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段姑娘喜得良師 宋鏢頭口吸蛇毒
這天的老君山中,陽光明媚,除了宋兩全和田俊海兄弟,其他各路來客,皆在昨日以前,全部已經各自散去了,也沒有普通的病客來訪,段神醫居舍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他一大早,交代下了燕兒些事情之後,帶著小菊隱便上山採藥去了。他這一去后,家中只留下宋兩全兄弟倆和燕兒。田俊海雖然已經清醒了,但也依然下不了床。
燕兒一大早給田俊海換了葯后,又整理了一會兒花草,隨後到自己的房中床底下,偷偷地摸出了一柄木劍,自己到前方竹林中練習去了。這宋兩全自打第一眼見到段飛燕,心中就已經暗自仰慕,特別是那日,脫口說出自己的心思以後,更是魂不守舍。無奈礙於段天涯,不敢放肆。今天,段天涯不在家,不正是個大好的機會嗎?於是偷偷地跟了去,想要討好燕兒。
宋兩全的輕功,在江湖上雖然算不了什麼,不過也非等閑之輩,再說,跟蹤段飛燕,倒也綽綽有餘。他到了那竹林中,不是直接去找燕兒,而是飛到了離燕兒不遠的竹叢上面偷偷的看著。這是因為前幾日,他瞞著段天涯,時不時的糾纏過燕兒幾次,都沒得到任何好臉色。不過燕兒身為女兒家,自然也不好意思告訴師傅。
燕兒自幼居於這深山中,平時接近的人,除了少許自己人以外,最多也就是些病客,偶爾能遠遠見到幾個獵人。如今慢慢長大,已是二九年華,少女哪能不懷春?但為難的是,這不來人的時候卻一個也不來,來的時候,一來就是倆。這兩人,一位自然是那宋鏢頭,而另一位當然就是大將軍段思平,燕兒是個聰明的女孩,雖然很少見過外邊的花紅柳綠,但也能體會出這兩人的心思。
只是在這個方面,心中歷來就沒有個定數,又見兩人都各有所長,宋鏢頭心直口快,算是敢作敢當的好漢,段將軍器宇軒昂,謙謙君子。一時,不知道該偏向誰好,更不可能向師傅和前輩們討教。心中暗自開心,卻也暗自緊張,暗自猶豫,一個女兒家又怎能輕易表露自己的心思呢?就是人家表露了,怕羞還來不及呢,於是只好盡量迴避。
這宋兩全,害怕再次遭受冷門,躲在上邊看了半天,卻也沒有任何辦法。看著燕兒劍法中所使出的路數,並不曾見過此等劍法,這究竟是什麼功夫呢?在細細看來,這哪裡是什麼武功,不過是些胡的亂比劃罷了,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
「什麼人,敢偷看本姑娘練劍,還不快快滾出來。」
「哈哈,你這也叫劍法,笑死人了。」宋兩全故意壓低了嗓音,變聲戲道。
「不是劍法,那是什麼?偷看別人劍法,真不要臉,還不趕快滾出來。」
「不錯,不錯,這是江湖大忌,不過你這也算不得劍法,讓老夫看看也無妨。」
「知道是江湖大忌,還不快快滾出來,讓本姑娘與你切磋切磋。」
「呵呵,我的燕大小姐,一點功夫都不會,還讓人跟你切磋,要不要讓哥哥教教你?」宋兩全恢復了嗓音,說著跳了下來。
燕兒見了,霎時間兩腮通紅,細聲罵道:「誰願跟你學那三腳貓功夫。」
「三腳貓功夫?是嗎?」宋兩全說著便提起燕兒,有分寸的拋到了半空。
燕兒自當不懂半點武功,這輕輕一拋,嚇的她大叫了起來:「啊……!」
這叫聲未落,自己已經落到了宋兩全手中,這細細的小蠻腰正穩穩的,被宋兩全的雙手抱住。惶恐之餘,卻正正的仰眼看到了宋兩全那雙色迷迷的眼睛,心跳立即再次加快速度,紅紅的臉蛋越發紅了,就像那五月的桃子。眼睛卻也沒有迴避,含情默默的直盯著宋兩全的那雙色迷迷的深情的眼睛。兩人對視了片刻,燕兒突然回過神來,罵道:「臭流氓,還不快快放我下來。」
宋兩全這才反應過來,依依不捨的放下了燕兒。
那燕兒下地后,心中羞澀,轉身就跑。
宋兩全追了上去,道:「怎麼,不跟哥哥我學劍法了嗎?」
「臭流氓,誰說要跟你學了。」
「本公子可是不收學費的。」
