粘在身上,衣服上暈開血紅的花。
他絲毫未曾留意到自己手指的顫抖,伸出手握住她血肉模糊的手臂,一如既往的冰冷。
還和過去一樣,應該就沒事吧,江淮想。
「去醫院。」
他想將女孩接過來,抱著她的人卻沒放手,陳屹的目光凄冷,聲音啞得驚人:「夏兒走了。」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走哪去?」
她不是好好地在這裡躺著?
陳屹閉上眼,喉結滾了滾:「我們找不到的地方。她在這個世上消失了。」
他當然不會信這樣的玩笑,說起話來也口無遮掩:「你扯什麼鬼話?她明明好好在這,怎麼消失了?走,帶她去醫院,她傷得這麼重,必須馬上去醫院。」
「江淮!」陳屹睜開眼盯著他,「夏兒已經死了!你認清楚現實。」
江淮沉默了幾秒,忽地不屑地勾了下嘴角:「你還想騙我?我現在也能看見鬼了,我沒有看見她的靈魂,她還好好地活著,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陳屹不再看他,目光落在懷裡的小姑娘身上,嘆息了一聲:「她早在千年以前就死過一次,不會再有魂魄了。」
這才是為什麼當時他要拼上一條命和後來每一世幾十年的壽命換她一條生路的原因,以命換命罷了。
「什麼意思?」江淮,「你是想說,她連下一世都沒有了嗎?」
簡簡單單的一個音節,陳屹卻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發出來:「對。」
江淮看了他片刻,慢慢笑起來,面對著陳屹不解的目光,他搖了搖頭:「你啊你——」
他這次用了力氣,直接把小姑娘搶了過來,他抱著半夏站起:「我信你的鬼。」
「江淮!」
他不理會陳屹在身後的呼喊,抱著小姑娘往外走,雨越下越大,幾乎迷了視線,江淮停了停,換著手艱難地脫下外套給半夏包著,又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濕粘在額前的碎發,然後抱著她繼續走。
這個地方位置偏遠,此時又下著雨,路上沒有一個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終於打到了一輛車,司機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但還是沒說什麼,問:「去哪兒?」
江淮看了眼懷裡的人,她這樣的體質怕是不能去醫院,那就回家吧。
我帶你回家,回我們倆的家。
……
三月初一,市區繁忙如常,車水馬龍,路上有小孩子扯著老人的手,激動地喊:「外婆,結婚的車車,我要看新娘子!」
老人望了眼路上接替而過的婚車,眉心長出小山來,只感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顧忌,什麼也不懂,今天哪是適合結婚的日子,黃曆上那麼大的忌嫁娶都不知道看看。
她扯著自家外孫的小手:「看什麼看,這種不守規矩的不是什麼好事,趕緊回去。」
婚車開到雙塔鎮,鎮上的人都好熱鬧,探頭探腦地打量,有眼尖的看了情況來彙報,說那新娘子怪得很,是新郎從麵館里抱出來又抱上車的,從頭到尾眼睛都沒睜開,莫不是被弄暈了拐走的。
大家都笑他好開玩笑,人家那是情|趣,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法制社會,哪裡會有強娶民女的事發生?
那個人不服氣,他看得清清楚楚,新娘明明是睡著的。兩方爭論著沒結果,一個人突然試探著出了聲:「那莫不是……娶了個死人吧?」
眾人一陣沉默,婚車已經駛離了鎮上。
婚車一路開至郊外,現場早已經布置好了,賓客除了南陽市警局的人之外,還有江淮的母親和繼父,所有人都是江淮一個個親自打電話或者登門請來的,請他們一起來見證他和半夏的婚禮。
她一定會想要得到大家的祝福。
每個人都知道這場婚禮有多特殊,但他們還是盡量表現得不那麼怪異,參加過婚禮的就用以往參加婚禮的方式來對待,沒參加過的就去電視里學習套路,一切都進行得很好,可是當音樂聲響起,西裝筆挺的新郎抱著新娘入場時,還是有人忍不住紅了眼。
「江先生,你是否願意娶你懷裡這位美麗的女子為妻,無論富裕或是貧窮,無論健康或是疾病,無論年輕或是衰老,你都將永遠愛她、呵護她、並忠誠於她?」【注】
江淮垂眸看著懷裡的人,小姑娘素麵朝天,皮膚白到幾乎透明卻沒有一點血色,襯得垂著的睫毛愈發漆黑,他總想著這雙睫毛能再抬起來,讓他看看她湛藍瞳孔里自己的身影,哪怕一秒鐘也好。
不會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輕輕閉上眼,在女孩失色的嘴唇上落下一吻,道:「我願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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