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受教
六年後。
阿吉帶李倚湘和嵐風一起來到後山,給李曼生夫婦掃墓,他們穿過一個墓群,李倚湘在後面一路查看其他人的墓碑;阿吉還以為她在玩,也沒有在意,因為在他們這個年紀天性就是愛玩。
不一會兒,他們三人來到了李曼生夫婦墓前,阿吉在旁擺上祭品,焚燒了一些紙錢,李倚湘和嵐風他們則在李曼生夫婦墓前磕頭跪拜。
突然,李倚湘向阿吉問道:「吉叔,為什麼別人的墓碑上都有名有姓,而我爹的墓碑上只有姓,沒有名字呢?」
阿吉的臉上有些沉重,淡淡道:「因為當今的朝廷不許。」
「為什麼朝廷不許呢?」李倚湘不明所以,眼睛眨巴眨巴的問道。
「因為皇帝不許,如果讓他知道你爹葬在這裡,我們就會有危險了。」阿吉耐心的解釋道。
「皇帝不許,是因為皇帝是壞人嗎?」
「是的。」阿吉點了點頭道:「是個很壞很壞的人。」
「嵐風哥哥。」李倚湘拉住嵐風的手,對他說道:「長大了,你幫我打壞皇帝好嗎?」
「好啊!等長大了。」嵐風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道:「我幫你去打壞皇帝的屁股。」
「呵呵,呵呵!」李倚湘銀鈴的笑聲響徹山谷:「打他的屁股。」
翌日,黃昏。
一道明亮的晚霞,傾灑在山間的樹林里,溫暖祥和。
阿吉帶著小嵐風和小倚湘來到伐天的面前,眾人盤膝而坐;伐天神情肅然道:「古語有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從今日開始,我就向你們傳授如何修身養性之法?」
嵐風和李倚湘齊聲道:「是,先生。」
「尊師重道,飲水思源,你們先去給師祖磕頭。」伐天帶嵐風和李倚湘給祭台上的壁畫磕頭,又繼續說道:「師祖名為無鈺子,無欲為空,無為而治。求學悟道有四重境界,初為聞道,次為知道,再為見道,終為得道。你們可懂得?
李倚湘摸了摸腦袋道:「先生,我聽不懂。」
「嵐風呢?」伐天轉向嵐風問道。
嵐風頓了頓:「不求甚解。」
「倚湘,明天讓阿吉帶你去鎮上學刺繡吧!」伐天冰冷的語氣,淡淡道:「你天資不佳,鬼谷縱橫之術不適合你。」
李倚湘有些悵然若失,但又不敢忤逆伐天的威嚴,無奈的點頭道:「是,先生。」
嵐風突然站起來,有些憤憤不平道:「先生,子曰:有教無類。為什麼倚湘就一起不能學呢?」
伐天質問道:「孔子弟子三千,賢者幾人?」
「七十二。」嵐風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能與孔子同游者幾人。」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如此還是有教無類嗎?」伐天依舊是莊重的神色,看著嵐風道:「再者你怎知倚湘就不喜歡去學刺繡呢?」
「倚湘要學本事,去打皇帝的屁股。」嵐風想起昨天跟李倚湘承諾的事情,很不服氣的說道:「學刺繡怎麼能打皇帝的屁股呢?」
「求學問道豈是兒戲,不要再說了。」伐天語氣稍微加重道:「等明日倚湘回來,你再問她喜不喜歡刺繡?」
嵐風見伐天的臉色更加嚴肅了,不敢再多言,應道:「是,先生。」
次日。
一大早,阿吉就帶著李倚湘下山去鎮上學刺繡了,他們兩人告別後,嵐風看著小倚湘離去的背影有些失落,望了許久,直到李倚湘的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后,嵐風才依依不捨的來到了書房內。
伐天早已在此等候他多時了,等著他進來,就會把自己的畢生所學傳授給他。
嵐風進到書房后,席地而坐,伐天向他問道:「你七歲前已熟讀了《論語》、《詩經》,接下來要學什麼呢?」
