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小離家
乾符元年,關東大旱,官吏還要催繳租稅、差役,百姓走投無路。有濮州人仙芝,販私鹽時奔走各地,為抗拒官府查緝,練會武藝,於乾符元年年初,從濮州濮陽發出檄文,斥責唐朝吏貪賦重,賞罰不平,自稱均平天補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率領起義軍攻克曹州、濮州。
「爹爹,這拳腳功夫練來何用?遠不如書中來的輕鬆。」內院之中一孩童滿頭大汗癱坐在地上,見一中年將軍步入內院,開口抱怨道。
孩童年及黃口,但已隱隱有些虎背熊腰的架勢,反觀中年將軍,氣宇軒昂,眉目之間英氣逼人。
中年將軍溺愛的看了看孩童,佯怒道:「快快起來,你這樣子也不怕叔伯們看了笑話,讀書有什麼好,窮文富武,讀書好不過是些酸儒們的託詞,這世上終究還是以力為尊,想你爹爹我,幾年前不過一介鹽販,只是略通拳腳功夫,現在還不是坐擁曹、濮兩州。假以時日,爹爹還要問鼎中原。」
孩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揮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漬,儼然一張花貓臉。「可是爹爹終究是要靠酸儒治理州府事宜。」
「你這小子怎這般嘴犟,老子說話你聽著便是,討打是也不是?」將軍虎目一瞪,作勢便要打。孩童心中害怕,躲到習武的木樁後面。
「報!」府中一侍衛急忙從前院趕來,在內院門口立下。
「什麼事?」將軍回頭問道。
「啟稟將軍,劉大人回來了,現在前廳請見。」侍衛回道。
「回來再收拾你個兔崽子。」將軍又瞪了一眼孩童,命侍衛帶路。
見爹爹出了內院,孩童鬆了一口氣,踢了兩腳木樁,反倒抱著腳坐到地上揉了起來。後來孩童索性躺地上休息了起來。大約過來半盞茶的功夫,孩童見爹爹還沒回來,想起方才侍衛所說,便穿上衣服向前廳走去。
「劉家兄弟,事情打探的如何?」將軍還未入前廳,便已高聲問道。
前廳內一富商模樣的男子聞聲走出前廳,躬身抱拳:「參見王將軍。」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還是像往常一樣稱呼我王大哥好了。」王將軍上前扶起劉大人。
「王將軍不可,今時不同往日,弟兄們跟著將軍是要成大事的。」這劉大人嘴上雖說不可,心裡卻十分享用。想當年只是跟著王仙芝走南闖北的鹽販劉勇義,短短數年,也成了濮州這塊人見人稱的劉大人,雖然是掉腦袋的買賣,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走,進去說話。來人看茶。」王仙芝拉著劉勇義就往前廳里走去。
分主賓落座后,押了兩口茶,王仙芝問道:「劉家兄弟此去東都可探到什麼消息?還有,莫要再文縐縐說些將軍下官之類的話了。」
劉勇義起身:「回稟大哥,這次起事消息應該已傳入東都,但東都卻並無出手之勢,我等假借販米入長安,沿途多地州府衙門已人去樓空,怕是那狗皇帝已無人可用。」
「甚好!勇義此番大功一件啊。」王仙芝聞言哈哈一笑。
「大哥,後事可有何打算?」劉勇義落座后拱手問道。
王仙芝起身在廳內踱了幾步,沖廳外高聲喊道:「請我鹽幫的兄弟前來議事。」
「得令!」廳外侍衛聞言就出府傳令。
「咦,各位叔伯今天怎麼全來了?」此時孩童已然來到前院,看著一眾鹽幫的叔伯來了,心裡想道「莫不是爹爹有什麼大事要商議的?待我去聽聽。」
「拜見大哥!」鹽幫眾人分主次入了前廳單膝跪拜道。
「眾位兄弟快快請起入座!來人,快快看茶!」王仙芝起身虛扶。「勇義,你來說說東都和周邊各州府的情況吧。」
「好的,大哥。」劉勇義掃了眾人一圈,說道「大家應該也知道我們這次幹了掉腦袋的買賣,但我此去東都,卻發現沿途州府多已人去樓空,東都方面怕已無人可用了。」
「好哇!那我們順勢拿下周邊各州府,王大哥也能坐立為王了!」一人聽后說道,眾人紛紛附和。