「誰跟你學,我師傅和孤雲子爺爺的武功都比你高。」
「你師傅要願意教你,你現在也不會這樣,那孤雲真人,估計幾年才來一次,也不會教你。」
「臭流氓,你怎麼知道?」
「至於他們為什麼不教你呢,本公子也不知道,不過呢,本公子就知道,他們從來就沒有教過你任何功夫。不然,我們燕兒大小姐也不會在那裡,像趕蒼蠅一樣的胡亂比劃一通。」
「討厭,你才是在趕蒼蠅。」
「那你學不學呀?」
「不學,誰願意跟你學這趕蒼蠅的玩意?」
「唉,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嘍,本公子的武功呢,的確不怎麼樣,難怪人家看不起學。」
「連自己都覺得不怎麼樣,還讓人學,這不是誤人子弟嗎?」燕兒輕聲笑道。
「不學算了,本公子也怕誤人子弟,這就算了,我走了。」
「你……」
「怎麼了,是不是後悔了,就算後悔了,也來不及了,本公子現在已經沒有心情教你了。」
燕兒心中空虛,怕失去這大好的機會,但口中卻強硬的道:「誰說後悔了?」
「那好,走了。」宋兩全說完大踏步便走。
「哎,等等。」
「又怎麼了?」
「沒什麼,去吧!」
「那我真走了?」
「哎,等等。」
「你這是,又怎麼了?」
「先不要走,誰說不跟你學了。」燕兒低聲道。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現在真服了你了,一會打死不想學,一會又要學,到底想怎麼樣?」
「雖然本姑娘,見你武功一般,不過呢,看在你也是一片心意的份上,就吃點虧,跟你學了。」
「哎,我說燕兒大小姐,這是我教你東西,還是你教我東西,你還吃點虧?」
「不教也就算了,哪來那麼多廢話,是你主動要教我,我可沒說讓你教我。」
「得了,得了,算我今天倒霉,教你就是了。」
「真的?」
「不是真的,難道是假的?」
「那宋大哥,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呢?」
「當然是現在了。」
「那可不行。」
「我的姑奶奶,又怎麼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本姑娘呢,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還是明天開始吧!」
「啊!還心裡準備,這學功夫,可不是鬧著玩的,光是五個基本步法,你就得練上半年,你這不是浪費時間嘛。」
「五個步伐?不用你教了,我都已經練了三年了。」
「三年,不會吧?剛才怎麼不見你使出來,都是在那亂比亂划!」
「宋大哥就只會笑人,人家不是不知道怎麼用嘛。」
「那做給我看看。」
燕兒聽后,毫不猶豫,將那弓、馬、斜、虛、丁五個步法給宋兩全展示了一遍。
宋兩全看了后,道:「我說,你的這個樣式還可以!但是……」
「什麼還可以?人家可是用心練了三年的!」
「我的姑奶奶,我的意思是說,你這樣式的確不錯,不過這穩度還得看看,你把馬步紮上,讓我看看!」
燕兒聽到宋兩全的話,不服氣的紮起馬步來。宋兩全走了過去,用腿適當的踢了踢,接道:「嗯,還可以,你是什麼時候學的?」
「我都練了三年了,只知道學武功要先學這些東西,但不知道用在什麼地方,就只好先練了。」
「好吧,看著你有些底子,明天開始教你些腿法和拳法,你先去準備準備吧。」
「謝謝宋大哥!」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謝我來了,好吧,本公子就吃點虧接受了你這一謝。」
「不過宋大哥,這事絕對不能告訴我師傅。」
「這又是為何?真是奇怪了!」
「師傅不准我學武功,我怕他責怪。」
「哦,我就說他那麼好的武功,你卻一點都不會,這是為何?」
「師傅說我一個姑娘家,整天舞刀弄槍的,不像個樣子,又說什麼江湖險惡,怕我學會了武功,怕會涉及江湖。」
