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爭之爭是勝者
話說霍村長這兩天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經常豎起耳朵聽聽,外面有沒有摩托車發動機的動靜,霍家莊村民兩次和芍藥圃員工鬥毆,一連傷了芍藥圃兩位得力的員工,張再景會不會選擇報警,讓警察來霍家莊抓人?他讓林厚朴和李香薷捎信給張再景,林厚朴連個人影也未見,更別說回信了,他實在沉不住氣了,趟過興河,到對岸來找林厚朴打探消息。
林厚朴和員工們正在田裡收拾乾死了草藥,遠遠地見他來了,權當沒看見,仍然低頭幹活,連個招呼都不打。
霍村長舔著臉問林厚朴:「林技術員,我讓你捎的信兒怎麼樣啦?」
林厚朴連眼皮都沒抬,說:「信兒我給你捎到了,但張老闆說,堤壩和水閘都不能修,一旦修了,下游的人更沒有水用了。」
「那不修堤壩和水閘,河水就不夠我們兩家用的,這你跟張老闆說了吧?」
「張老闆雖然不常來,這裡的事情他心裡清楚著呢,還用我說?我們張老闆跟你不一樣,他告訴我,河水緊著你們莊子用,不準芍藥圃跟你們爭,只要你們的莊稼保住了,芍藥圃的損失,由張老闆來承擔,霍村長,以後河水都歸你們用了。如果有什麼事的話,您請回吧。」
霍村長還不相信,又問了一句:「這話當真是你們張老闆說的?」
「是的,就是我們張老闆說的。」
「嘿,我還真就不信,還有這麼傻的老闆?」
林厚朴集結在心中的怒氣一下子爆發了,他大聲吼道:「是的,我們張老闆就是這麼傻。」他指著已經乾死的大片草藥地,說,「霍村長,你看看,這些草藥有的是三年前芍藥圃剛開張時種下的,有的是今年春天栽種的,還有的是我從什麼省城回來以後,才開發種植的,這些不光是東家花了大錢買來的,更是芍藥圃員工們的一片心血呀,現在只能拿來當柴禾燒了,霍村長,你…..你滿意了吧?「稍微頓了一頓,林厚朴使勁甩著腦袋說,「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霍村長,您請回吧。」
霍村長還想說什麼,李香薷走過來,將林厚朴藍在身後,她說:「霍村長,張老闆做出這麼大的讓步,並不是因為怕你們,是擔心你們的莊稼不保,將來莊子里的人沒飯吃。我們芍藥圃有兩個人無辜被你們村民打傷了,至今還在家裡養傷,這件事張老闆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不計較了,難道你們就心安理得,問心無愧嗎?」
一番話說得霍村長面紅耳赤,無言以對,他只好悻悻的離開了,走到河邊,他一屁股坐在芍藥圃的引水渠邊,沉思起來,餵驢老頭牽著毛驢正在河邊的濕地上吃草,看見霍村長坐在河邊發獃,便好奇地朝他這邊張望。
霍村長坐在河邊抽了一袋旱煙,似乎想通了,只見他蹲在水渠邊,開始徒手扒拉引水渠堵塞的地方,乾結的泥塊任由他扒拉了半天,紋絲不動。
餵驢老頭看見了,遠遠地將手裡的鞭子扔了過來,霍村長拿起一看,這鞭子一頭是鞭子,另一頭是一把小鏟子,他使勁揮動小鏟子,扒拉了一會兒,水渠就被扒開了,清澈的河水立刻流了過來,霍村長對餵驢老頭說:「老哥,趕緊把驢套上,開始車水吧。」
「好勒」餵驢老頭趕緊將毛驢套在水車上,水車歡快地轉了起來。
兩天後,郭大明和張再景的民事訴訟官司正式開庭審理了,趙玉樹和張桂心、張紫萸早早來到庭審現場,趙玉樹一眼便看見梁詩書和於老闆坐在旁聽席的一個角落裡,她並沒說話,只是點點頭向二人示意。
書記員先來到法庭,查明當事人及其訴訟參與人員是否到庭,又檢查了一遍控告人、被控告人、代理人、證人、醫事鑒定人已經悉數到場,並向所有到場人員宣布了法庭紀律,然後,全體起立,請審判長、審判員入庭。
