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茶談命喪(02)
有人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這話正問到王叢心坎,他忙道:「桃花門某代掌門曾將此功夫贈予過咱家師祖。只不過遙遙風雨路,顛沛流離丟了而已。」
那人抱拳道:「不知閣下師承何派?」
王叢敬首道:「山東,黑獅嶺。」
果真有人聽說過黑獅嶺的號子,竟起身對王叢抱拳以禮。
一裹帽大漢嘆道:「黯然神傷功,好高明的功夫!老子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只可惜南宮玥的秘笈不知被哪個王八蛋偷偷順了去,真他娘的幸運!」
話語至此,忽聽一人罵道:「怎麼他娘的一股腥味?」
關於味道這種事,不知怎地每個人都愛參與。就像有人說:怎麼一股屁味兒?!聽到的人就算身體不為所動,暗自卻會嗤鼻吸上兩口,直到真的聞見了,才會大罵一聲:嘿!還真他娘的臭!
此刻眾人齊齊聞去,也道:「確是一股腥味!」
「誰他娘的沒洗腳?」
「沒洗腳誰也管不著,能不能別脫鞋!」
「不對,是血腥味兒!」
「在哪?」
「在那!」
每個人都向著一個麻袋看去。
那麻袋底正浸出了一滴滴血...
麻袋放在茶館的角落裡,麻袋旁坐著一個人。
那人身穿雪白長衫,腰系鑲玉紫帶,頭扎綢絲白繩,腳踩鎏金黑靴。
所有人都在盯著她,她卻還在安安靜靜地喝著茶。
「敢問女俠,麻袋裡是什麼?」
「人頭。」
眾人神經一緊,王叢率先問道:「姑娘的麻袋裡果真有人頭?」
「你不信?」
王叢笑道:「我不信!」
那女子緩緩解開袋子,一把就薅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眾人全都怔住了,有幾人甚至已噁心的吐了出來。
她轉向王叢,問道:「這人是誰?」
王叢咬著牙道:「不...不認識。」
她又從袋子里拎出一個,也是剛剛砍下的『新鮮』人頭,再問道:「這個人呢?」
王叢只覺胃已擰縮成一團,艱難回道:「同樣不認得!」
那女子短嘆一聲,自語道:「難道七個人里沒一個是對的?」她又拎出一個,問道:「這回呢?」
此刻再看王叢,已然是癱坐在地上。
有人大吼道:「這不就是胡亮!!你...你殺了他?」
那女子一揮手,卻把胡亮人頭丟給了沈派,接著淡淡道:「這人算你殺的。」
然後對著王叢道:「現在,兌現你的話,對他磕一百個響頭,再叫一千聲爺爺。」
王叢咽了咽口水,卻感覺在咽一根鐵釘。他道:「我...我不是怕你...是因為老...老子說話算話!」他果真磕起了響頭,叫起了爺爺。
沈派有些不忍,支吾道:「算了,算了。」
那女子竟道:「你說算了就算了?」她的眼神里似乎藏著上千把刀,沈派只看了她一眼,便感覺那一千把刀已紛紛刺進自己的心臟。
王叢還在磕著頭,低下頭又抬起的一剎那,沈派已倒在地上,七竅流血不止,脖頸青筋暴起,一字字道出:「好霸道的...殺氣!」即嗚呼。
茶館里的所有人起身便要逃,忽然每個人都聽到一聲:「留下!」這聲音似乎就在耳邊,就像有人在對你說悄悄話。
每個人聽見了真就一動都不敢動了。
王叢的瞳孔已然聚成一團,汗毛也根根豎起,驚恐地喊道:「你是誰?」
「林珂衣!」
每個人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像被活活拔了層皮。
試想桃花門驚變的那一晚,若是那浩浩蕩蕩的一千多人親眼見到林珂衣,會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沒有人能猜得到,正在南城綠書齋聽曲的胡亮,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砍下了人頭,又被靜悄悄地扛到了這裡來。
也沒有人看得懂,沈派是如何在一剎那被殺氣斃命。
每個人都只在想一件事——如何活下去?
