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胡五福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手裡拿著一個小紙包，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大嫂，這個，我有這個。」

胡五福忽然從被窩裡鑽出來，不僅把胡大嫂嚇了一跳，還讓胡大嫂忘了剛才聞到的那一丟丟可能是錯覺的肉味。

而胡五福是不停地抹虛汗，都快被嚇死了。

這會兒的胡五福在廚房裡煮著粥，因為是用小火煮的，還用陳婆子這裡的一個大的陶砂鍋子，那粥的香氣，早已飄了出去。

粥還沒到最後稀糊的時候，也不是最好喝的時候，而胡大嫂就站在廚房門口來回地繞。

一邊繞嘴裡還不閑著，胡大嫂就跟個磨盤似的繞，

「福寶啊，你果然是個有福的，一直這個手上的功夫就比咱家大部分人要強。而且啊，最會藏東西了。」

胡五福從被窩裡掏出一紙包白白的大米，一粒一粒的大米呀，把胡大嫂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嘍。一直到現在，還在叨叨著呢。

胡五福這會兒從廚房半開的寬門縫，看著還在外面瞎轉悠的胡大嫂，這會就覺得有點后怕啊。幸好是從被窩裡掏出來的，要是從別的地方，比如兜子里？

反正總覺得沒有哪個比被窩更合適了，但是以後掏吃的總不能次次從被窩吧。

這些非常難的難題，對於胡五福來說，一時半會兒沒有解決辦法。胡五福把大鐵勺子在大米粥的陶砂鍋里轉了兩下，扯著嗓子喊胡大嫂，

「嫂子，吃飯了。」

胡大嫂果然是比較了解陳婆子，用挑桿從廚房的項上挑下個竹籃，裡面居然有塊大鹹菜疙瘩。

胡五福看著直皺眉，真的怕這種黑鹹菜吃下去，中毒了。

而胡大嫂卻是很饞這種鹹菜的，和胡五福說著這個鹹菜挺不好做的，

「既費工又費菜的，哪捨得做這種黑鹹菜啊。」

原來這種鹹菜，原料就是秋天收的淺綠皮的大芋頭菜。削了皮，用粗鹽腌好了，再晾曬，洗乾淨再蒸，然後再晾曬，再蒸。

最後蒸好了，把水分都晾乾了，就可以放罈子里悶著了。

而且放個一兩年都不會壞，更不會變味兒，味道好極了。

胡五福以前都是很少吃鹹菜的，看著胡大嫂切了一小塊，都切成細絲了。而這些被切成細絲的鹹菜，黑得發亮。

胡大嫂讓胡五福去屋裡等著，她來端粥和鹹菜。

胡五福身體剛恢復點兒，煮個粥也沒站多大功夫，居然真覺得有點累。

胡大嫂是看出來胡五福那軟軟的樣子，生怕她把粥碗給端的打了。胡大嫂端了個搪瓷大盤子，裡面放著兩大碗的白米粥，還有一小碗切成絲的黑鹹菜。

可是，胡五福看著這個黑鹹菜，有點不敢下口。

在看到胡大嫂吃得那麼香，胡五福還在猶豫時，就聽胡大嫂說，

「福寶，吃啊，這個鹹菜不好整，劉婆子就存了這麼一塊，我也就切了一小點。好吃著呢。」

胡五福伸筷子挑了幾根細絲鹹菜，放在粥碗里和粥一起吃了。沒覺得有好吃，就只是口感還好，吃著比較軟筋。

一邊胡亂吃著粥，胡五福一邊想的卻是，要是自己弄點嗆好的蔥花油，再加點醬油和醋拌拌，再灑上熟芝麻，那就好吃了。

或者弄點蜂蜜，和油炸的芝麻裹著這個鹹菜，那又是酸酸甜甜的。

胡五福打好了主意，以後一定要學做這個鹹菜，然後按照自己的想法再做兩各不同的口味出來。而胡五福又把自己的這點想法，同系統用意識流交流了一下，

「阿朱，你去交易空間去買點大芋頭菜。」

不過讓胡五福有些意外的是，連一分鐘不到系統的聲音就在好的腦中響了起來，

「主人，空間交易市場，沒有賣這個菜的。我翻了下記錄，這種蔬菜被未來星際時代給淘汰了。」

胡五福咬了咬牙，心裡話說，怪不得那些人總吃不到好吃的，啥東西也要淘汰。

胡五福想著只能從這個時代買了，但是，要是她記得不錯的化，要深秋才有這個菜收呢。現在才多會兒啊，也就剛剛初夏。

不過對於和吃有關的，胡五福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不就是等半年嘛，等得起。

一吃了飯，胡大嫂依然沒有讓胡五福動手，而是和胡五福說了一件事，

「福寶，你今天再好好休息一天，我回家一趟，明天大早上再過來。」

胡五福微微點了點頭，也沒問胡大嫂要去做甚呢，而她現在就想躺進被窩裡。

現在還不到熱的時候，初夏而已，但是還是很多人還是穿著厚褂子。胡大嫂也是，一件挺厚的褂子，還有個挺大的兜子，裡面就二毛錢。

胡大嫂繼續搖頭晃腦地說著她的打算，

「頭一件事，我得先去找牛神婆，再給她二毛錢，讓她給掐算掐算。大嫂我啊，還是不放心，雖然當兵的是好，在部隊能吃香的喝辣的，但是你倆到底合不合適呢。這個事，還得找牛神婆。」