嵐風立即回答道:「先生的鬼谷縱橫之術」
「還有呢?」
如今嵐風還小,所學不多,他不斷在腦中搜索著:「還有、還有兵法」
「嗯。」伐天放下手裡的書,眼神銳利道:「從今往後我會傳授你鬼谷縱橫之術十三篇、鬼谷兵法、孫子兵法、星象推演之術、奇門陣法、以及百家之長。」
嵐風聽后,臉上有些不滿足,問道:「先生,還教武藝嗎?」
「三分學武,七分學文,強身健體,修身養性。」伐天看了看窗外遠方,淡淡的說道:「武藝有高手傳授,三分付出頂過別人十分努力。」
嵐風興高采烈的應道:「是,先生。」
「現在我開始教你鬼谷縱橫術的第一篇。」伐天遞給嵐風一本書,翻到第一篇:「捭闔篇。」
「先生,什麼是捭闔呢?」嵐風認識捭闔二字,卻不知其意,故而問道。
「所謂捭闔,即是打開與關閉的意思。」伐天揮了揮衣袖,意氣風發道:「但在縱橫術里的捭闔,指的是出言和不言的意思。成為一個能言善辯之人,出言則妙語連珠,口若懸河,處處引經據典,能以一己之雄辯,使人想所不欲想,行所不欲行。」
「哇!」嵐風在旁聽得一臉心馳神往的表情,他想象著自己如諸葛亮一般力壓群雄,威風凜凜。
伐天繼續說道:「不言則神定如山,氣勢如即將發出去的箭,蓄勢待發,威力無窮,使人心神不安,如墜入五里雲霧之中。此所謂不言即言,無聲勝有聲。」
「先生。」嵐風興沖沖地問道:「我要多久才能學會如諸葛亮般舌戰群儒,威風八面。」
「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伐天微微一笑,淡淡道:「一步一步慢慢來,將來會有那麼一天的。」
嵐風瞬間失去了信心,有氣無力的應道:「哦,好吧!」
晚上。
阿吉帶著李倚湘回來后,嵐風立即就把倚湘拉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問道:「倚湘刺繡好學嗎?你喜歡嗎?」
嵐風迫不及待的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很難學,但我很喜歡。」李倚湘笑著說道:「今天才學會了怎麼戳刺,還有很多招式我都不會,比如說跳刺、反刺、順刺、齊刺、平刺、夜刺等等,還分很多派別,每一派都有不同的技法,精彩紛呈,以後我都要一一學會。」
嵐風見李倚湘說的興緻勃勃,津津有味,這才把之前的擔心全都放下了,但聽她形容得有些古怪:「怎麼聽你說的好像不是刺繡,到像是練劍啊!」
李倚湘呆了一下:「有嗎?等我綉好一幅花紋之後,就拿來給你看看。」
「嗯。」嵐風點了點頭道:「好的,到時我要看看繡得有多醜。」
「哼!」李倚湘嘟著嘴,轉過臉去道:「那就不給你看了。」
「嘿嘿!」嵐風嘿嘿一笑,看到倚湘的手有些傷口:「倚湘,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李倚湘不以為意,淡淡道:「就是磨出幾個水泡而已,等以後長了手繭就好些了。」
「有敷藥嗎?」嵐風看著李倚湘的小手,關懷的問道。
「吉叔已經給我敷過葯了。」李倚湘把手放到嵐風的鼻子前:「你聞聞。」
「好臭。」嵐風一隻手捂住鼻子,一隻手在旁扇風,像是要把那股臭味趕走。
「哈哈哈。」李倚湘用手捂著嘴大笑,但她忘了自己手上塗了臭葯,立即叫道:「好臭。」
兩個小孩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往後的日子裡,李倚湘每天都去鎮上學刺繡,偶爾跟阿吉學習一些防身的武藝;嵐風則早晚各練習武藝一個時辰,伐天讓阿吉傳授嵐風一套精妙無比的劍法,叫《聽雨飛劍》,他每日都堅持練劍,進步神速。
