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五顆人頭與心裡的種子
巴雅爾一拍桌子,怒吼道:「何意?你們在臨安待了幾個月,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就忘了自己是蒙古人了嗎?你們這些數典忘祖的小人,還有臉問我何意?」
巴雅爾罵完,也不待幾位將領說話,便對著親衛揮了揮手。
親兵立即押著四位將領出了大帳,不一會帳外傳來四聲凄厲的慘叫。
……
五顆血淋淋的人頭,帶著刺鼻的血腥味,就放在巴雅爾身前的桌案上。
看著那五張熟悉的臉,如今再也無法變幻出任何錶情;那雙熟悉的眼睛里,除了憤怒與恐懼,還有一份深深的不甘。
就是這份不甘,讓這五人都死不瞑目,五雙已經冰冷的眼睛此時仿若帶著些嘲諷,冷冷的、冷冷的看著底下眾人。
被這份陰寒的目光盯著,底下眾將領都深深的低下了腦袋。
一個個噤若寒蟬、心中卻一片凜冽。
巴雅爾陰冷的目光,逐一的掃過底下眾人,嘿嘿一笑:「還有要回去的嗎?」
雖然巴雅爾帶著微笑,但在底下眾將領的眼中,巴雅爾那簡直就是惡魔的笑容。
甚至這笑容比惡魔還可怕,畢竟惡魔只來自傳說,誰都沒有見過。
但眼前的巴雅爾卻時刻能送人去地獄。
這簡直就是惡魔中的惡魔!
而且巴雅爾這話說得模稜兩可:回去,回哪去?
是回天目鎮大營?還是回臨安?抑或是回……大都?
眾將領臉上都現出一絲苦笑,現在身在屠刀下,不管去哪,他們還有決定自己去向的自由或者權利嗎?
大帳中陷入一片沉默中。
……
太陽從地平線緩緩的升起,那些烏黑的雲朵,盡著最大的努力,想將那刺眼但帶著些許溫暖的光線給遮住。
可黑暗如何能遮住光明?即便暫時的被黑夜籠罩,光明終將來到人間。
雖然光明已經來臨,但那些霞光卻沒能驅散大帳中的寒冷。
五個人頭已經停止了滴血,五個鮮活的生命也早已投身了黑暗。
巴雅爾看著一片沉默的眾將領,心裡卻好似在滴血。
這些人原先是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是與自己浴血奮戰的戰友。
其中有自己的發小,有自己的同窗。
很多人都與自己一起喝過酒,也一起嫖過娼。
一起笑過,一起鬧過,一起瘋過,一起哭過。
人生三大鐵:
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
可就是這群最鐵的兄弟,就在臨安呆了幾個月。
這些人就變了,已經徹底的變了。
他們再也不是純粹的戰士,也不再是純粹的元軍。
他們有了自己的靈魂,有了自己的思想。
他們對於天下有了自己的思考,對於生死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雖然巴雅爾用鮮血與人頭,讓他們服從並屈服自己。
可巴雅爾知道,他們的心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了……
這片沉默就是他們的態度,他們這是在向自己做著無聲的控訴!
於是巴雅爾開始憤怒,他想發泄,想接著殺人……
李恆一直冷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原本以為在巴雅爾祭出五顆血淋淋的人頭后,大帳中會出現一片和諧,可沒想到眼前卻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這座大帳就好像隨著剛剛離開的黑夜般,永遠的墮入了無邊的黑暗。
李恆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想起了那抹淡淡的但卻帶著自信的微笑,以及那充滿感染力的語言:
「雖然他們是蒙古人,雖然他們曾經是元軍,但這幾個月時間,朕在他們每個人的心裡都種下了一顆種子。」
「種子?什麼種子?」李恆不解:心裡沒有土壤,如何能培育種子。
彷彿看穿了李恆的想法,趙昺笑著說道:「人心雖然是肉長的,但人的思想、人的情緒卻是心裡那塊肥沃的土壤,只要能將種子種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必定能長成參天大樹!」
李恆雖然還是沒聽懂,但已經大概了解了小皇帝的意思,若有所思的道:「皇上,您的意思是,這幾個月您在我們這些投降的元朝將領心裏面種了一顆種子,未來的某一天會長成大樹?」
趙昺沒有在解釋什麼,而是看著遠方那輪紅日,怔怔的出神。
……
而現在李恆彷彿看見了那棵已經成長的樹苗,也許這時候樹還沒長成,但李恆相信,這些樹很快就能仰天而立,笑對蒼穹!
就在巴雅爾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即將要陷入癲狂之時。
李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聲音是如此之大,如此的清脆。
以至於大帳中人嚇了一大跳,紛紛用有些麻木的眼神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恆。
「末將以大帥之命是從!」李恆大聲說道。
眾將領這才如夢初醒,也都學著李恆跪倒在地,高聲喊道:
「末將以大帥之命是從!」
看著跪倒在地的眾人,巴雅爾哈哈一笑。
率先將李恆扶了起來,在李恆的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李恆對巴雅爾投去感激的一瞥。
巴雅爾也感激得對李恆笑了笑。
這是一份信任的笑,也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激。
誠然,巴雅爾現在有實力將這大帳中心裡已經有了樹苗的將領都殺了,但如此一來,巴雅爾就別想控制那五萬叛軍了。
因為今時不同往日,在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裡,包括巴雅爾在內的五萬叛軍的內心,都已經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只不過他們自己不知道而已。
巴雅爾默默的將所有的將領都扶了起來,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兄弟,都是為了大元流血奮鬥的好男兒,只要大家心向大元,不管是伯顏丞相還是皇帝陛下都會原諒我們及我們家人的。」
巴雅爾那句「家人」,深深的刺痛了在場諸人的心。
他們此次降而復叛,都是因為家人。
雖然趙昺曾答應解救他們的家人,但五萬降軍的家屬,散落在大都及元朝那廣袤的大草原上,要將他們全部安全的送到臨安,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他們才輕易的被巴雅爾說動,跟著巴雅爾脫離了宋軍,再次投入元朝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