聽著正說興頭上的胡大嫂的打算，胡五福這才知道，當年親媽，也就是人稱五福媽，帶著胡五福來陳家村找牛神婆算算的時候，就給了二毛錢。

「是二毛錢啊，當時嫂子我還替咱媽心疼了好長時間呢。」

胡大嫂伸出兩根手指在胡五福的眼跟前晃了又晃，

「所以呢，我也得給那牛神婆二毛呢。不過這第二件事啊，就等花了這二毛，讓牛神婆給個准信兒后，我就上姓庄的人家看看去。」

雖然之前牛神婆已經提醒過了，莊家婆子這人不大好接觸，但是胡大嫂急呀。胡大嫂是為胡五福急，要摘掉「小寡婦」的那破帽子，就得快。

眼瞅著胡五福都是大姑娘了，二十歲整了。

胡大嫂提著她的小包袱帶著滿心歡喜離開了陳家村，那個小包袱是「叮哩咣當」的響，裡面裝著桔子罐頭的蓋子，和空的鐵罐頭盒子。

依照胡大嫂的意思，這個要拿回去存起來，

「下次去鎮上找廢品站賣錢呢。」

胡大嫂就帶著這麼大的響動走了，而胡五福正好落了個清靜。而且，胡五福估摸著，在她離開陳家村之前，陳婆子是不想再看到她了。

所以，胡五福立即就把院門插好后，還是大白天呢，轉身就鑽進了她的廚房系統。

而胡五福的人，再一次從屋子裡憑空消失了。

胡五福在知道這個破屋不是自己家以後，還是挺高興的。這會兒又乘著沒人，就進了廚房系統空間站。

文火燉著一大鍋豬蹄豆腐湯，這個會兒是正好喝的時候了。

胡五福給自己盛了一大碗白白的湯，用嘴吹了吹湯的表面，一層又一層的白湯像是被推開又滾過來似的，香氣一次又一次撲進了胡五福的鼻子。

胡五福慢慢地喝了幾小口，感覺整個人舒服得快飄起來了。嘴裡呢，都是豬蹄的皮肉香氣，胡五福連喝了兩碗湯，這才捨得把碗放在了炕桌上。

胡五福吐了一口肉香氣，這才有空聯繫了系統阿朱。

系統阿朱這個「人」，咋說呢，關鍵時候就不愛說話，閑話卻總能和胡五福說幾句。

按照系統阿朱的說法是，人和系統是兩個世界，看世界和看事情的標準是不同的。

這會兒胡五福找到系統讓它來檢查自己的廚房，胡五福都沒顧得上檢查自己的存貨，

「阿朱，我的廚房裡的東西都在嗎？」

「在的，主人。」

在聽到系統阿朱回答得這麼好，胡五福立即就鬆了口氣。只要廚房的存貨都在，她就能吃飽吃好，營養也能慢慢地跟上了。

吃的都在，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在這個年代，有吃的，就是有了命了。

現在廚房系統有很多用到的廚房用具，還有很多吃的，包括米面糧油，雞鴨魚肉，甚至是海鮮，全都是胡五福當初用時空幣在時空交易市場交換的。

系統分值，就是當初胡五福做各種不同的菜，被時空空間認可，換到了很高的分值。所以，才有了右下角那數不清的一串串的零。

隨後這些時空幣，就可以在時空中進行各種交易，而胡五福的廚房系統，也就慢慢地豐富了起來。

胡五福這會兒又饞五花肉，可是她現在身體還弱，需要慢慢地補。胡五福晚上又煮了鍋粥，稍微犒勞了下自己，是鍋雞絲粥。

再一次吃到肉的胡五福，不只是肚子和胃裡是滿足的，總覺得連大腦都很滿足。

大腦都覺得很滿足的胡五福，收拾好后，鑽被窩睡了。

正睡得正香的呢，就聽到有人在喊她，確實是在她的吧。

「福寶，福寶，福寶，快起來開門。」

外面的人把院門砸地「咣咣」響，胡五福同志才終於意識迴流，明白自己就是胡五福了。而且，天也大亮了。

