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滴水樓主
江湖上有名的山莊除了秋水山莊,能排上第二的怕就是傳說中的滴水樓了。
滴水樓,據說是個隱在山中的巍峨山莊。
所以被江湖中人列為第二山莊。
但是這江湖中富有盛名的滴水樓在何處卻少有人說的清楚。
江湖傳聞滴水樓不僅財富驚人,實力也驚人。
其門下有十大公子,個個武功高強,深不可測。
據說滴水樓樓主是個女人,面如春花,心如蛇蠍。
也有人說滴水樓樓主是個醜陋不堪的殘廢,心機多端,手段殘忍,見過他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成了死人。
還有人說滴水樓主已經垂垂老矣,老的分不清是男是女,是個十足的老怪物,出手狠毒,愛財如命,在他手下生還的人,聞所未聞……
江湖傳說莫衷一是,一切似乎都只是個傳說。
江湖中似乎誰也沒有見過滴水樓主,更別說和他交過手了。
又似乎江湖中人連滴水樓在哪裡都不知道。
有的說在江南,有的說在中原,也有的說在塞外。還有人說在海上的一處孤島。
總之滴水樓到底在哪,到底存不存在,江湖中人也是莫衷一是。
可是最近萬花門的人重金打探滴水樓樓主的消息,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
凡是提供滴水樓樓主消息的,一經查證,贈金百兩。
據說是因為萬花門的萬福婆婆慘遭滴水樓樓主的殺害。
可是百兩黃金似乎少了點。
但也是千兩白銀的價了。
看來,萬花門真的和滴水樓扯上關係,結下樑子了。
天色有些陰沉,宋辰良正在研葯。聽得前院有奔跑的聲音。
宋辰良心道:這孩子,著什麼急啊。
「爹地……」宋九洛泣不成聲跑了進來。
宋辰良慌忙起身,將宋九洛攬在懷裡,道:「洛兒,怎麼了。」
宋九洛哭泣道:「福婆婆她要死了。」
「什麼?你可見有人害她?」宋辰良驚道。
「沒有,沒有人害她。」
「她可曾和你說了什麼?」
宋九洛含淚道:「不曾,一個月前,她只是讓我每日都來看她。今日剛到,她就要不行了。」
「你每日去見婆婆,她可曾有什麼異常?」
「不曾,福婆婆慈祥如祖母,我每次去,她必拉我的手半個時辰,和我說些陳年舊事……」宋九洛的眼淚啪嗒啪嗒打落下來。
宋辰良慌忙拉起宋九洛的手,往他的脈上一搭,宋辰良愣住了。驚道:「她竟將你的奇經八脈全部打通了,竟將內力傳輸與你……」
宋九洛哭泣急促道:「爹地,你快去看看她老人家還有救嗎?」
「沒救了。讓黃伯伯去幫忙料理後事吧。」宋辰良頹然坐下,搖了搖頭。
看來福婆婆這般做法,是打定主意,不活了。
宋九洛大哭道:「不會的爹地。你去看看她,你精通醫術,一定能救她的。」
宋辰良眼圈紅了,只好飛速起身,背上藥囊,帶上宋九洛。
在院外叫道:「黃伯,帶人去萬家壩,給福婆婆料理後事。」
宋辰良的騎術如果在江湖上稱第二的話,絕對沒有人可以稱得上第一。
所幸很快就到了福婆婆的住處。
宋辰良在一處精舍前停了下來。
此處房舍掩映在青山綠水之中,並不突顯,卻很清幽開闊。
早已經有個綠衣女子奔了出來,面色凝重,卻不見悲切之態。
宋辰良問道:「福姨可好?」
綠衣女子垂下頭,沒有說話。只是抬眼看了看宋九洛。
宋九洛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素色衣衫,身形挺拔清瘦。
加之唇紅齒白,神色雅正謙遜,在市井之間自是能得不少青睞。
可是今日卻不同。福婆婆的人似乎對宋九洛格外尊重。
一行人似乎格外謙卑。
宋辰良帶著宋九洛徑直進了院門。匆匆往後堂奔來。
一路,沒有人攔他。
院子里的人見他們進來,都默默垂手立著。
此時萬福婆婆錦衣華服,端坐在廳堂中間,雙目微閉,面色如金。
白色的鬢髮一絲不亂。
她身側默默地立著兩排白衣人。
此番景象,似乎在等人。
屋內的人見宋辰良和宋九洛進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阻攔。
也依然是垂手立著。
宋九洛撲了過去,叫道:「婆婆。」
福婆婆眼中閃過一絲慈祥的光,下意識地看了看宋九洛腰間的那塊墨玉。
那塊墨玉是她前日贈送給他的。
那是她萬花門的象徵。是九洛在萬花門身份的象徵。
宋辰良飛快地放下藥囊,上前扶住萬福婆婆,輕聲叫道:「福姨,我是辰良。」
回首對宋九洛道,「取叄號白色瓷瓶。」
萬福婆婆似乎是牽了牽嘴角,睜了眼睛,微弱道:「不必了。」
「福姨是寂寞了嗎?」宋辰良有些戚然,還是給她看了看脈象。
萬福婆婆張了張眼睛,又合上,笑了笑,低低的聲音道:「良兒懂我。」
頓了一下,又道:「他去了,我再無念想。」
宋辰良眼圈紅了,大滴的淚滾落下來,道:「福姨心思我懂,只是生者不忍。」
又輕聲道:「福姨對洛兒太過厚愛了。」
「一切,隨緣吧。」
萬福婆婆閉上眼睛,慢慢息了氣息。
宋辰良一看,忍泣將她扶正,道:「福姨走好。」
