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恭喜你被錄取了

方少東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陳至誠這個人。這個人就像是一條惡犬，他可以兇惡地沖你狂吠，也可以夾起尾巴搖尾乞憐；也像是一條毒蛇，即使你捏住了他的七寸，你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亮出毒牙拚死一搏。

陳至誠身中截脈指，若無其他古武大家為他解治，半月後必死無疑。但他仍然要和方少東反目，為什麼？

方少東做殺手多年，更曾潛伏在歐利聯邦最大的毒梟安德夫身邊一個月，對這世上兇悍狡詐的人早已見識過多。綜合剛才種種，他對陳至誠的心思，還是可以看出十之**。

陳至誠這麼做是在賭，賭得不單是他的性命，還有他的前程。若是方少東妥協，陳至誠則性命無礙，且一定會拉攏方少東為自己所用，方少東可以看出陳至誠眼中的野望。同樣，若是方少東不妥協，或是他的第一計劃失敗，陳至誠立刻會將自己賣給方少東，而今天叫來的這些人，也是對方少東展示自己的部分實力。方少東要的那份資料，陳至誠自然會猜到方少東想要做什麼，他想在一個古武大家身邊博一個更好的前程，而今天的局面雖然危險，卻也是一次機遇，陳至誠一定看得很清楚。

方少東識破陳至誠的第一計劃，陳至誠自有梟雄本色，果斷放棄逼迫方少東，而選擇進一步屈從。在剛才的談話中，陳至誠向方少東乞和，願為方少東下屬，但方少東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因為方少東知道陳至誠還留有後手——自己發現了，卻沒有點破的後手。也因為張恆對自己的忠告和白小米對陳至誠的仇怨。有時候方少東不得不承認，即使做了八年的冷血殺手，但自己在一些事情上還是感性大於理性。白家姐妹的深切關心和張恆的真摯坦誠，是方少東想迴避，卻不忍也隱隱不願迴避的。

至於方少東提到萬從雲，那是因為——萬從雲也在這裡！

萬從雲就在不遠處一堵牆后，倚著他那輛豪車吸煙。

方少東走到筒子樓院門口，思忖著要不要過去警告一下萬從雲。但就在這時，方少東卻警覺地向筒子樓頂望去。

「砰！」

陳至誠所留的那個後手開槍了，但目標確不是方少東，而是在那堵牆后吸煙的萬從雲，一槍爆頭！

方少東頓時驚住！

「砰！」

槍聲再起，那廢棄工地中陳至誠捂著右肩痛苦倒地，樓頂上槍手迅速收槍遁走。

方少東瞳孔微微收縮，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暗罵一聲，身形微微一閃便向筒子樓後方飛快跑去。順著窄長的衚衕，方少東一路狂奔，腳下突然用力，同時一隻手扒住左邊高牆猛地用力身子頓時高高躍起，在空中翻滾一周，人已穩穩落在一排平房屋頂上。

方少東腳下不停，向著槍手遁走的方向繼續狂奔，一路越過障礙，直直穿插而去。雖然僅僅來到這裡一天，但方少東卻早在第一天晚上就獨自悄悄出來熟悉了這裡的地形，自然知道去筒子樓後面怎麼走最近。這也是他多年殺手生涯養成的習慣。

一排平房到頭，方少東一躍而下，順勢翻滾一圈，人已穩穩落在平地上。他腳步不停，一頭扎進一處荒林。那個槍手在第一時間利用繩索滑下樓后，便向這個方向逃遁而來。方少東在這處荒林中繼續奔跑，每一次抬腳他總是跳得很高，從而避免了被地上的藤蔓絆住。如此一來，雖然荒林中雜草荊棘叢生，卻似乎一點也不影響方少東的速度。

出了叢林，是一條水泥路，路兩邊兩排攤販一直延伸到路盡頭，而路上人流如織，喧囂雜亂。方少東放慢了腳步，隨著行人緩緩前行在一處涼麵攤前停了下來。一個相貌平凡的青年剛點了一份涼麵，一回頭正好看到方少東，不由愣在原地，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卻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對攤主笑道：「我的面不要辣椒。」

方少東冷冷地盯著他，他確定面前這位平頭青年便是那位槍手，這個人不簡單，至少，槍法很准，速度很快。

平頭青年似乎完全鎮靜下來，背對著方少東坐了下來開始打電話，口氣溫柔，言語親切，像是在和妻子交談著中午飯菜要吃什麼。

方少東目光漸漸緩和下來，目光掃視一圈，轉身離去。他在別的攤位也駐足停留片刻，觀察著每一個人，但最後像是一無所獲，匆匆離去。

確認方少東離開后，涼麵攤上的那位平頭青年緩緩回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餘悸。剛才冷冷盯著他的那個人，給了他危險的感覺。似乎，那個人正是為了剛才自己的任務追至此地。不過，幸好沒有發現自己，不然又是一個麻煩。