「各位兄弟和我想的一樣,但凡事還是小心謹慎為好,我還是覺得應該再探一下魯地各州府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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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再作打算,畢竟剛剛起事,不可草率。東都現在已無人可用,加之年關將近,應該暫時不會出兵,請各位兄弟過來,也是請各位兄弟趁年關附近,能再去刺探消息。」王仙芝說道。
「大哥說的甚是,一切小心為上。」眾人附議。
「既然眾兄弟也同意,那我就安排一下,勇義兄弟。」
「在!」劉勇義起身。
「你攜張家兩兄弟再去東都刺探消息。」
「得令!」劉勇義聞言和張家兩兄弟抱拳。
「孫二兄弟。你攜……」
孩童在牆角偷偷聽了,原來爹爹是給叔伯們吩咐事情,待所有人得令出了府,孩童才走進前廳。此時王仙芝眉目之間卻有些凝重。
「爹爹可是有心事?」孩童上前問道。
王仙芝撫摸著孩童的頭,久久無言,忽而長嘆一口氣,「稟兒,爹爹也不知這條路走的對也不對,現在爹爹做了殺頭的買賣,你眾位叔伯也跟著爹爹在做這殺頭的買賣,爹爹平日管教的些許嚴厲了些,逼著你練些拳腳功夫,只是希望你日後不被他人欺負,爹爹不知這事將來成也不成,想將你暫時送到別處,待爹爹事成之日再來接你可好?」
「爹爹要做大事,稟兒自當不會拖爹爹後腿,可是爹爹要把稟兒送到哪裡,何時才能來接稟兒呢?」
「稟兒可還記得城西獨一味的周老爺子嗎?爹爹想請他帶你南下,至於什麼時候接你回來,爹爹說不上,但絕對在你弱冠之前,而且爹爹只要得空就會去看你,如何?」王仙芝見稟兒如此懂事,心中略有些欣慰。
「弱冠?那不是最多還有8年之久,這也太長了吧?不行不行,最多只許5年,不,3年,不不不,1年。」孩童說話間連連搖頭。
「稟兒聽話,要不我們各退一步,以6年為期,如何?而且爹爹得空一定會去看你。」王仙芝商量道。
「那我可以不練拳腳嗎?」孩童問道。
「可以,練拳和讀書都隨你,但是,稟兒不管做什麼,一定要認真。」
「那爹爹真的會得空就來看我嗎?」孩童又問。
「爹爹說話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得空一定去看你,當然了,不管你是練拳還是讀書,爹爹可都要檢查的。」王仙芝微笑間又面色佯正。
「哈哈,讀書人的事,爹爹可不一定會懂,爹爹,稟兒去了。」孩童得知可以不用練拳,樂的跟林間的雀兒一般,飛快的奔出了前廳。
看著孩童消失在廊角,王仙芝深提了一口氣,亦緩步出了前廳,行至內院,王稟已不在院內練拳,想是多半已去書房看書。
這座庭院原是濮州縣令的府邸,自被王仙芝攻破濮州后,王仙芝便住了進來,三進的院子與東都相比自然不算什麼,但在濮州,也算是首屈一指了。庭院如何且不去管它。
王仙芝穿過廊庭,推開房門走進主廂房,然後關門栓好后,徑直走到床邊,從床下請出一個精緻的木匣。將木匣平放於書桌,打開木匣,匣內裝有三寸金邊小帖一張,帖面上書閻字。取出閻字小帖,王仙芝盯了許久,將帖然後放入懷中,接著又將木匣放回床下,開門走出主廂房。
待出了內院,王仙芝吩咐管家備馬,出了府宅,王仙芝上馬直奔城西而去。待到了獨一味,王仙芝提馬停下,吩咐標下原地等候才進了獨一味。
「喲,王將軍當面,老朽有失遠迎,還望將軍莫要責怪。」言語的乃一白髮老者,雖一頭白髮,但絲毫不曾有半點老態龍鍾之像,且聲音也低沉有力,這正是獨一味的周大夫周老爺子。周老爺子嘴上說著話,但並未起身,而是依然在給面前的老嫗診脈。
王仙芝見了也不惱,也不說話,在大堂內自顧自的四處打量,待周老爺子給老嫗開了方子,王仙芝這才上前和周老爺子搭話。「老爺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周老爺子聞言,起身往後院走去,王仙芝看了便也跟上。
「看你表情凝重,可是遇到麻煩事了?」到了後院,周老爺子開口問道。
