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這次會面之前,波洛對蘇珊·卡德韋爾的印象不過是打過一次照面。因此,他先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面相精明,雖然不算特別標緻,卻擁有一種讓僅僅外表好看的姑娘望塵莫及的魅力的女人。她髮型別緻,妝容精巧,眼神警覺。
問了幾個例行問題后,里德爾上校接著問道:「卡德韋爾小姐,你和這個家族的關係很親密嗎?」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是雨果叫我來的。」
「那你就是雨果·特倫特的朋友了?」
「對,我是他的女朋友。」蘇珊·卡德韋爾笑盈盈地說。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哦,沒有,只有一個月左右,」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們算是已經訂婚了。」
「所以他叫你來,是想把你介紹給他的家人?」
「哦,不,不是這樣的。我們還沒公開呢。我這次來只是想看看情況,雨果跟我說這個地方跟瘋人院沒什麼兩樣,我覺得還是親自來看看比較好。雨果這個可憐的甜心,他十分貼心,就是太沒腦子了。您看,他的處境其實挺尷尬的。雨果和我都身無分文,而他唯一的希望——老傑維斯爵士——又一心想讓他娶露絲。您知道的,雨果這個人有點軟弱,他很可能會先答應這門婚事,想著日後再脫身。」
「而你覺得這個主意很爛,對吧,小姐?」波洛溫柔地問道。
「當然了。露絲可能會反悔,想出各種辦法不跟他離婚。我不同意。除非先讓我捧著一束百合花,去騎士橋的聖保羅教堂。」
「所以你親自過來,就是為了偵查一下情況?」
「是的。」
「很好!」波洛應了一聲。
「事實證明,雨果是對的!這個家就是一座精神病院!只有露絲看上去通情達理。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根本就不在意那樁婚事。」
「她的男朋友是伯羅斯先生嗎?」
「伯羅斯?當然不是。露絲可不會看上那樣一個偽君子。」
「那誰是她的男朋友?」
蘇珊·卡德韋爾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掏出一支香煙,點燃,這才開口。
「你最好去問她本人。畢竟,這不關我的事。」
里德爾上校繼續發問:「你最後一次看到傑維斯爵士是什麼時候?」
「喝下午茶的時候。」
「他當時有沒有表現得很怪異?」
這姑娘聳了聳肩。
「沒什麼怪異的。」
「下午茶后你去做什麼了?」
「和雨果打撞球。」
「沒再見過傑維斯爵士了嗎?」
「沒有了。」
「聽到槍聲了嗎?」
「說來也怪,我當時以為第一聲鑼已經響過了,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往外跑,途中我感覺好像聽到了第二聲鑼,於是趕緊衝下樓梯。剛到的那天晚上我就遲到了一分鐘,雨果說那差點毀了我們和那個老頭之間的關係,所以我非常著急。雨果就走在我前面,緊接著我就聽到『梆』的一聲,雨果說是開香檳的聲音,但斯內爾說不是,反正我覺得那個聲音不是從餐廳里傳出來的。林加德小姐說是從樓上傳來的,不過最後我們認定那是汽車回火的聲音,然後就都去了客廳,誰也沒有再提。」
「你從沒想過傑維斯爵士會自殺嗎?」波洛發問。
「你覺得我會去操心這種事情嗎?那個老傢伙非常享受橫行霸道,我想象不出他會自殺。我也想不出他為什麼會那樣做,估計因為他是個瘋子吧。」
「一出不幸的悲劇。」
「非常……尤其是對雨果和我來說。我知道他什麼都沒留給雨果,或者說物質上什麼都沒有。」
「誰告訴你的?」
「雨果從福布斯那裡打聽出來的。」
「哦,卡德韋爾小姐,」里德爾上校頓了頓,繼續道,「我們問完了。你覺得謝弗尼克-戈爾小姐現在的狀況可以來見我們嗎?」
「哦,我想應該沒問題。我去叫她。」
波洛突然插嘴。
「小姐,等一下,你見過這個嗎?」
他舉起那支子彈模樣的鉛筆。
「哦,見過,下午打橋牌的時候見過。應該是伯里少校的。」
「牌局結束后他把它帶走了嗎?」
「這我不太清楚。」
「謝謝你,小姐。你可以走了。」
「好,我去叫露絲。」
露絲·謝弗尼克-戈爾像個女王一般走進房間。她滿面春風、趾高氣揚,只不過那雙眼睛和蘇珊·卡德韋爾一樣,透著警覺。她仍穿著波洛剛到時看到的那件淺杏色連衣裙,只不過肩上別著的那朵橘色玫瑰已經打蔫,不像一個小時之前那麼嬌艷欲滴了。
「什麼事?」露絲先開了口。
「真的非常抱歉叨擾你。」里德爾上校接過話頭。