「我說你師傅這位世外高人,不拘世俗,怎麼也俗起來了?」
「不許你說我師傅,不然我不跟你學了。」
「好吧,隨便說說也不行,算我怕了你了。」
宋兩全說完,馬上疑惑的接道:「唉,孤雲真人和凈空大師也不教你嗎?」
「凈空大師很少來,幾年才見他一次,來了一般也就在一兩天,便又走了。孤雲爺爺說他自己,武功怎麼用都會,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來教徒弟,我又不敢和他們多講,怕他們酒後告訴我師傅。」
「明白,這就不奇怪了,的確有些人,自己武功不錯,卻就是不怎麼會教徒弟,有些人武功普普通通,但教出的徒弟,反倒又很出色。」
「宋大哥這樣說,難道是在誇獎自己嗎?」
「對……哦,算是有一點吧。」
「哎,宋大哥,你今天怎麼突然聰明起來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以前?你才認識我幾天,了解我嗎?不過么,告訴你也無妨,本公子一貫都很聰明!」
「不是吧?剛見到你那天,笨的像頭豬,還衝動的像條狗。」
「我說你,整天就會罵人,算了,不跟你個姑娘家計較了。再說那天,不是事情緊急嗎?」
「哦……知道了,其實宋大哥平常都很聰明,但遇到棘手的事情,頭腦便就會衝動起來,人也就會笨了許多。」
「你這小丫頭,隨你說吧,懶得和你一般見識。」
這以後的幾天里,段飛燕每天都偷偷地跟宋兩全在這竹林中學起了武功。
這天,段神醫給田俊海診脈,發現其脈相,短細不暢,往來滯澀,有如刀尖刮竹,必是精力不足。於是叫來了燕兒,安排道:「你去采些新鮮的菟絲子來,必須是下邊半山腰的那棵千年古茶樹上那些纏繞藤條上長出來的,普通的作用不好。」他想了想,又道:「把宋鏢頭也叫來,那棵樹在懸崖邊上,他會些功夫,你是沒有本事採摘到的。」
「爺爺,我也要去。」小菊隱叫道。
「只是去找些葯,你去幹嘛,還不快去熬藥?」
「不去就不去了,那麼凶幹嘛!」
宋兩全和燕兒得段天涯吩咐后,直接去了那棵古茶樹邊上。這棵古茶樹,長在了懸挂在半山腰的半崖上面,除了靠山的一方,其他三個方位下邊,都是萬丈深淵,估計以前都是段天涯自己上去採摘的。此樹又有數丈之高,枝葉茂密且爬滿了各種新舊藤條,把天都遮住了一大半。這菟絲子是種喜歡陽光的寄生植物,這樹上既然有,必定只會長在樹冠部分。
對於宋兩全的輕功而言,上去採摘,並非難事,只是段天涯一時忘了,並未拿出些標本來,宋兩全又不識得此葯。燕兒才學了幾天輕功,根本就不敢上去。無奈,兩人只好先去別處先找些標本。
兩人找了半天,燕兒終於在不遠處,一棵丈把高的茶樹上發現了些許,此處地勢平坦,並無懸崖,但要拿到菟絲子,還得上去。燕兒剛學了幾天輕功,正是心血旺盛的時候,於是要求自己上去。宋兩全當然不敢讓他去冒這個險,道:「還是讓我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哪有上樹的本事?」
「誰說沒有,剛才那棵是不敢,但現在這棵,就是在還沒有學輕功以前,我也能爬上去。」
「算了吧,還是我上去吧,你一個姑娘家,太危險了。」
「別忘了,我是在山裡長大的,爬樹是家常便飯,不過今天,我要飛上去。」
「那不行,萬一出個意外,我可擔心不起。」
「才有一丈來高,你怕我掉下來嗎?就是掉下來,你也能夠接得住的,怕什麼?」
宋兩全看看這棵樹,想想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於是道:「好吧,就當給你個練習的機會,但是你可一定要小心。」
燕兒說服了宋兩全,先是半蹲下,然後腳尖一蹬,向上一躍,竟然躍上了樹梢。這小丫頭悟性極高,短短几天時間,輕功居然有此造詣。連宋兩全心中都暗暗吃了一驚,心中默默想到:當年自己初學時,足足練了大半年,才達到這個水準,這不就是李鶴第二嗎?