在其他的時間,嵐風就跟伐天學鬼谷縱橫之術、鬼谷兵法、孫子兵法、星象推演之術、奇門陣法、以及百家之長。
伐天乃當世奇才,教授之法自然也是高人一等,而且嵐風又天資聰明,一學即會;他們一個教得好,一個學得快,相信用不了多久,天下又將有一位麒麟之才,橫空出世。
一月之後。
鬼谷縱橫之術的第一篇『捭闔篇』,嵐風已融會貫通,他的雄辯之才已今非昔比,只是他的學識還太淺薄,見識太少,暫時還不能將捭闔之術,發揮到極致,但伐天還是出了一道題目,想考考嵐風雄辯的能力。
「倘若歷史重演,在赤壁之戰中,如果你是曹操,你該如何來破孫劉之盟?」伐天拿出一個三國的地理沙盤來,放到嵐風面前
「若我是曹操。」嵐風看著眼前的沙盤,遙想當年:「百萬雄師在我麾下,天下無人能及,我會先破劉備、再擊孫權,將孫劉二人逐個擊破。」
「唇亡齒寒。」伐天淡淡道:「孫劉二人,無論哪一方受到攻擊,另一方都會前來相助,與之結成聯盟之勢,與你分庭抗禮。」
嵐風托著腮深思了一陣,起身指著沙盤說道:「那我就與他們長期對峙,孫劉兩家和而不同,長此以往,內部矛盾愈演愈烈,他們終將會不歡而散,到時我在揮兵南下,逐一破之。」
「只要有一家獨大,另外兩家勢弱」伐天輕描淡寫的說道:「不管是和而不同,還是同而不和,他們就必然會形成聯盟之勢。」
「先生。」嵐風使出渾身解數,卻怎麼都辯不過伐天,有些不耐煩的抱怨道:「歷史不能重演,事實不能改變,如此辯論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確實毫無意義。」伐天見嵐風有些心浮氣躁,溫顏講解道:「但善辯者就是揣摩時勢、聞其言,觀其心,然後與之辯論;其法變化無窮,其中攻心為上,駁意為下,可以投其所好,可以巧言令色,可以威逼打壓,各有所長,需剛柔並濟,張弛有度,還要懂得隨機應變。」
嵐風聽后豁然開朗:「方才先生就是不斷打壓我,讓我不能自已,以至於不到兩個回合我就輸了。」
「孺子可教也!」
「先生,那我要如何思辯,才能破解孫劉之盟呢?」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伐天捋了捋鬍鬚:「等你學過兵法以後,自然就能想到許多破解之法了。」
嵐風眼神放光,應道:「是,先生。」
時光荏苒。
一晃,十一年轉眼間就過去了。
嵐風已經長成英俊瀟洒,才華蓋世的少年了;而李倚湘也女大十八變,長成亭亭玉立,清秀美麗的花季少女了。
天下局勢詭譎多變,從伐天去拜訪劉伯溫那日算起,已經過去十八年了。在這十八年裡,因為劉伯溫給朱元璋算的那一卦,『功高蓋幼主』成了朱元璋的心病了。
從那開始,朱元璋對於那些身處於高位的大臣,毫不手軟,當年害死劉伯溫的丞相胡惟庸,就因謀反的罪名被滅三族,身受牽連而被誅殺的人超過一萬。
下一個遭殃的就是開國元勛『韓國公』李善長,他因參與胡惟庸謀反而獲罪處死,誅三族。
朱元璋殺人如麻,先後殺了三萬多人,有的是像胡惟庸、李善長這樣因為謀反罪而處死的,有的是因為貪污或者其他罪名處死,朝廷的官員人人自危,每日上朝都怕自己有去無回,有些人還因此而發瘋了。
劉伯溫他那些政敵的下場,與劉伯溫自己當年死時的下場相比,實在是悲慘太多了;這也算是自己給自己報仇了,正如當年伐天所說的那樣:『死局無解,但不是敗局,還可成平局』。
真的是『平局』嗎?這一切不是正如伐天預想的一樣嗎?他一番雄辯滔滔,在不知不覺中給劉伯溫種下心魔;後來,劉伯溫又給朱元璋種下心魔,直至今日的局面,這一切不是如伐天所期望的那樣發展嗎?
真的是雙輸的『平局』嗎?真的就沒有贏家嗎?
有。
而且,有且只有一個贏家,那就是寒門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