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慌張
可是最讓凌君回糟心的不是傅雁行的出征。
也不是莫含簫是東瀛人,還是東瀛派往大明的關鍵人物。
也不是方辰休出海,把身懷六甲的竹影放在漳州城。
很快,萬花門的花南求見。
衣錦繡見到花南的時候,臉色變得煞白。不僅僅是因為花南受了傷。
因為花南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見樓主。」
衣錦繡看花南慌張的樣子就知道出事了。
而且事情是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想象。
花南見到凌君回的時候,噗通就跪下了。
凌君回臉色變了,道:「你們都出去吧。」
因為花南交給了凌君回一件東西,竟是宋九洛從小佩戴的玉墜。
玉墜是傅雁行家傳的月牙墜,盈白如脂。
雖未見有多金貴,卻是宋九洛的貼身之物,時時帶在身上。
有時戴在脖頸間,有時系在腰間。
凌君回接過月牙玉時,整個人都慌了,他心痛的毛病瞬間犯了。
一時間凌君回臉色慘白,額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花南說,宋九洛已經到了漳州。
他在進福建地界,見到萬花門前來接應的花字輩護法的時候,就將玉墜交給了花南。
他告訴花南:一旦出事,帶著玉墜找滴水樓樓主。
其實宋九洛也不知道為何要讓花南帶著自己的玉墜去找滴水樓主。
這件事情是他在即將出雪山派的時候,他的師祖雪山派掌門告訴他的:進了漳州,就派人帶著自己的貼身之物去找滴水樓主。
雪山派掌門是凌君回的師傅,他自然知道滴水樓主是誰,自然知道滴水樓主就在漳州。
他的意思是宋九洛到了漳州要找凌君回,凌君回自然會照顧他。
可是宋九洛認為:出了事就去找滴水樓主。滴水樓主肯定有辦法。師祖說的話絕對沒錯。
畢竟宋九洛才滿十六歲,他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大男孩而已。
這些年來,他在他的爹地凌君回和父親傅雁行的保護下,成長的很好。
雖然不乏江湖經歷,但是他少有遇到過江湖的兇險。
可是因為萬花門萬福婆婆的一塊墨玉牌改變了他的生活,甚至是要改變他的人生。
凌君回強作鎮定道:「玉墜的主人呢?」
「門主過了北溪以後,走散了。」花南明顯有些慌張。
一聽到門主一詞,凌君回的汗又多了一層。「這玉墜的主人可是你們門主?」
「正是。」
「他是何模樣?」
「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形高挑,面如冠玉。」
凌君回頓覺自己有些喘不過起來,他知道萬福婆婆送的墨玉非比尋常,卻不知道得了此物的人就是盟主。
可是洛兒他還是個孩子。他怎麼能撐得起這麼大的萬花門?
花南跪地叩首,急切道:「懇請先生救援門主。我萬花門上下定會報答先生的大恩大德。」
說話間,急的眼睛已經紅了。
凌君回強穩住自己,點點頭道:「你們走散之時,他身邊可有旁人?」
「門主身邊寸步不離帶著一位年輕人,那位年輕人身手敏捷,武功不輸我輩。還有我門中之人,萬壽、萬祿。花北、花東前去接應,應該也跟在身邊。」
一時間凌君回思緒萬千,這個跟在九洛身邊的年輕人是誰?看花南的語氣應該不是萬花門的人。難道是師傅安排在九洛身邊保護他的人?
萬字輩的高手在萬花門地位僅次於門主,他們的武功自然也極高。竟然有兩位萬字輩的人跟在九洛身邊。
九洛身邊這幾位高手,若不是遇到大隊人馬,應該不會有事。
莫不是他將宋九洛送往雪山派的時候,萬花門的這些人就跟在他的身邊不遠處?
宋九洛為何會突然失蹤?他為何要來漳州?因為萬花門還是因為其他?
「你和他們為何會走散?」凌君回問道。
「因為我們渡河的人太多,我和其他幾位兄弟是在另一艘船上過的渡口,上了岸,四處找不到門主及其他人。我們在找尋時又遭遇倭寇,所以我慌張進城報信。其他兄弟還留在北溪附近探尋門主的消息。」
凌君回點點頭,強忍著心口的疼痛,叫道:「容與。」
容與早已經在門外等候,聞聲推開門答道:「先生。」
「通知所有人即刻出城,直奔北溪渡口,馳援萬花門門主。」
容與心中有諸多疑慮,萬花門門主絹紈不是殉難了嗎?現在是新門主嗎?但是他不敢多問,迅速起身離去。心道:萬花門真是英雄虎膽之人輩出啊。
凌君回又叫到:「等等,記住萬花門門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身形高挑,神情稚嫩,面如冠玉……」
聽得容與一愣,萬花門門主竟然是個少年。絹紈真是神人,竟然敢找一個少年來接替他。忙道:「記下了,先生!」
凌君回又叫道:「錦繡,迅速帶上花南護法直奔北溪,護花護法周全!」
待衣錦繡帶走花南,凌君回叫道:「雲疏,迅速通知神機營的傅將軍,讓竹影迅速通知方將軍。派人援助萬花門門主,一個叫宋九洛的少年。」
凌君回的安排一氣呵成。
他還知道軍務和私人的關係。
宋九洛只是區區一個少年,他為何要動如此大的干戈?
