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張問晨
16:00。
女人紅色的絲質魚尾裙順著琴凳而下,黑色光面高跟鞋時不時踩上踏板。
鋼琴唱響小夜曲,沉靜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郁思,讓人不知不覺便聽進心裡去。
「篤篤——」
有人敲響了門。
琴音停下來,女人的杏眼瞥過去。
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老師好,」男孩臉上帶著乖巧的笑容,非常惹人喜歡。
被稱作老師的女人頷首,「坐吧。」
她尚且稚嫩的臉很是冷漠,嬌俏的五官彷彿帶著融不化的堅冰。
「老師,一共幾個人呀?」男孩好像沒看出來,又或者是不怕她的冷臉,舉起手提問。
「五個。」
「哦……」男孩點點頭,保持著乖巧的笑,坐上爬滿不明血絲的椅子,注視著女人。
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什麼人狂奔了過來。
「老師好!」另一個男孩一直跑到門口,方才扶著門框急剎車,「明明已經到點了,怎麼就到了一個呀?」
「進來吧,」女人默默看起譜子,沒有接話。
又過了兩分鐘,其他三個人陸陸續續地進了教室。
這是基礎課,五個小孩兒都是來試聽的,家長就候在一樓大廳。
人到齊,女人開了口,這次語氣溫和,比之前好了太多:「我叫張問晨,你們可以叫我張老師,如果試聽課滿意,之後就會由我來帶你們。」
下面的孩子還沒出聲,女人又繼續說了下去,「今天我們需要學習五線譜、指法,由於是試聽課,不是正常的一對一教學,但是每位同學也會有來試彈鋼琴的機會。」
不論來到這兒是因為興趣,還是家長的主導,他們多多少少都對鋼琴懷揣著好奇,也就靜靜地聽著課,沒有任何一個人吵鬧。
——
不知何時,琴房四周牆壁爬滿了蜘蛛網。
張問晨的臉也變得陰冷起來,裙子似乎更加紅艷,卻無端讓人生出可怖的聯想。
女人的聲音又冷淡起來,「五線譜,你們都學會了嗎。」
「學會了吧……」一個圓臉雙馬尾的小姑娘搶先回答,而後又撓撓頭,「嘿嘿。」
「嗯,那你們就——」她突兀地停下。
「就、就、就、就……」張問晨不斷重複著,表情由冷漠變得獃滯。
「老師?」最先到達教室的孩子站起來,警惕地看著她。
被人一打斷,女人陷入沉默,不過恢復了神采。
這幾個孩子見到了這些古怪的變化,面面相覷。
她轉過頭,不去看這五隻羔羊,緩緩咽了咽口水,「你們去辦公室吧。」
「嗯?」
「為什麼?」
「怎麼啦老師?」
「有事情跟你們說,快去吧,」她為了取信於人,轉回頭,努力調動雙唇勾起,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與她稚嫩、元氣的面孔很相配。
幾個孩子迷迷糊糊地應下,站起來,走出房門,進入斜對側的辦公室。
看著他們離開,女人如同失卻了所有力氣一般,倒在鋼琴上,按出怪獸低吼似的琴音。
「我是人類,我應該是人類,不能、不能那麼做……」她的眼角滲出血液,面容灰敗。
在掙扎了許久過後,她凄厲地叫出一個名字,「李汶——李汶!」
靈魂的怒號使她徹底瘋狂,漂亮的及肩捲髮無風自動。
她全身的關節扭曲起來,像是被人打斷了。畸形的體態映襯著美麗的臉,絲質長裙也掉落在塵土中,彷彿一朵凋零的玫瑰。
——
幾位老師坐在辦公室中。
「咦?封澤,外面好像有人來鬧事,」容貌溫潤的男人轉頭,向著同事道,「你聽。」
「有人鬧事?」封澤側耳細聽。
「你們老師、教、怎麼教、說謊……」男人念出他聽見的話。
一位極有書卷氣的女性老師也贊同道:「好像說了誰的名字,我們五個都在,該不會是問晨吧?」
「我們去看看吧?」寧兮看向鍾箬夜,「箬夜姐,萬一真是問晨呢?我怕她出事。」
「嗯,走吧兮兮,你們去嗎?」鍾箬夜問道。
「當然了,」莫路認真地點點頭,「就算不與張老師有關,也該去看看嘛,別出事了。」
「那我們也走吧?」庄聞微笑著徵求封澤的意見。
「嗯。」
五人走出辦公室,遠遠就看見一堆人正圍著誰指指點點。
走近一些就能聽清楚了。
「李總那是大好人啊,你這麼污衊他,被他資助的孩子們第一個不答應!」一個衣著質樸的老爺子怒氣沖沖地對著張問晨。
「我的學生她跟我說了——」他們的同事近乎無助地解釋著。
「她說?」另一個嬸子冷笑一聲,「是她說還是你說?小孩子不會說謊,那要是你教的呢?」
「我……」張問晨瞪大了眼,快被氣過去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嗎?!是他有沒有猥褻兒童!應該去報警,讓警察判斷!」
「我呸!」一個剃著寸頭的男人擺出兇狠的架勢,「就憑你一個人的話就要去派出所?你臉可真大啊臭bz!」
「你罵誰呢?」庄聞皺著眉快走幾步,站在張問晨身側,高大的身形與寸頭分庭抗禮。
「幫她說話?哼,你是她男人?」那個嬸子眉頭一挑,「管管你媳婦兒,教個小丫頭片子都能教出這麼多事,別到時候跟情夫跑了你還不知道!」
「這位大嬸,嘴巴放乾淨點,小心禍從口出,」幾人也走過來,鍾箬夜率先出聲,蹙起眉,難得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封澤冷淡的面孔也染上了一絲厭棄,「有什麼事情值得那個李汶雇你們來找茬?」
「她傳——」那個老者張嘴,又突然卡住,「什麼雇?!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怎麼血口噴人!」
「哈,」封澤用森然的眼神盯向他的眼,「露餡兒了,她傳?她傳什麼了值得大名鼎鼎的李汶出手?」
一句話將他們問住,一個年輕的女人見狀不妙,戳戳他們示意先撤。
老者仗著年紀大,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哼,你們這群人都不配為人師表!教小孩兒彈琴沒教好,倒教會她說謊!我們這老弱病殘的比不上你們,不跟你們多費口舌了,我們走!」
「走?」庄聞冷笑,「你們現在還走的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