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生死營救三
老王八不敢回頭，怕自己一回頭，那盤旋的淚珠會止不住的掉落。
身後不停的傳來「起」、「落」，不時的會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耳際。
但老王八知道，這慘叫聲只會來自叛軍。光復軍即便是死，也會將所有的痛苦和著血水吞下去。
不會因為自己的哀嚎去影響到戰友。
在斬仙陣中，光復軍的心中只有一個字——斬，斬斷世間所有凡塵，斬去天地妖魔邪祟。
一刀斬下，天地動容，日月變色，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也在這一刀間支離破碎。
這就是斬仙陣的最高要義！
可以說，在斬仙陣中，當所有人拿起那柄長長的斬刀，他們已經超越了人的範疇，他們的人已經超越了肉眼凡胎，用藐視眾生的眼神，盯著眼前所有能站立的生命。
然後揮刀，然後生命結束……
但是人畢竟不是神，敵人會死，而持刀之人也會死。
隨著聲音越來越微弱，老王八最終還是沒忍住，豁然轉身。
眼前是怎樣的一副圖畫啊？
圖畫中，一名已經失去了左手和右腿的老兵，依然驕傲的「站著」。
雖然他已經無法站立，雖然他僅僅是依靠著那柄長刀，才勉強的「站著」。
但他依然高傲的昂著頭，揮舞著從敵人手裡搶過來的短刀。
一下、兩下，老兵奮力的揮舞著，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倒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的戰友則安靜的躺在他的身邊，躺在那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血泊之中。
老兵感覺很累，很想閉上眼睛睡他個三天三夜。
可老兵知道，現在還不能睡，不能閉眼，他還要再為皇上爭取哪怕一點點的時間。
即便只是一分一秒，這對大宋來說，卻有可能是永恆。
終於，老兵在揮出去最後一刀時，敵人的刀也從側面砍來。
那隻永不知疲倦的手被一刀斬斷，「撲通」一聲飛入了廣安河中。
一串血珠從老兵斷臂處流了出來，但也就僅僅流了片刻即止。
老兵體內的鮮血彷彿都已經流盡，但老兵依然緊緊的依靠在那柄深插入地的長刀上，堅強的站著。
那高傲的頭顱依然高高的抬起，輕蔑的看著眼前的敵人。
如果眼神能殺人，這些敵人早已經被殺了千百次。
敵人也彷彿被老兵的眼神所攝，怔怔的看著老兵，卻都忘記了廝殺。
一個蒙古將領上前，看了老兵一眼，張口說了些什麼。
老兵卻鄙夷的瞪著蒙古將領，一口混著血水的濃痰，仿若一柄飛刀，準確無誤的打在蒙古將領的臉上。
蒙古將領輕輕的擦去濃痰，依然苦口婆心的說著什麼。
老兵只是瞪著血紅的雙眼，怒視著蒙古將領，不願也不屑在與敵人啰嗦。
戰爭打到這一刻，勝負已分，生死已定，還有什麼好說的。
老兵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這一生，雖然平平淡淡。
但生命的最後一刻，老兵卻感覺自己不屈此生了！
蒙古將領顯然認識老兵，不願意曾經的朋友，命隕於此。
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勸說著，但迎接他的只是一道冰冷得彷彿成冰的目光。
目光雖冷，可彷彿卻會說話：雖然曾經是朋友，但既然你選擇了背叛，如今就只能你死我活！
蒙古將領終於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老兵等得就是這一刻，只見老兵用那還唯一完好的左腿，奮力的在被鮮血染透的土地上一蹬。
借著這一蹬之力，老兵高高的躍起。
在敵軍士兵一片的驚呼聲中，老兵將蒙古將領撲倒在地，隨即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蒙古將領的脖子上。
一股滾燙的鮮血湧進老兵的嘴裡，有點腥，有點咸。
老兵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原來」笑談渴飲匈奴血」是這種感覺。
無數的敵軍一擁而上，無數冰冷的刀鋒割裂著老兵的身體。
但無論敵人怎麼拉扯、拖拽、砍殺，都無法將老兵從蒙古將領身上拉開。
老兵的人彷彿已經與蒙古將領融為一體，那副堅硬的牙齒死死的嵌入了敵人的身體之中……
……
看完這驚心但並不動魄的一幕，老王八的眼中已經滿是淚水。
「老烏龜，你安息吧，我一定會將皇上安全的救出去的！」
老王八在心裡默念著，轉身向黑暗中跑去。
「喂，兄弟，你也跑得這麼慢。他們叫我老烏龜，不如你就叫老王八好了，烏龜和王八，後面慢慢爬！」
「你才王八呢！」
「我不是王八，我是烏龜，你才是王八！」
「你是王八，哈哈哈！」
「我是烏龜，你是王八，哈哈哈！」
……
雖然老烏龜已經不在了，但老王八眼前卻閃現著老烏龜的笑臉，耳邊響起老烏龜那爽朗的笑聲。
這一刻，老王八感覺自己充滿著力量，一股悲傷的力量讓老王八邁開雙腿，快速的在河堤上奔跑起來。
「誰？」前方響起一聲呵斥。
「老王八。」老王八喘息著道。
「是自己人。」
老王八聽出是小五的聲音，一口氣鬆了下來，整個人彷彿失去了力量，癱坐在了地上。
原先在軍營中，老王八是最不耐跑步的，所以才被每次跑步只能跑在自己身前的老烏龜送了個外號。剛才一波狂奔，已經是老王八超水平發揮了。
一群人圍了上來，借著火把那跳動的光芒，老王八認出是小皇帝、文丞相、龍衛還有敢死隊等人。
老王八喘著粗氣，掙扎著爬起來，要對趙昺下跪。
趙昺卻攔住老王八的動作，笑著說道：「此乃非常時期，無須多禮！」
老王八感激的道：「末將多謝皇上！」
趙昺看了眼老王八身後，見沒有人跟來，眼裡閃過一絲憂傷，依然不甘的問道：「其他人呢？老烏龜呢？」
老王八搖頭，眼中再次擎滿了淚水。
「唉……」趙昺嘆息一聲，卻無語凝噎。
「皇上，此時不是悲傷的時候，老烏龜、趙復國等捨命拖住叛軍，為我們爭取時間，我們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不能讓他和將士們白白犧牲啊！」
文天祥在趙昺身後，擲地有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