因為宋九洛是傅雁行的兒子,如果宋九洛落入敵手,那麼全軍受制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做。他希望傅雁行能懂,希望方辰休也能懂。
他絕不是沒有分寸之人。
待秘雲疏離去,蘭泣露已經收拾停當,在外面叫道:「先生。」
說著,走了進來。
見凌君回臉色慘白,大驚,「先生怎麼了?」
「無妨,即刻出發。」凌君回雖然痛的喘不過氣來,動作一點也不慢。
蘭泣露看著凌君回的臉色,最終也沒問什麼。
竹影看著離去的一行人,第一次感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身懷六甲?
北溪,滴水樓是知道的。北溪的渡口,他們也是知道的。
此時他們都很佩服凌君回,他和容與在進漳州的時候就將來路和地形摸了個清楚。
至少是清楚了個大概。但是北溪這樣的渡口卻是摸的非常清楚。
容與帶著蘭泣露和衣錦繡,還有葉泫霜。花南也在其中。他們穿過漳州城內的大街,直往北門而去。
此時他們中沒有人知道萬花門門主宋九洛就是凌君回的兒子。
當然也包括花南。
凌君回騎著馬在他們中間,他的臉色已經像大理石一樣堅毅。
一行人難得的嚴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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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樣的陣仗,穿過大街直往北門。
只在半個時辰之後,莫含簫就知道了他們出城的消息。
因為莫含簫一直派人盯著凌君回的行蹤,他怕他出事。
雖然他的人不敢靠近,但是凌君回此番出城如此大的陣仗,他自然是很快就知道了。
莫含簫竟然也沒有猶豫,收拾了行裝,也準備出城。
可想而知,他出城絕對不那麼容易。因為他的家僕們和護衛們絕對不會放他出城。
莫含簫剛剛出了自己的房門,進了門外的小院,閔伯就來了。
他有些遲疑,問道:「少主是要出門嗎?」
「出城。」莫含簫淡淡道。
閔伯立刻面露難色。少主要出城,竟沒有帶護衛的意思。
而且他此刻的神色,看上去不是一般的事情。
所以,此時閔伯覺得當年他們從東瀛出發的時候,將軍的話多少是對的:不要讓少主被大明人攝去心智,不要讓少主留戀大明。
也許是物極必反,少主這些年一直深居簡出,出門也是經常漂泊在海上。
可是最近他突然變了,變的任性,變得一門心思,諱莫如深了。
而且脾氣還很大。
閔伯不敢多說,卻對門邊的護衛使了個眼色。
護衛轉身離去。
很快莫含簫還沒到前院,就奔來了幾個衣著寬大的黑衣人。
莫含簫立定,默默地看著他們。
奔來的三個人噗通跪地,其中一人道:「少主,請三思。」
「這是我的私事。你們的事情我不管,我的事情你們也別管。」
「我們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少主,都是征夷大將軍足利君的意思。請少主不要為了私事棄國事不顧……」
「國事你們做主就好,我連自己的私事都做不了主嗎?」莫含簫說著繞開伏在地上的人就準備出門。
只聽前院咣一聲,大門已經關上。又咣一聲,看來這三重院子的門,全都關上了。
莫含簫突然瞪眼,身形已動,此時緊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侍衛輕聲道:「少主息怒,少主此刻出門怕是要對先生不利。」
說話的人是莫含簫身邊的八個侍衛之一,叫原野一郎。也是莫含簫最信任的人之一。
每次關於凌君回的消息,莫含簫也只讓他一人知道,一個人去打探。
這竹林深處的院牆還是大門,怎麼可能關得住莫含簫。
可是莫含簫聽得對先生不利,心中一滯,隨即將手中的箭囊扔在地上,叫道:「都滾出去!」
說著轉身氣呼呼地回了房。
原野一郎默默跟在莫含簫的身後。
剛才閔伯讓出去報信阻止莫含簫的人也是他。
莫含簫自然是知道的。卻不開口問他。
原野一郎默默跪下道:「少主絕頂聰明,定能猜出下屬此舉的無奈。」
莫含簫點點頭。
此番他若是也出城追隨凌君回,他的四大家僕一定會派人跟著他。
那他們就會知道凌君回一行人的行蹤,很有可能會對凌君回不利。
原野一郎又道:「少主,您該插手國事了。」
說著俯首貼地,跪地不起。
莫含簫默默地坐下,將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半晌道:「起來吧。去將其他幾位都叫進來。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在大明的這些年,莫含簫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和傭工。
這些人,有的武功卓絕,有的文韜武略,都能獨當一面。
有的擅長海上御航,有的通曉番邦語言,有的是對番邦商貿的天才。自然還有默默無聞的幕後的管家。
莫含簫的心腹和傭工,大多是大明人,也有海外人,當然也有東瀛人。
這些年在大明,莫含簫最高興做的事情就是出海航行,看盡番國繁華,將番國的物品運送到大明售賣,將大明的貨物運送到番國售賣。
他從這些交易中賺取錢財。
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海上商貿賺錢,然後回來享受在大明的安靜生活。
對所謂東瀛的國事,他並不感興趣。
這些年他似乎從未想過要回東瀛。似乎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故意要迴避東瀛。
也許因為他自己對東瀛早已沒有印象,早已非常陌生,根本無法將東瀛的國事放在自己的心上。
甚至沒有父親母親的印象,甚至沒有家人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