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胡五福跟在胡二哥後面離開了鎮上的工廠，她還在廠子外面左右看了看。
因為之前下了驢車沒多會兒，就碰到出來閑逛的胡二哥。其實胡五福到現在，還沒有好好地看一看這個鎮子呢。
但是，看來看去，和之前剛下驢車時的感受差不太多。
有點破啊。
鎮子上的人倒是不少，看樣子都是附近的村子過來的，而且最近幾天，鎮子外頭還會有集，所以這會兒就顯得鎮子上到處都是人。
胡五福可是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覺得鎮上也沒啥好的，土房子也不少。
胡五福不由地就撇了下嘴，輕幽幽地同胡二哥說，
「二哥，看這裡總覺著不咋地，還不如咱村裡頭。」
雖然胡家村也是土房子多，但是很多人家院牆和最外頭的是土泥房子，院裡面住的那麼兩三間屋子，好多人家兒都換了磚瓦房了。
胡二哥在聽了胡五福的話后，同樣也是撇了下嘴，音調里還帶那麼點小驕傲的，
「別看鎮上又是工廠，又有新居民區是磚瓦房的。但是，說到吃得好，肚子飽，還得是咱村。」
胡二哥在說自家村子好的時候地，還不忘掃了眼跟著的庄四文。
胡二哥咧著嘴樂呵呵看著庄四文問，
「當兵的，你們現在部隊的地方是在別的地方，對不？」
胡五福聽了，卻是翻了個白眼，心說這還用問嗎，肯定是在別的地方啊。
庄四文也是笑著點點頭，而他也明白鬍二哥要說什麼，為的不就是討好下胡家人嘛。
庄四文嘴角露著點笑，跟在胡二哥另一側，走著慢慢地說，
「現在很多村裡頭餓個一兩頓是常有的事，何況是自己沒地沒菜的城裡人呢。這幾年日子都很艱難，能有頓黑饃吃，填飽肚子，就是好的。」
一九六三年，餓肚子的那些年中的一年。
庄四文的意思說的很明白啊，不管是附近的十村八溝的，還是鎮子上，吃在嘴裡頭的，很多時候都不清楚是個啥。
說到這個，庄四文不由地微微眼神一黯，
「總要想辦法活下去的。」
胡二哥用眼角掃了眼像是有點無奈的庄四文，立即就想到了件事，
「啊，當兵的，你知道我們胡家的傳統嗎？」
說到這個啥啥胡家的傳統，胡五福立即低下頭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而庄四文倒是很老實的搖搖頭，就問胡二哥，
「噢，什麼傳統，我倒是想聽一聽。」
胡二哥先是用手指了指自己說，
「我們家全是男娃。」
然後胡二哥又用手指了下胡五福，又繼續說，
「所以呢，以我們家這種條件，是要給我家福寶招個上門女婿的。」
「咳咳……」
胡五福忽然就咳了起來，而後低著頭的同時，把她的大綠頭巾往下拉了拉。這種事，沒想到胡二哥居然輕易地就說了出來。
哎呀，胡五福表面上顯得很不好意思的吶，其實心裡卻是在給胡二哥豎了個大拇指，暗叫了聲，
「幹得好！」
胡五福現在還在熟悉新環境，一切都很陌生。她不想離開自己的家人。而且胡家的家人，都對胡五福那可都是疼到骨子裡了。
就胡二哥還說呢，
「福寶啊，咱奶摳了一輩子，一分錢要是能掰著花，肯定早掰開了，也就捨得給你攢這一塊錢。」
所以，別看胡家現在是有三個男娃，就是胡五福有三個哥哥，但是從來沒從胡奶奶手上拿到過一分錢。
這也就足以證明，胡五福在家裡的地位了。
胡二哥送了庄四文一個眼神，就是讓庄四文明白，要真稀罕他們胡家的福寶，就得上門來做個女婿的。
要是拋開庄四文是個當兵的這一個條件，從其它方面講，庄四文給胡家做上門女婿不吃虧。
不僅頓頓能吃個飽飯，還能跟著村領導發展生產，甚至還可以跟著胡爸爸去做廚子，掙那城裡人的錢。
甚至都可以把庄四文的寡婦媽，給接到胡家村安置了。
