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管是在鎮上還是在城裡頭，買油買糧都要到糧站，還要有對應的城鎮戶口本和糧本。最難的是要大早上就得來排隊，否則來晚了，還沒輪到你的時候，今天的供應糧賣沒了。

胡五福是村裡的戶口，沒有城裡的戶口本和糧本，根本不可能在城裡頭買油買糧。但是，胡二哥給找的路子，能用東西換到糧食。

而胡五福帶著的那塊豬腿肉，是挨著豬屁股位置的，肥的很。

這麼肥的肉，一眼就被糧站的彭同志看上了。

胡五福又與彭同志要了一個大的鐵油壺，是十斤的油桶。而在糧站這裡，這種沒用的深綠色的鐵油桶多得是。

胡五福用一大塊肥肥的豬腿肉，換了六斤油，還有二斤白面，以及一斤紅豆。

胡五福覺得這些東西還是太少了，她還想給倆個哥哥留著些東西。

雖然胡二哥說著現在的工資是不少，但是胡五福還是眼尖的發現胡二哥穿著一雙鞋子已經小了，明顯大腳趾已經鼓起來了。有了錢是一分都捨不得給自己花，外面的灰褂子，都是工廠的舊工作服改的。

胡二哥還特別的瘦，其實臉色也不算好，但是精神頭是不錯的。胡五福覺得這樣不行，再這麼下去會出事的。

光看胡二哥今天吃個素麵就差不多要把碗給舔乾淨了，就能猜到平常吃得有多差。

胡五福是越想越揪心，而且胡二哥不是個能為自己花錢或打算的。胡五福猜著，胡二哥的工資肯定是都交家裡頭了。

而且，在食堂能打著玉米面的素包子，還有玉米麵餅，說不定也是胡二哥平常不捨得吃的。

胡五福在想著這些艱難的事兒的同時，順手又從自己衣兜裡頭掏了些糧票和錢。這些都是之前庄四文給她的零花的，不過感覺著庄四文是個能打算的。

胡五福想了想，現在花庄四文的，將來有機會給他還回去就是了。

胡五福的拿手絕活還沒機會展示呢，肯定不會白佔人便宜的。

胡五福這時候露出了挺合適的笑容，對著彭同志說，

「鼓姨，我也沒城裡的戶口本和糧本，你能賣我點白面嗎？」

還不等彭同志說啥，胡五福馬上又說，

「我也不讓你白幫忙，我今天晚上要趕回村裡去，明天我給你帶點雞蛋來，我給你帶、帶10顆雞蛋，家裡的小母雞兒剛下的。」

胡五福也不是沒準備的人，一伸手就從她的挎籃裡面，掏出一把大紅棗來。這是後世專門培養的超大個的棗，又甜又軟糯，不僅能直接吃，還可以夾核桃仁。胡五福的廚房倉庫裡面，這類的存貨不少的。