平頭青年緩緩放下剛才一直翹著的右腿。若是有人此時正好在桌下，正好可以看到他褲管里赫然別著一把槍！

方少東的臉色很不好，他低著頭快步向回走去。剛才他明明發現了那名槍手，卻還是放棄了捉住此人。不是因為那槍手暗中用槍對著自己，而是因為他——是冥山的人！

方少東認得這個人，他在冥山訓練基地中見過此人。所以他不得不裝作一無所知快速離開。現在的他不想跟冥山扯上任何關係，他絕不能冒險暴露自己的身份！

這麼快就又和冥山的人重逢，這讓方少東心中的緊迫感和危機感更勝，冥山果真是無處不在！

方少東走回筒子樓附近時，萬從雲倒地的地方已經圍了一大堆人對著屍體指指點點，不時還傳來幾聲驚呼。方少東沒有停留，拐進一條衚衕，從一處豁口進入那個廢棄的工地之中。抬眼望去，陳至誠半個身子已經被鮮血染紅，正坐在地上抽煙。看到方少東的身影，陳至誠忙站了起來，快步向這邊走來。

「方先生！」陳至誠恭敬低頭。雖然中了一槍，但他臉上卻一片堅毅之色，眼神中隱隱有一絲決絕。

方少東雙眼微微眯起，他發現自己一再高估陳至誠，但似乎還是小看了他。

「你在等我？」方少東緩緩開口。

陳至誠抬起頭來看著方少東，一臉誠懇道：「我等了二十九年。」

方少東嘴角微微揚起：「為什麼？」

陳至誠似乎拋卻了所有畏懼，看著方少東的眼睛道：「因為您是大家，註定不凡。至誠雖為先生所迫，但心中卻無怨恨，只想追隨您做出一番事業。至誠一心出人頭地，卻只淪為萬家走狗。如今我已快而立之年，但留在萬家卻註定從此平庸。我心不甘，願最後一搏。」

方少東嘲諷一笑：「你怎麼知道，跟著我便不是走狗？」

陳至誠坦誠道：「跟著您，我只是您一人走狗；但留在萬家，我卻是萬家所有人的走狗。而且，您是大家，雖然至誠不知道先生為什麼聲名不顯，但我知您一旦公布古武大家身份，必將飛黃騰達。萬家雖有勢力，但卻已經定型，而您卻前途無限。這一把，我賭大！」

方少東呵呵一笑，道：「你很看好我？」

陳至誠道：「方先生即使不是大家，也是潛龍在淵。冒犯說一句，先生可謂我輩楷模，至誠甘拜下風！」

方少東承認，陳至誠說得對。若論冷血和不擇手段，陳至誠拍馬也趕不上方少東。

方少東目光突然轉冷：「所以你如此逼迫於我？你不怕我立刻殺了你？」

陳至誠臉色變了變，閃過一絲懼色，但立刻咬牙道：「我怕，但我知道現在方先生一定不會殺我！」

方少東冷冷地看著陳至誠，眼中殺意絲毫不加掩飾。陳至誠後背已被冷汗濕透，但仍硬起頭皮道：「方先生自然可以殺我於無形之中，讓警方什麼也查不出來。但萬從雲的死您怎麼和警方解釋？他昨晚與您結仇，今天便死在你家樓下，我想即使您是大家，卻也不想背負殺人犯的罪名，被警方通緝吧？更何況，萬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個毫無根基的古武大家觸犯法律，以萬家的實力，想要方先生您抵命，並不困難。」

方少東眼神已變得愈加危險：「你以為你能誣陷於我？」

陳至誠的呼吸已變得紊亂起來，額頭上冷汗直流。他咬著牙道：「至誠不才，卻已做好了萬全準備。至誠若死，先生、先生一定會背負殺人罪名！」

方少東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個冷汗直流的男人，他被陳至誠所表現出的決絕驚住了。沉默半響，方少東緩緩道：「你能處理好？」

陳至誠聞言先是一愣，繼而狂喜道：「先、先生請放心。至誠已經和萬家大少萬里江打過電話，留好一切後手。而殺萬從雲的是國際殺手，萬從雲此人作惡多端仇家遍布，在前一周逼迫李氏千金跳樓自殺。」

方少東瞳孔微縮，好深沉的心機！看來陳至誠做好了兩手準備，要麼和自己魚死網破，以華夏官方手段逼迫自己。而自己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立足之地，這卻是絕不能允許的；要麼兩人各取所需，皆大歡喜，把萬從雲的死推到他的仇家身上。

陳至誠突然跪倒在地，「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眼神堅定地道：「方先生，若是至誠的手段能入先生法眼，還請收下至誠。」

看著跪在地上的陳至誠，方少東心中卻湧出一絲寒意，沉默良久。

就在陳至誠眼中逐漸失望，渾身開始顫抖時，方少東忽然微微一笑道：「恭喜你，你被錄取了。」說完再不看陳至誠的表情，轉身離去。

陳至誠如虛脫了一般癱軟在地，嘴角漸漸勾起一絲笑意，緊接著笑出聲來：「呵呵……哈哈哈……」

不遠處，方少東的聲音隨風飄來：「我們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