書記員向審判長彙報,開庭準備已就緒,隨即,審判長宣布開庭,傳被控告人張再景到庭,張再景邁著堅毅的步伐走向被控告席位,之後,控告人以及雙方的代理人也都來到自己的位置上。
審判長宣讀:「控告人郭大明,興州市西郭庄人,現年二十二歲,經營一家飯館,其代理人為潘子慧律師;被控告人張再景,興州市人,現年四十九歲,裕興堂老闆。其代理人為王朝林律師,被控告人張再景,在本案之前,你是否因為同樣的原因被起訴過?請如實回答。」
張再景回答:「沒有。」
審判長繼續宣讀:「根據《民國民法》第四章的規定,今天依法審理郭大明狀告張再景用藥不當,導致其妻呂秀兒墮胎一案,下面,由控告人郭大明開始陳述案件事實。」
郭大明說宣讀訴狀:民國X年X月X日,我妻呂秀兒自述肚子不舒服,我便帶她到興州市著名中醫張再景所開辦的裕興堂診所就醫,接待我們的是張再景本人,他為我妻呂秀兒望聞問切之後,開了中藥兩副,服藥當晚,我妻呂秀兒腹痛難忍,因為張再景一再向我們說明是保胎葯,我妻呂秀兒於次日早晨再服一劑,半個時辰之後,胎兒墮下,我妻呂秀兒系家中獨女,一心指望生下腹中的胎兒接續香火,墮胎之後,她身心遭受重創,以至於卧床不起。在次,我們全家強烈要求張再景大夫作出賠償,賠償我們各種損失費總計五百塊大洋。
法庭上「哄「的一聲,有人小聲嘟囔:「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嘛。」
也有人說:「保胎葯怎麼會打胎呢?是不是胎兒本身就有問題呀?」
審判長用鼓槌敲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鎮靜,鎮靜,法庭上不準喧嘩,被控告人,控告人剛才所描述的情況你認可嗎?」
張再景搖搖頭說:「完全不認可,這是我當時開給呂秀兒的處方,請審判長過目。」
審判長接過藥方遞給了醫事鑒定委員會的成員鄭家華和來自省城的一位劉姓的老中醫,劉老中醫看了一眼,小聲對鄭佳華說:「這張處方跟郭大明提供的那張完全不同呀,一會兒要跟被控告人比對一下筆跡,看看到底那張藥方是假的?」
審判長說:「被控告人,你是否需要補充陳述?」
張再景說:「我需要重新陳述一下當天的情況,當時我已經從脈象上判斷出呂秀兒胎死腹中,告知控告人夫妻需要去西醫院引產,但控告人要求開幾味保胎葯儘儘人事,在他們反覆要求下,我才開了那張藥方,藥方中並無一味葯會引起正常發育的胎兒流產,請審判長明察。」
審判長又問:「控告方律師,你是否需要對被控告人發問?」
潘律師問張再景:「被控告人,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呂秀兒到你們診所的時候,已經胎死腹中,作為一位資深的中醫大夫,你不會不知道這種情況的危險性吧?為何還要開保胎葯?」
張再景沉默了良久,才說:「我的確不該給她開保胎葯。」
法庭上又是「哄」的一聲,王律師站了起來,向審判長發出抗議,他說:「控告方律師有意轉移事情的走向,以達到掩蓋實事真相的目的,病人服用保胎葯之前已經胎死腹中,與服用保胎葯無關,這才是事實真相。」
「反對無效,控告方律師,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潘律師說:「沒有了。」
審判長這才問王律師:「被控告方律師,你是否需要對被控告人補充發問?」
王律師說:「我跟我的當事人早已溝通好了,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了。」
審判長繼續說:「那麼請雙方出具你們的證據。」
雙方上交了證據以後,審判長宣布:「現在開始法庭辯論階段,首先由控告人發表辯論意見。」