王叢就算再恐懼,也是會問一問的。「你為什麼殺害我師弟?」
林珂衣並未回答。
王叢自然也知道,胡亮輕薄於凌波仙子,林珂衣又是凌波仙子的徒弟,怎會饒過他?這話問得的確多餘。
一杯茶咽下,林珂衣道:「我得多謝你,讓我知道了這件事,還說出了胡亮的所在之處。」
王叢不敢相信,他道:「可你又怎知他的樣貌?」
林珂衣道:「是啊,我怎會知道?所以,我一到綠書齋,便大喊他的名字。哪個人回頭了,我就將哪個人的人頭帶回來。」
王叢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一麻袋的人頭了。他苦笑著罵道:「林珂衣,你好狠的心!好黑的手段!」
林珂衣放聲笑道:「我的心何時白過?」她轉而又道:「剛才似乎有人說『黯然神傷功』被一個王八蛋學了去,不知是哪位?」
那裹帽大漢顫顫巍巍地剛走出兩步,尿就浸濕了他的褲子。
林珂衣道:「很好,我也讓你幸運一把。」她一揮袖,地上驟然出現一本秘笈,封面寫著六個大字——黯然神傷功法。
她道:「學吧,你現在就學。我當初學這套內功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如果你不能用一炷香的時間把它學會,我只好向你展示展示了。學吧,看看是你幸運,還是我這個王八蛋幸運。」
裹帽大漢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他的手顫抖著撿起秘笈,卻因為抖得太厲害,又掉在了地上。
......
「你還有半炷香的時間,至少應該翻開封皮,看看第一頁在說些什麼。」林珂衣喝著茶,淡淡道。
裹帽大漢雙目爆出,大吼一聲!快速掠起地上的砍刀,抬臂就要自刎。
一支暗針准准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中央,砍刀也「噹啷」掉在了地上。林珂衣道:「還不到你死的時候!」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的應該就是此刻吧。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林珂衣短嘆一聲,似乎是在替他感到可惜。
她只是輕輕一抬手,空氣中彷彿有一股透明的暗流...接著她便放下手,又喝起了茶。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裹帽大漢,可那人還站在原地,似乎什麼事都沒有。林珂衣無奈道:「看到了嗎?這就是黯然神傷功,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好了,你走吧,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裹帽大漢一聽,就像趕著去洞房,蛤蟆似的蹦出窗外。
接著,便聽街頭傳來一聲慘叫!
「你們難道不想瞧一瞧?」林珂衣這麼一說,茶館的人誰敢不瞧?一幫人哄跑到窗口,伸頭一看!
卻見地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灘血,和一堆肉。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回到林珂衣身上,卻也只是獃獃地望著,連眨眼都不記得了。
林珂衣輕聲道:「江湖上都說我林珂衣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我既是畜生,便做不出人事。等我將這壺茶飲下,再送你們走。」
這些人的眼神中,已滿是驚恐和無助。
就像當年幾百號人絕不會放過林珂衣一樣,如今林珂衣也絕不會放過他們。
有些人似乎開始笑了。因為有的時候,恐懼的表現恰恰是笑。
林珂衣忽道:「好吧,你們當中有一個人可以不死,但他卻得幫我個忙。」
沒有人再笑了,每個人的目光中又充滿了希望,能夠活下去的希望。
林珂衣道:「誰吃下胡亮的人頭,誰就可以活著出去。」
誰吃了呢?竟然是胡亮的師兄——王叢。
林珂衣的話音剛落,他便如瘋狗似的撲向胡亮的人頭。他從脖子開始啃,連喉嚨都嚼碎了。
所以,王叢活了下來。
其他人,在呼吸間全部死於『游龍吟風』。
因為『游龍吟風』是最快的、最致命的劍法,林珂衣想讓他們死的乾脆些。就如在千蝶閣前,每個人也都乾乾脆脆,不留一絲情面。
她不太喜歡落英飛花劍,因為她覺得這套劍法的招式過於美麗。
美麗的女人,往往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