胡五福慢慢地從被窩裡爬起來，沒好氣地回了一嗓子，

「大嫂啊，等一下。」

胡五福真的很想知道，胡大嫂來回走這麼遠的路，不累嗎。

「不累啊，有好心人送我來的。」

胡大嫂在說到這個好心人的時候，打眼看了下胡五福。

胡大嫂偷笑了好幾聲，又怕胡五福會臊得慌，就沒說今天送她回陳家村的就是那個兵哥哥庄四文。

昨天頭一次見庄四文的時候，胡大嫂還有點被嚇著呢，一個長得過於精明和精幹的高個的兵哥哥，攔著她叫大嫂。

可當庄四文自我介紹后，胡大嫂的眉眼就笑成了一笑線了。當時庄四文說得也挺直接的，

「是我佔了胡五福的便宜，我得負責。」

胡大嫂對於庄四文這樣的很滿意，身條又好，長得不黑，還挺有責任心的。

胡大嫂被庄四文送到了門口，就讓庄四文「常來」。庄四文扯著嘴角笑著走了，騎自行車的速度是賊拉地快，胡大嫂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這個常來的地方是在胡家村呢。

胡大嫂頂著一臉的笑進了屋，把小包袱放在炕頭上，看著又皺眉又打迷糊的胡五福說，

「福寶，別睡了，嫂子帶你去上集去。」

胡五福還是有點歷史知識的，這個時候很少有集吧，都不讓開。

而胡大嫂卻是沖著胡五福眨眨眼說，

「所以開的早哇，就在鎮子外頭，而且有時候能開，有的時候不能開。反正哇，碰運氣。」

現在是1963年，正是最吃不上飯的那幾年。

胡五福估摸著，應該為了讓大家能互相弄口飯吃，有的地方會時不時地開個集啥的。

村裡人手裡有一些存糧，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像紅薯，玉米面，或是土豆，白菜什麼的。

現在天還沒有真正熱起來呢，又是北方，菜什麼完全沒有全面上市呢。

很多城裡人吃的還是舊土豆，舊白菜，但村裡人自己菜園子已經有早春菜能收了。

新鮮的芹菜蘿蔔，大蔥，韭菜，菠菜，甚至還有一些野菜，現在已經有頭一茬下來了。

這個年代只要是能吃進肚子的，吃不壞人，都要吃。

野菜里就數苦菜最典型了，味道不僅不好，而且都是煮煮就拌著吃。現在的人吃不上肉，營養更是跟不上，火氣不大，吃苦菜吃多了，還會拉肚子。

那只是現在這個年代的苦菜，在後世的苦菜還是餐桌上一道美味的「憶苦思甜」菜呢。不過胡五福可不愛吃苦菜那個味兒，所以她覺著自己不可能把苦菜能做出什麼花樣來。

胡五福一路上聽著胡大嫂講的那些事，不由地就「嘶嘶」地吸溜幾聲。想都想不到的事，都是天天發生在村村裡頭，或是鎮上的。

胡大嫂用下巴點了下前面黑壓壓一大片人頭的地方說，

「福寶啊，那就是咱這的集了。別看有人在城裡當工人牛氣，可哪有咱村裡嘴裡吃得好。你大哥今天也來賣菜了，還摘了一小筐西紅柿呢。」

胡五福總覺得胡大嫂是話裡有話啊，總是那麼好像在說某些人似的。可是，胡五福卻不知道胡大嫂明裡暗裡的，嘲諷的是誰啊。

正這時候，就聽到一聲妖么几几的聲音從胡五福身後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在胡家的『小寡婦』么，也有臉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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