這樣一想，都是安穩日子好日子。
不過還不等庄四文說話呢，胡二哥立即伸手把庄四文的話給攔住了，
「哎，你可別太著急答應啊，這種事你還是回家跟你媽商議商議吧。別到時候你們沒商議好嘍，跑我們家鬧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妹這些年過的多不容易。」
庄四文點了點頭，他當然是知道胡五福過得多不容易了，十幾年背著「小寡婦」的名頭，想想就讓人心疼。
庄四文這會兒也替胡五福感到難受，心口是絲絲抽抽的，所以他馬上就說，
「那我們一會兒去買塊好看的頭巾吧。」
胡五福覺得庄四文這人是簡直了，就一根筋似的，就記得頭巾。而就在胡五福心裡很不樂意的時候，就聽到庄四文繼續又用平穩的音調說，
「我看福寶總穿灰突突的衣裳，一會兒再去買兩件花褂子。」
這個年代的人的審美和後世完全不一樣，越是花里胡哨的越喜歡。尤其是後來被人們經常說的「紅配綠，賽狗屁。」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大閨女小媳婦的恨不得個個穿成「賽狗屁」。
對於自己腦袋上的綠頭巾，胡五福也沒覺得什麼，這個年代就流行這種「綠油油」的感覺。
流行嘛，尤其是看到一身綠軍裝的，許多人都會多看兩眼。
這種事情，胡五福都覺得能接受，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庄四文說要給她買一件綠褂子。
庄四文是覺得胡五福穿太素了，而且一想到那種帶花的褂子，估摸著胡五福不愛穿那麼花的。都素了二十年了，你讓她忽然穿成個花大姑。
當然是不樂意啊，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胡五福心裡頭是咋想的。
而胡五福在聽到庄四文說要帶她去買個好看的綠褂子，連著翻了好幾個白眼。
庄四文也是好意，多方面衡量了下胡五福的風格后，就想在胡二哥面前好好要表現的，
「福寶素太久了，穿花得顯得也過於扎眼了，看她好像挺喜歡綠色的。」
胡二哥調過頭看了眼頂著一個大的綠頭巾的胡五福，就微微點了點頭，
「確實，這麼熱的天，她都捨不得把綠頭巾摘下來，看來是真喜歡這個色兒呢。」
胡五福聽來聽去，自己這大綠頭巾的事，被庄四文和胡二哥給誤會了，胡五福就想著解釋一下。
正這時候，旁邊的胡二哥忽然加快了腳步，往著走了幾大步說，
「噢，就這裡了。」
胡五福是被胡二哥帶著來買油的，胡五福一抬頭，就看到一扇綠油油的鐵門。而且那個綠啊綠的顏色，使得胡五福不由地把自己腦袋上的頭巾，伸手給扯了下來。
胡五福把頭巾迅速地塞進了自己的挎籃裡頭，她用眼睛斜了眼在旁邊偷笑的庄四文。
綠顏色能讓胡五福這個廚子想到一種甜點的，抹茶紅豆的雪媚娘。
青草綠色，夏天吃特別好。皮薄餡大，不切開的時候都能穩穩地看到皮裡面的紅豆餡。
這時候的胡五福在心裡給庄四文記了一筆，而且還要把這個事，回頭記在她那個手寫的小本本上。
胡五福正抬起眼的時候，就看到胡二哥抬手在那個綠門上輕輕敲了幾下，
「叩叩叩叩叩」
五下，非常有節奏感的五下。
胡五福正覺著奇怪呢，一個綠鐵門兒裡頭能有啥啊。忽然「吱呀」一聲，綠鐵門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從綠油油的綠門兒裡面走出一個穿一身綠衣裳的女人，連眼皮都沒抬，沉著臉問他們，
「你們找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