「老爺子,我想了許久,想拖您件事。」王仙芝頓了頓,「和老爺子相識已一載有餘,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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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老爺子回來的時候,老爺子醒來曾送我一張帖子,說待今後有萬般無賴之時,可持帖子來找老爺子辦事。老爺子醒來后,在我還未攻下濮州時,也曾施醫救下我很多兄弟,我本不該再帶帖子再來請求老爺子為我操勞,但事出無賴,老爺子當時傷成那樣還能活過來,老爺子自然異於常人,我現在幹了殺頭的買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稟兒,我的那些兄弟想來也已被朝廷通緝,所以,仙芝懇請老爺子幫我一回,帶稟兒南下,走的越遠越好,待我事成,再請老爺子和稟兒回來。」
說著話,王仙芝從懷中掏出了閻字帖,抵向了周老爺子,周老爺子掃了一眼帖子,卻沒有接,「事我接了,但帖子你還是留著,天下大亂將近,我出去走走也好。」
「實在是太感謝老爺子了,那我回去儘快將稟兒安排妥當就送過來。」王仙芝說著話長作一輯。
「若無其他事情,老朽便去前堂坐診了。」
「已無它事,那在下這便回去了。」王仙芝拱手又作了一輯,便出去了。
「師叔,這又準備出山了?」待王仙芝走後,後院廂房走出來一個青年男子,男子氣度不凡,一身黑色錦緞,上紋紅色火焰,袖口用金絲刺著隸體修字。男子上前來對周老爺子拜了一拜。
「原來你都聽到了。」周老爺子頓了頓,「受人之託而已,談不上什麼出山。」
「師叔,方才我若看的不錯,那王仙芝持的可是閻王帖?」
「是了。」周老爺子說完便向前堂走去,別的也不曾多說,想來對他這個師侄並無什麼好感。
並說王仙芝回去以後,便命人收拾了一些細軟,想是備著稟兒路上的用度。
一連三日過去,王仙芝也都盡心陪著稟兒玩耍,並不逼著稟兒練拳。待三日過後,王仙芝便帶著稟兒來到周老爺子那裡。
「稟兒,快見過老爺子。」王仙芝領著稟兒進了獨一味,見周老爺子坐在前堂,趕緊說道。
稟兒也很聽話,上前對周老爺子叩拜道,「拜見周爺爺。」
「來來來,快快起來。」周老爺子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從座上起身扶稟兒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拜天拜地拜父母,稟兒可記下了?」
「周爺爺是神醫,救過稟兒好多叔伯,自然也是拜的得的。」稟兒好懂事的說道。
周老爺子微笑著摸了摸稟兒的頭,「這便要走了?不等年後嗎?」這是問的王仙芝。
「不等了,我等拿下濮州不久,朝廷內亂還未處置妥當,各州府也尚未戒備太嚴,早些走吧。」王仙芝說著遞上來兩個包袱,「這裡有些細軟,也都是前縣令搜刮的不義之財,就留在路上用度。」
「好吧,東西都留下吧,我這幾天也已吩咐好夥計了,晚些時候我就帶稟兒出城好了。」
「那便謝謝老爺子了,老爺子準備南下去哪呢?」
「我也看著稟兒一年多了,稟兒天生好學,喜文不喜武,我帶他去往淮南、宣州一帶吧,那裡本是我年輕時待過的地方,地界熟絡一些。」
「甚好,麻煩老爺子了。」王仙芝頓了頓,拿出一封信,「待老爺子啟程之後,請老爺子再啟開,在下這便告辭了。」
「不再和稟兒說說話嗎?」老爺子接過那封信。
「不了,而且我答應過稟兒,得了空就去看他,是不是啊,稟兒。」王仙芝摸了摸稟兒的頭。
「是啊,爹爹可別忘了來看稟兒。」
「放心,爹爹得了空一定會去看稟兒的,但是稟兒一定要乖,在外面一切都要聽老爺子的安排。」
「爹爹放心吧。」
「在下這便去了,老爺子,告辭。」說完王仙芝便深深作了一輯。
待過了午時,周老爺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吩咐了夥計雇了輛馬車,帶著稟兒便出了城。
「啟稟將軍,公子已經出城了。」將軍府上一侍衛向王仙芝稟報道。
「走了么?走了好啊。」王仙芝自言自語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另外吩咐近衛,這件事永遠爛在肚子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