郭大明具有演員的天賦,他不知道如何醞釀出來的感情,聲淚俱下地說;「我聽說張再景大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醫,才帶著妻子呂秀兒到他家的裕興堂去看病,沒想到,張再景兩副虎狼之葯,要了我那沒出世的孩兒的命,可憐我的妻子無法承受這個沉重的打擊,一病不起,請求法官大人為我們做主,嚴懲這個害人的大夫,一定要讓他給予我們足夠的賠償,我這裡給法官大人磕頭了。」
說完,從控告席上下來,就要給審判長下跪,被潘律師拉住了。
審判長說:「這裡是法庭,控告方,希望你圍繞著案件的焦點發表意見,不要說一些案件無關的話題,下面由被控告方發言。」
王律師站起來對審判長說:「被控告人的診療過程,剛才他已經闡述得很詳細了,再次,我就不再重複了,從目前我們掌握的證據表明,被控告方張再景大夫開給呂秀兒的處方,所用中藥均為保胎葯,藥物的劑量也未超出正常用量,不會導致孕婦墮胎,而呂秀兒墮胎的原因不過有二:其一,胎兒在用藥之前已經不保;其二:胎兒本身發育不好,即使用了保胎葯也未必有效果,這也是物競天擇的結果,所以,審判長,我認為被控告方在治療呂秀兒的過程中不存在用藥不當之說。」
潘律師站起來反駁說:「被控告方律師,你並非醫學專業人士,無資格判斷呂秀兒胎兒墮下的原因,這個問題應該由醫事鑒定委員會的成員來回答,請問鄭博士,呂秀兒胎兒墮下的原因有哪些?」
鄭家華回答:「導致流產的原因有很多,在這裡我就不一一列舉了,至於藥物引起胎兒流產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中醫不是講究個體差異嘛,一味中藥用在甲女身上可能有保胎作用,但用在乙女身上是否會產生同樣的作用,或者說還會發生相反的作用,我是西醫出身,對於這個問題,我不敢妄下結論,還是請劉老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鄭家華將皮球踢給了老劉中醫,老劉中醫捋了捋花白的長鬍子,不緊不慢地說:「中醫經過了幾千年的洗禮,發展到今天,不能說是爐火純青,但也是經過無數人的體驗了,同一味中藥,同樣的劑量,在甲女和乙女身上,可能發揮的作用大小不同,但如果說可能發生完全相反的作用,那純粹是無稽之談,老朽完全不能苟同。」
此言一出,大家紛紛贊同,鄭家華頗感尷尬,對著審判長聳了聳肩說:「我不懂中醫,你們還是以劉老二意見為準。」
王律師站起來說:「審判長,我現在需要向一位證人發問。」
審判長點點頭說:「請講。」
王律師將目光投向醫事鑒定委員會的專家鄭家華,他說:「這位證人就是鄭家華博士。」
法庭上一片嘩然,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鄭家華,鄭家華因為心中有鬼,眼光竟然不敢和王朝林對視,他故作鎮定地坐在那裡,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我和本案毫無關係,將我牽扯進去是什麼意思?」
潘律師站起來表示反對,他說:「鄭家華博士從未參入與本案有關的任何活動,被控告方律師將他作為證人,實屬無稽之談。」
審判長問道:「鄭家華博士,你願意成為被控告人的證人嗎?」
鄭家華連連搖頭,說道:「我跟本案毫無關聯,做什麼證人?這不可笑至極嘛!」
審判長說:「既然鄭博士不願意成為本案的證人,那麼被控告方,你們還有別證據需要補充嗎?」
「我當然有。」王律師說,「裕興堂的司葯曲士高可以作為證人,證明張再景醫生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