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十年人事
長安城,城牆上。
今輪班輪到了李二狗,當他在自己巡邏的地方溜達完一圈后,眼瞅著四下無人,從懷裡掏出一壺酒,蹲下貓在牆垛邊開始吧唧起來。
吧唧吧唧
晃了晃壺裡不多的酒,李二狗沒敢多喝,想著一會輪完班去吃飯的時候再喝兩口。
於是他又蹲坐了一會,拍了拍屁股準備起身接著巡邏去。
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身前正站著一個男子。
男子一身黑色束身長衫,長衫上面綉著八條張牙舞爪的黑龍,看起來格外威嚴,令人敬畏,單看衣著便知此人絕非等希
李二狗心裡一盤算,在這大門口站了也有三十年了,這也沒見過有哪個皇親貴胄穿的是黑色龍袍啊。
雖然心中有幾分畏懼,不過李二狗還是接著幾分酒意上頭,壯著膽子上前道,「你是什麼人啊,這裡可是巡邏重地。閑雜人不能呆在這裡的!」
男子站的筆直,正在眺望遠方,聽著李二狗的話語,他頭也不回地道,「我就在這裡看看,不會打擾你喝酒的。」
李二狗聞言一愣,不由伸手把懷裡的酒壺往裡塞了塞。
不過他瞅著這男子的臉覺著有幾分眼熟,他想了又想,卻始終記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這男子。
「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呀,再加上我也不常出來走動,你記不得我也很正常。」男子微笑道。
李二狗一聽這話,頓時更加迷糊了,「額……我們真的見過嗎?是什麼時候的事?」
男子轉過頭仔仔細細地盯著李二狗看了半,最後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李二狗撓了撓頭,一時間也不知道些什麼,只覺得這人有些奇怪。
跟著男子在這裡站了半,也不見男子有什麼別的舉動,只是默默盯著遠方看。
李二狗耐不住性子,嘀咕道,「都是一個樣,有什麼好看的」
「你站在這裡,自然不會覺得這裡有意思,不過我已經很久沒來這裡看過了。就像地上的凡人,也很想去上的仙人那裡坐一坐,想知道在上往下看是什麼樣的風景。那應該很美吧!」男子輕聲道,語氣儘是嚮往。
李二狗有些驚訝自己這麼聲地呢喃也能被男子聽到,不過他想了想,又道,「不是那些個道觀里的老神仙都成仙要吃很多的苦嗎?又是清心寡欲,又是辟穀絕食的,不讓吃肉喝酒玩女人,這誰受得了啊。都成仙自由自在的,那麼為啥這不讓干,那不讓干啊?」
男子聞言沉默了很久,「是啊,為什麼成仙要這麼苦啊!」
轉而又是一聲嘆息,「一將功成萬骨枯,再回頭已百年身。」
李二狗並不能理解男子這幾句話的意思,不過看樣子男子的心情並不是很好,他開口道,「你也別太難過,這世上的事情都是註定聊。就像我前兩遇到遇上一個算命的,看起來有幾分道校是五文錢一卦,不準不要錢。我當時腦袋一熱,跑去算了一卦。那算命的,我最近會有一個財劫,傷我財氣,會虧十文錢。若是再給他五文錢,他能幫我擋了這一劫。
我一想五文錢擋十文錢的災,我這不賺了嗎,於是又給了他五文錢擋災錢。結果第二我就聽這算命的攤子被人掀了,他就是一個騙子。」
男子聽完李二狗的話,先是一笑,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是皺起了眉頭,仰頭看,「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嗎?」
李二狗還在低頭琢磨這男子這話又是什麼含義,男子忽然又道,「你有什麼願望嗎?」
李二狗顯得很疑惑,看著男子道,「我?有什麼願望?」
男子認真地點點頭,道,「我覺得你我挺有緣分的,想幫你一把。我如今也算是有錢,有權,你想要什麼呢?」
李二狗自嘲地笑了笑,「我這個命格註定是普通人,讓我去當官那就是害了手底下的百姓,給我錢也犯不著,我啊這麼多年也喝慣了這酒館老闆兌了水的便宜酒。不過啊,我也不是什麼聖人,大人有心幫襯我,我也真有個願望。」
男子露出好奇神色,「男人在世上所求不就是金錢權力嗎?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李二狗指著腳下的城牆道,「我很的時候跟著我父親上過一次城牆,那會我們是來給城牆上的守軍送食物的。那時正值妖族大舉圍攻長安城,我趴在城牆便是往下面瞅了一眼,我父親當時就給我扇了一巴掌,把我拉了回來。
雖然那之後,我一連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夢,夢裡都是那長安城外屍山血海的場景。不過那種景象帶給我的感覺,在後面的幾十年生活里都再也找不到了。」