不過胡五福並沒有把夾核桃仁和葡萄乾的大棗拿出來，怕嚇著這位彭同志。

即使這樣，胡五福不大的手，一把最多抓三顆大紅棗，給這個彭同志抓了三把。紅棗落進彭同志手上的小盆里時，大紅棗的香氣，直接撲進了她的鼻腔里。

彭同志的眼睛，不由地用力眯了兩下。

超大個的九顆棗和胡五福說的十顆雞蛋的好處，已經讓這位彭同志呆成了一顆木杆子。不過彭同志對於胡五福的「大氣」，還是比較認可的。

雖然啥話也沒說，卻倒是挺痛快的，胡五福要的東西，眨眼功夫就拿來了。

本來在村裡頭能自家養幾隻雞的，城裡住的是都清楚的，而且很多人心裡頭有點小小的眼紅。在城裡頭敢自己偷偷養雞的人，都不會是像彭同志這種在關鍵崗位的。

所以，胡五福的話，聽在彭同志耳朵里，立即就有了不同的味道。

彭同志不僅把胡五福要換的糧油拿了來，還意味深長地用她那嚴肅的黑臉和胡五福說，

「你要是再來，在後門敲三下就行，只要能補充營養的東西都可以。」

這年頭的補營養的東西，就那麼幾樣，老母雞，大肉，雞蛋，或者是商店裡很難買的鐵筒麥乳精。

所以城裡人也很缺營養品，好吃的雞蛋當然是村裡頭最新鮮的。

雖然商店也會供應雞蛋，但是也不好搶。彭同志有時是能弄到雞蛋的，但是也得分是在啥時候。

雞蛋供應是經常性的較少些，這會兒彭同志就不能給自己留了，畢竟領導經常要過來查。

像油和面的，這種量大的，領導知道他們這些人會給自己搞些福利的，都會睜一眼閉一隻眼。

這個年景，都知道大家肚子都不好受。

胡五福的廚房倉庫里，有的是雞蛋，而且個個賽著大呢，都快有鴨蛋大了。那是她以前買的最好的吃蟲的雞下的雞蛋，蒸一顆這種雞蛋，能有一小碗黃澄澄的雞蛋糕呢。

這麼好的雞蛋，胡五福覺得她給彭同志十顆，是不少了。

其實確實是不少，這種雞蛋，要是拿去賣，也能賣六七分錢一顆呢。正常價的雞蛋，這個年代都是按個賣的，10顆雞蛋五六毛的樣子。

所以胡五福的雞蛋，從個頭上就怪吸引人的哩。何況，胡五福又臨時起意，給了彭同志九顆大紅棗，名為是讓她嘗鮮，胡五福笑著說，

「這種大棗一年就接一茬，都捨不得吃，家裡也沒存多少，我下回都給您端來。」

不過胡五福倒沒想著賣雞蛋或是賣大棗，就是準備用這些多換點糧油米面，給家人先改善下生活。尤其是現在庄四文要把津貼也給她了，這樣的情況下，家裡人都以為是庄四文的功勞呢。

胡五福也暫時只能這樣，以後呢，慢慢來證明自己的吧。

胡五福提著一大桶油，和二十斤白面，從糧站後門出來后，可把胡二哥和庄四文給嚇壞了。

胡二哥還沒見過自家親妹子，這能幹的時候呢。

胡五福在家是最受寵的，幾乎是不用幹活的。

噢，除了做飯。

胡家的情況和別人家不一樣，會做飯的就相當於將來有可能繼承家業了啊，胡爺爺和胡爸爸都是廚子呢。

所以大家都沒把會做飯的胡五福，當成個使喚丫頭。

是的，在村村裡頭的小閨女大閨女的，啥活也要干。

春天放暖了就去摘野菜，打草喂牲口，夏天到林子里去找能吃的東西。秋天那更是能找到的吃的東西更多了，小雞小鳥野果，還有一些乾果，野栗子野榛子等等。這個時候，自家菜園子也要經常澆水捉蟲收菜晾菜的。

到了冬季，這些大小閨女們，還要頂著風雪到林子里去拾柴禾。

一年四季是忙不停的，而胡五福在家裡，只要學會做幾個菜，繼承了這個算是家業的事情吧，也就相當於完成了最大的事了。

天天什麼也不用乾的胡五福，讓村裡頭的其他年齡差不多的大小閨女的，一個個看著眼紅的就不行。

尤其是和胡五福年齡差不多的胡麥子，其實在胡五福十歲以前，倆人關係還是不錯的。

自從十來歲以後，胡麥子要見天兒的幹活，而胡五福卻是在家裡學炒菜。

胡麥子從後山林子里背著一大筐要餵雞的草，就看到胡五福正悠閑地坐在小凳凳上，在自家門口曬太陽。

胡麥子就走過去，好奇地問胡五福，

「五福，你幹啥呢？」

那時候胡麥子和胡五福關係還不錯，在叫著胡五福的名字呢。而胡五福用兩隻手托著她的兩腮，嘆了口氣，特別無奈地說，

「炒土豆絲來著，真累人。」

已經幹了快一天活的胡麥子，忽然覺得人生受了打擊一樣，二話不說就跑了。

又過了幾天，胡麥子又去後面林子里打了筐草，再一次看到胡五福一臉沮喪地坐在自家院門口的小凳凳上嘆氣。

再一次被好奇心驅使的胡麥子，走過去就問胡五福，

「那個，你幹啥呢。」

這會兒已經慢慢地不再叫胡五福的名字了，而年幼的胡五福卻不明白，仍然用手托著她的兩腮說，

「炒了個土豆絲，好累人啊。」

天天兒的做土豆吃，即使是村裡人也頂不住啊。胡麥子撇了下嘴說，

「你家咋天天吃炒土豆絲呢。」

胡五福搖了搖頭，口氣還是那樣虛拉拉的，

「這個月才吃的炒土豆絲，上個月是土豆凍凍。」

而對於吃了很長時間的土豆，都倆個來月了，胡奶奶拉著胡爺爺在廚房的灶跟前拜了拜說，

「對不住啊，灶神爺，讓你吃了兩個來月的土豆啦。」

對於吃土豆的事，胡五福是不可能記得的，而胡二哥卻是記得。胡二哥嘻嘻哈哈地笑著說，

「咱爺為了讓你出師，全家吃了三個月的土豆。」

土豆凍凍，炒土豆絲，還有土豆燒大南瓜。

不變花樣的每種吃一個月，胡五福跟在胡二哥身後，聽著胡二哥說著那時候快吃到吐的感覺，就覺得臉上的肌肉都笑得發酸了。

庄四文手裡提著那桶油，胡二哥提著面袋子，這時候胡二哥伸手指著前面的一個深綠的大鐵門說，

「就那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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