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腹黑叔叔,趙光義
「殿下?」趙德昭拳砸銅鏡弄出的響動,驚動了卧室外面守著伺候的太監,一個尖細的嗓音傳了進來。
趙德昭轉身,平靜說道:「進來。」
吱呀一聲,門從外面推開。
一個年輕太監邁著碎步走進屋來,在趙德昭跟前彎下腰身,開口輕聲細氣,神態低眉順眼,帶著卑微與小心。
「殿下,您都發燒昏睡了一個時辰了,可算是醒了,宮裡的太醫很快就到……您要不要用上一點熱粥,養一養胃?」
這個太監是宮裡派給趙德昭的貼身太監,名字叫錢牛兒。
「不用了。」這個當口兒,趙德昭哪有吃飯的心思,擺了擺手,「給我更衣吧。」
錢牛兒趕緊出屋吩咐了一聲,很快就出現了一小隊宮裝婢女,邁著碎步魚貫而入,看她們的年紀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在趙德昭的概念中屬於初中生。
其中三個婢女雙手各捧托盤,托盤裡分別盛放著袍服、冠帶和靴子。
她們在趙德昭腳邊雙膝跪下,低頭將托盤平舉齊眉,另有三個婢女取過袍服冠帶,動手為他更衣。
媽呀,三個專門舉盤子的,還有三個動手伺候的,換個衣服都這麼大的陣仗!
被一幫初中生這麼一個伺候法兒,讓趙德昭這個來自後世的靈魂很不自在。
袍服很快換好,需要把衣服抹弄平整,幾雙軟嫩小手在趙德昭身上來回撥弄,撓得他身上痒痒的,心裡感覺怪怪的。
「行了行了,我這裡用不著你們了。」
趙德昭實在消受不了這個,於是擺了擺手,還有帽子沒戴靴子沒穿,他打算自己動手。
「殿下饒命啊!」
趙德昭話音剛落,六個婢女臉色大變,噗通一聲,一齊跪了下來,額頭在地上咚咚猛磕響頭。
趙德昭一時愕然,「這……這是……」
緊接著,他的貼身太監錢牛兒也跪了下來,懇求道:
「殿下,這幾個奴婢是宮裡派到府上的,年紀嫩了些,手腳生疏,做事難免不夠妥貼,弄得您不稱意……您就饒了她們性命吧,把她們幾個驅逐出府,打發回宮裡就行了。」
趙德昭張了張嘴巴,剛想說「我沒怪罪她們呀,更沒想要她們性命」。
可是緊接著,以往的類似記憶,一樁又一樁湧上心頭——
曾經,他因為粥碗里發現一顆小石子,下令弄來一大碗沙子碎石,讓侍衛一把一把硬塞到負責揀米的廚子嘴裡,硬逼著他咽下肚去,最後弄得這個廚子肚腹墜脹慘死。
曾經,他因為府里的婢女無意間說了一句「殿下,地下涼」,而下令把這個婢女打得滿口是血,只因為他忌諱別人說「地下」,只能說「地上」,因為覺得「地下」不吉利,是在咒他死。
這兩樁惡行只是其中最奇葩的,至於其他的一些奴婢因為小有過錯,他便大發雷霆,下令打死打殘的,那就更是多了去。
攤上這麼一個兇殘暴虐的主兒,也就難怪很平常的一句「我這裡用不著你們」,就把這些婢女嚇得跪求饒命了,做奴婢讓主子覺得沒用處了,那豈不就是個死?
想起以往的斑斑劣跡,趙德昭暗嘆了口氣,放緩口吻說道:「我沒有怪罪她們,只是不用她們服侍了,我自己動手就行了。」
錢牛兒站起身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瞥了趙德昭一眼,主子居然一反往常變得如此寬和,這是轉了性子了,還是發了一通燒把腦子給燒出毛病了?
「謝殿下寬宏大量,謝殿下厚恩。」六個婢女「死裡逃生」,感激涕零,磕頭如同搗蒜。錢牛兒揮了揮手,婢女們隨即匆匆告退。
趙德昭自己動手穿戴好了冠帽和靴子,抬手一振衣袖,「走,進宮。」
錢牛兒剛把心放回肚子里,一聽這話又跳了起來:「殿下,外頭下著大雨呢,您剛剛就是受了寒氣才發的燒,可不能再淋著雨!」
趙德昭不理他,自顧自抬腳就往外走。
錢牛兒趕緊跟上,連聲喊著,「備馬車!快馬車!」
「備什麼馬車,太麻煩了,咱們走著去!」
錢牛兒拗不過,只得趕緊拿了一把大傘給趙德昭打著,叫了幾個隨從匆匆跟上護衛。
大雨的勢頭絲毫不減,整個東京城籠罩在一片煙雨水汽中,街面宛如江河橫流。
趙德昭快步走在石板路面上,步子邁得很大,落地很穩,絲毫不顧及腳下濺起的泥水。
福寧宮。
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所居住的寢宮。
「王大官兒,麻煩通傳一聲,我想見一見父皇。」趙德昭向一位身著紫袍的中年太監客氣說道。
這位中年太監,便是內侍省都知王繼恩,內侍省則是大宋統領宦官的專門機構。
「二殿下,陛下龍體欠安,還在卧床,今日恐怕見不了人啊。」王繼恩微微彎了一下腰,話里雖然客氣,但是拒絕之意卻十分明顯。
「不是身體欠安,你個狗奴也不敢不讓我見父皇!」趙德昭心裡暗罵,面兒上仍然是陪著笑,「還是有勞王大官兒通傳一聲,父皇要是知道我來看他了,只怕精氣神都能好上幾分。」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王繼恩不敢峻拒,猶豫了一下,便請趙德昭進到偏殿等候,自己前去為他通傳。
趙德昭剛進偏殿的大門,一眼就瞥見上首坐著一個身穿紫袍的中年漢子。
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生就一張四方臉,麵皮紅中帶黑,他正要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警覺睜開,雙眼精光燦然。
這位便是趙匡胤的二弟,趙光義。
「二郎見過叔叔。」趙德昭向趙光義行禮拜見。
趙光義雙手緊緊把著趙德昭的手臂,呵呵大笑起來,笑容頗是歡暢。
「二郎呀,下這麼大的雨,你還趕著進宮探病呀,皇兄要是知道你這麼有孝心,不知道該有多欣慰!」
趙光義之所以喚趙德昭為二郎,是因為趙德昭前面還有一個夭折了的親哥哥。
趙德昭面兒上陪笑著,心裡卻在暗暗腹誹冷笑:
「下這麼大的雨,你不也眼巴巴的在這兒候著嗎?來得比我還早呢!」
「你要是皇兄知道你接班后是怎麼對待他的子孫的,要是知道你是有多黑心,恐怕死了都能氣得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