俯首長跪不起。
整個廳堂內靜默無聲,所有白衣人垂手肅立,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
只有宋九洛清脆的哭喊聲響徹院落。
這個少年清脆的聲音,回蕩在萬福婆婆精舍的上空:「婆婆,婆婆……」
看靈堂的陣勢,宋辰良知道自己不宜久留,抽身出了廳堂,取了葯囊,出了院子。
廳堂內,宋九洛拉著萬福婆婆的手嚎啕大哭。
此時廳內的兩排白衣人齊齊跪下,其中一人道:「少爺節哀。」
良久,宋九洛隱隱聽到宋辰良遠遠的聲音道:「洛兒節哀。」
便也只好抽抽搭搭地停了哭泣。
抬眼一看,這才發現,身側齊刷刷跪著兩排白衣人。
宋九洛忙道:「哥哥姐姐們都起來吧。好好安頓婆婆。」
宋九洛忍著淚,輕輕將福婆婆的衣衫整理平整,攏了攏她的頭髮。
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大廳。
見綠衣女子默默跟在身後送他,宋九洛道:「姐姐,有事你來宋府,來我家裡找我即可。」
綠衣女子躬身道:「是,少爺。」
「姐姐不必遠送,我和爹地回去了。」
綠衣女子住了腳步,躬身道:「綠嬈恭送少爺。」
宋九洛出了門。
宋辰良見宋九洛有些悲切,便將他攏在身邊,道:「福婆婆並無痛苦,洛兒節哀。」
宋九洛含淚問道:「福婆婆她可以不死的是不是?」
宋辰良頷首道:「福婆婆她太寂寞了。她想離開。」
「婆婆身邊有很多人陪伴,我也可以陪她,爹地也可以常常去看她,她怎會寂寞?」宋九洛眼淚又落下來。
宋辰良抱了抱宋九洛,道:「人若是老了,寂寞了,只有那個對的人才能讓他不寂寞。」
「我們都不是對的人?婆婆很喜歡我們啊。」
宋辰良道:「回去吧洛兒,你長大了就懂了。」
宋九洛卻又返身往院子里奔去,抽抽搭搭哭泣不已。
這個慈祥的福婆婆如同他的祖母一般親近,此番他又怎能忍心離去。
宋辰良太息一聲,一個寂寞的人,是不是真的會這樣決然離去,安安靜靜,一語不發?
離去的時候甚至不需要告別,不需要挽留,也不需要打擾。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會選擇除夕那天,靜靜離去。
幼時和母親一起住在城裡,總有人家在除夕會有喪事。
那時候的自己每每看著母親嘆息,總不理解。
現在似乎明白了。
因為那天是個天下團聚的日子,最適合歸去,最適合一個人寂寞離去。
畢竟,離去后,山的那邊或者河的對岸,會有人等候吧。
也許死去才有希望。
他笑了,不知道自己為何懂的寂寞人的選擇。
也許他也是一個寂寞的人吧。
又或許,他曾經懂的寂寞。
傍晚的太陽有些刺目。萬福婆婆的院落外開滿了鮮花,儘是猩紅的月季花。
這個愛花的老人家,從此化羽為仙人。
只願她在山的那邊或者河的對岸不再寂寞。
只願山的那邊或者河的對岸有人能等著萬福婆婆,也能有她喜歡的燦爛的花朵。
天氣轉涼了。
立秋過後就是不一樣了。
天空如明鏡,太陽更高遠了些。
秋月給從外面回來的宋辰良換下衣服,道:「先生,萬花門的人出一百兩黃金打探滴水樓的消息,想要找到滴水樓主。」
「為何?」
「說是因為萬福婆婆是滴水樓的樓主所害。」
宋辰良淡淡道:「不用理會,江湖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不聽也罷。」
「是,先生。」
宋辰良叮囑道:「近日看好少爺,不要讓他到處亂跑。只要有陌生人接近少爺,一定要告訴我。」
秋月想了想道:「先生,福婆婆家的下人們似乎很在意少爺。我帶少爺去集市,幾次見他們遠遠地跟著。」
「由他們去吧。他們不算是陌生人。」
話雖這樣說,宋辰良的心裡可不這樣想。
秋月沉默了半晌,問道:「先生,滴水樓主,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也許是個知道什麼是寂寞的人吧。」
宋辰良答非所問地說道。
「也是啊,這個神秘的大人物,在江湖上從未出現過,知道他的人都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這位樓主大人躲過了所有人,怕在他心裡感覺到萬分寂寞吧。」
也許是的,他的心裡,感覺到萬分寂寞吧。
這深入骨髓里的寂寞,便是再無他念的寂滅吧。
這寂寞是如何懂的的呢?
大約是始於二十年前的那場秋雨吧?
宋辰良苦笑了。
他還有個小名字,叫君回。是他娘給他取的小名。
因為他年幼的時候生了一場重病,被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所救。
後來這位大夫就成了他的義父。
這位大夫姓凌,因此他娘便將他的小名改作凌君回。
知道他叫宋辰良的人不少,知道他叫凌君回的人似乎也不少。
但是知道宋辰良叫凌君回的人似乎很少,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