正當宋兩全還在為自己,收了一個沒有行過拜師禮的好徒弟而暗暗高興的時候。只聽「啊」的一聲慘叫,段飛燕便掉了下來,緊接著一條青色的小蛇跟著也掉了下來,正是一條青竹鏢(註:竹葉青,雲南人喚作青竹鏢)。宋兩全眼疾手快,掏出個銅錢,跳了起來扔了出去,正正打在那蛇的七寸處,被銅錢邊緣劈為兩截落於地上,已經失去了攻擊力,那枚銅錢繼續飛行,插入了前面的樹榦中去了。同時在半空中,用左手接住了燕兒,又是剎那間的深情對視。
落地后,宋兩全發現,燕兒穿的是雙花布草鞋。估計,因為要走山路,才換了的。這小丫頭,臨走前說是有事情,進了自己房間,原來是換鞋去了,看來還挺在行。
雖然鞋裡穿了雙厚襪子,但還是被咬破了。宋兩全馬上用匕首割了自己的一縷頭髮,扎在燕兒的腿上,然後脫了燕兒的鞋襪,在用匕首在她的傷口處劃了條口子,接著大口大口地吸起燕兒的傷口來。
這傷口偏偏不在別處,居然在大拇指的腳丫上邊,燕兒走了半天的山路,這腳哪能沒有味道。再說當地人有句話:「青竹鏢蛇口,黃蜂尾上針,天下最毒莫過此!」這可正是青竹鏢蛇之口的毒,他卻毫不猶豫地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燕兒看在心裡,不時倍感激動,動了心脈,昏厥了過去。
宋兩全繼續不停地吸,直到把傷口處大部分毒血吸了出來,又立馬背起燕兒飛奔回了段神醫居所,這段路平時以他的輕功,至少也要半個時辰,這次他卻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註:一炷香的時間,因制香的材質、濕度和燒香時的環境等因素的不同,所以各種香燒完的時間也不不盡相同,本書中所指的「一炷香的時間」,是以雲南鶴慶的小香為標準的,雲南鶴慶的小香大多數是用竹篾心為心,柏樹葉粉為皮而製成的,在通常情況下,這樣的一炷香燒完的時間,大約是半個小時左右。)見到段神醫后,只說了一句「燕兒中了青竹鏢毒」,便昏死了過去。
段天涯不愧是位神醫,一看便知道,宋兩全雖然用口吸過蛇毒,但也絕對懂得口吸蛇毒的方法,他不是中毒,一定是累的。為了安全起見,馬上叫小菊隱為其清洗口腔。
他自己當然忙於幫燕兒解毒,這麼長的時間,雖然大部分毒已經讓宋兩全吸去了,但餘毒也會擴張,必須馬上搶救,不過到了段天涯手裡,這絕對不是難事,在這老君山中,比這還要糟糕的病人,他也治好過了許多。
雖然段天涯醫術高明,燕兒動過情緒,加速了心脈,中毒的時間又有點長,估計兩三天之內是醒不過來了。
宋兩全就不同,大約兩個時辰以後,人還未完全恢復,口裡就不停地叫道:「燕兒,你怎麼樣了?」……「燕兒你怎麼樣了?」……
段天涯聽到后,接著看了看燕兒傷口的位置。口中雖然不說,但心中自然明白,只是搖了搖頭,笑了笑。心中當然感激和佩服,於是吩咐小菊隱要好好照顧宋兩全。
小菊隱當然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心中好不佩服眼前這位大英雄。他聽宋兩全口中不停念叨,時間長了,心中自然煩悶,叫道:「宋叔叔,不要叫了,姑姑不會有事的。」
「你這孩子,吵什麼吵,讓他多休息會。」段天涯輕聲地責備道。
宋兩全聽到小菊隱嚷嚷,立刻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把燕兒帶回來了,清楚有段神醫在,不會有事。因為太累了,倒頭便睡著了。
那馬耳山中的神醫女俠柳扶風,口說要帶李鶴去找段天涯,自己卻也不知道段天涯身在何處,恐怕要找到段天涯,還得花些功夫。
段飛燕身受蛇毒,醒來后又發生些什麼呢?柳扶風是否帶李鶴找到了段神醫?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