露絲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這事躲不過去,所有人都得被你煩一遍。不過我可以幫你省點時間。我完全不知道那個老傢伙為什麼要自殺。我能告訴你的是,他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今天的行為舉止有哪裡不太對勁?抑鬱,或是過度興奮——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嗎?」
「沒有。我沒有留意……」
「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喝下午茶的時候。」
波洛開口問道:「你後來有沒有去過書房?」
「沒有。我最後一次看見他就是在這裡。他就坐在那兒。」露絲指了指一把椅子。
「知道了。你見過這支鉛筆嗎,小姐?」
「那是伯里少校的。」
「最近在哪裡見過這支筆嗎?」
「我不記得了。」
「你知道傑維斯爵士和伯里少校兩個人有些矛盾嗎?」
「你是說帕拉貢合成橡膠製品公司的事?」
「正是。」
「我猜就是。那個老傢伙為這件事氣得發瘋!」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被騙了?」
露絲聳了聳肩。
「他對金融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波洛說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小姐?這個問題你聽起來可能會有些不舒服。」
「當然可以,如果你需要。」
「就是……你為你父親的死……感到難過嗎?」
露絲緊緊地盯著波洛。
「當然,我很難過。只不過哭哭啼啼不是我的作風。但是我會想念他的……我愛那個老傢伙。我們都這麼稱呼他,雨果和我。『老傢伙』,你知道,就是說他像原始人——類人猿族群的長老之類的。聽起來似乎挺不恭敬,但其實藏著我們對他的感情。當然,他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徹底的老糊塗!」
「你說的這些很有趣,小姐。繼續。」
「老傢伙簡直沒長腦子!對不起我太粗魯了,但這是事實。他什麼腦力勞動都做不來。不過他很有個性。天不怕地不怕!參加極地探險,跟人決鬥,這些事情他都干過。我一直認為他總是怒氣沖沖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愚鈍。誰都可以從他那裡撈上一把。」
波洛從兜里拿出那封信。
「小姐,你看看這個。」
露絲讀完,將信交還給波洛。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過來的!」
「這封信有沒有讓你想到什麼?」
露絲搖了搖頭。
「沒有。這很可能是真的。誰都有可能從這個可憐的老人身上揩點油。約翰說,他的前任沒少從老傢伙身上詐錢。你看啊,老傢伙太自以為是、妄自尊大,從來不屑於過問細節!在惡棍眼裡,他就是唾手可得的獵物。」
「小姐,聽你的描述,傑維斯爵士彷彿變了一個人。」
「哦,他偽裝得很好。要不是有范達——我母親——全力維護,他可能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到處跑,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神。這也就是為什麼,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很慶幸他死了。這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露絲十分深沉地說:「他的本性就是那樣。他遲早會被關起來的……最近大家都在這麼說。」
「小姐,你知不知道他正在醞釀一條新遺囑,要求你必須嫁給特倫特先生,才能繼承他的財產。」
露絲叫了起來。
「真荒唐!不過反正法律上也通不過……結婚這件事不是說你該嫁給誰,這一點我很堅持。」
「要是他真的簽了這樣一條新遺囑,你會照著上面說的做嗎,小姐?」
露絲一時語塞。
「我……我……」猶豫中,她低下頭,看著腳上的拖鞋。一小塊泥土從鞋跟掉落在了地毯上。
露絲·謝弗尼克-戈爾突然大叫一聲:「等一下!」然後站起身,沖了出去。不一會兒,她和萊克上尉一起再次出現。
「早晚都要說的。」露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可能你們已經知道了。約翰和我三個星期前已經在倫敦註冊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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