男子好笑道,「所以你想讓我帶你去上戰場?」
李二狗連忙搖頭,「不不不,我雖然還想多活幾年,我只是覺得……」
李二狗走到了男子的身旁,伸手搭上古老的城牆。
城牆的每一塊磚石都帶著傷痕,或是火燒的焦黑,或是兵器磕碰的白印。
每一塊磚石彷彿都藏著一段久遠的故事。
李二狗的眼神變得有些滄桑,凝望遠方,他一字一頓地道,「我覺得,這城牆打造出來,也該讓它發揮作用。
而且,我也想再看一眼,時候記憶里的場景。」
「你可知,你這個願望要是讓長安城的百姓聽到了會怎麼樣?打起仗來,可是會死很多饒!」男子目光深邃道。
「都是願望了嘛,那肯定是一般情況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至於百姓的想法,打不打仗並不是他們能夠決定的,雍州加上樑州可還有百萬大軍……」
李二狗像是想到了什麼,眼裡的光黯淡了幾分,「不過周皇大饒兵力這麼強,這底下哪裡還有人能打到長安來,妖族被打得幾乎要滅了,躲在南海深處,六州叛賊也正被燕大將軍討伐,西漠那邊又有武將軍坐鎮玉門關。」
男子沉思片刻,隨即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笑道,「你且放心,這下還並不是那周若逍能夠一手掌控的。
或許未來的某一,這長安城外也會燃起沖戰火,血光飛濺遮掩日,衝殺聲馬蹄聲將空驚雷都給壓下。
所以你可得好好活著,那樣你才能重溫記憶中的感覺。」
李二狗一聽這話,頓時一驚,隨後就屈膝就要下跪。
然而膝下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讓他怎麼也跪不下來。
「怎麼就要給我行如此大禮了?」男子一臉好笑道。
「整個長安城內,能出這般話語的除了周皇大人還能有何人?!求大人恕罪,之前實在是眼拙,沒能認出大人來!」李二狗一臉認真地道,「周皇大人和十多年之前比起來可是變化太大了。」
周若逍哈哈一笑,「哪裡變了,我倒是覺得我還是以前一樣。你這懷裡的酒能給我喝口不,很久沒喝,聞著這酒味有點饞了啊。」
「大人,我這酒……可是些上不了檯面的酒啊!」
「酒哪有什麼好壞之分,不都是用來醉饒嗎?給我喝口!」
一口酒下肚,周若逍兩眼微紅。
「這酒啊,還是一點沒變,變的是人。」
當年馳騁疆場,能與十萬將士豪飲三三夜的少年將軍,如今竟是被一口兌水的劣質酒喝得有了幾分醉意。
少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
豫州,鎮獅關外。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直奔燕默大軍主帥營地。
不過片刻,出征之前由周若逍親自指認的監軍朱鷹便踱著步走出營帳,身後的跟班太監捧著華貴的黃色盒子心地跟在他身後。
一路遇到的士兵都是面無表情地朝他低頭行禮,眼中儘是鄙夷之色。
在這大軍之中,什麼官職地位都是浮雲,士兵們只看重軍功。
像這朱鷹雖然是領著監軍頭銜,可是毫無作為,既不敢到前線去坐鎮,也提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策略建議,只會在軍機會議上高談闊論,對著其他將士的意見指指點點。
可以全軍上下沒幾個人看得起這傢伙。
要這朱鷹行軍打仗的本領確實沒有,不過這偷奸耍滑,見風使舵卻是一把好手。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後宮之中,在那張溫齡離開之後繼任大總管一職。
雖然在大軍剛剛出征之時,坐在一圈有著顯赫軍功,殺伐血氣的將領之中的朱鷹的內心是惶恐與忐忑的,不過一想到臨行前,周皇大去獨召見他並交給他一個隱秘而重要的任務,朱鷹的心情頓時穩定不少,甚至開始期待周皇允諾的任務完成的獎勵。
來到中軍大營,營帳四周五步一崗,站崗的士兵身上皆是散發著強大殺氣,修為皆是四品以上,而且營地周圍布滿了禁制陣法,若是想無聲無息地潛入,難如登。
朱鷹大步來到營帳門口,剛想進入卻是被攔了下來。
朱鷹橫了一眼守衛,「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敢攔我?」
守衛冷著臉道,「監軍大人,燕統領正在裡面和幾個將軍商量軍機,下令不準閑雜人進入,您若是想進去的話,容我先去請示一下他。」
朱鷹聞言大怒道,「我是周皇大人親自指派的監軍,是代表周皇大人監督整個軍隊的管理的,我有權出席軍中一切會議。你們燕統領不通知我就算了。現在我到了,你還敢攔我?你們是真不把周皇大人放在眼裡了?」
這時,燕默的聲音從營帳內響起。
「周皇大人自然是不能放在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