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故事[一]
三杯啤酒、一盤螺絲、兩串羊肉串下肚,我還想再要,一掏口袋才知道沒錢了,喂,馬路上一個人在喊,我抬起了頭,***,不是叫我。把一個一個空了的螺絲殼拂到地下,聲音怪好聽悅耳,旁邊幾個小子往我這邊看,我也抬頭看他們,注意到他們想過來,忙抓起剩了不多的煙盒急急走開,身後傳來那幾個**「嘻嘻哈哈」不知是笑是哭得意的聲音。「等著,老子回家練練再回來找你們,讓你們知道生活在社會主義社會的青年不是吃素的」。我發著狠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路邊那賣冰棍的老太太說的,因為她那好象已經看不見物的眼睛老盯著我。「看什麼?又不認的我,我又不是你孫子,不過要是你孫子就好了,我也巴望著有個奶奶」,我這個生下來就沒見過***人感慨著。
天暗下來,是想下雨,還是到了應該天黑的時間,我搜遍所有的兜也找不到我那塊沒了鏈子的電子錶,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誰拾去誰要,我那塊表雖沒有譚泳鱗戴的那表富麗唐璜又值錢,但時間怪準的,一天也就最多快六十多分鐘,說到這表,我還得謝謝它呢!要不是它,我們廠長還不會對我這麼熱情又熟悉呢。「喲,小劉,你來這麼早,路燈還沒滅呢!」廠長眯著小烏龜眼沒好意地說。「啊,習慣了,早來打掃一下衛生,我這人就是閑不住。」我時常為了自己反應的如此敏捷而自豪。為此廠長大會不會一個勁的誇我,最後我想晚來都不行,因為人事科接受廠長意見,把打掃衛生的臨時工給辭了,讓我多做貢獻。***,弄的我一禮拜沒去,乾脆在家泡,班長問我怎麼回事,我說丈母娘「做月子」,嚇的他差點尿褲。
老天爺撒尿似的,一個勁兒唏哩嘩啦往我脖子里澆,反正仨月沒洗澡啦,就當是免費淋浴吧。路上人噼里啪啦、亂糟糟地跑,又不是三次世界大戰,飛機拉巴巴,真沒出息。一輛不知牌子的車喘著氣,象是嗆著似的,從我旁邊竄過,濺直的泥巴湯子衝天高,我那身本已發黑的白西服立刻點綴上朵朵泥巴花,好啊,我又免費染了衣服,「今天是我的幸運日。」我擦了一把臉上老天爺撒的聖水對自己說。
聖水撒個沒完,我想抽支煙,路旁有個門洞,我躲過去,從貼身口袋掏出皺巴巴的煙盒,掏出顆皺巴巴快折斷的煙,火柴皮也濕了,我找幾根頭沒濕的火柴,往門洞的磚上划,一根、兩根,我禱告,可能火神沒注意到我,我只能叼著煙六神無主的望著路上嘩嘩的泥巴湯子,還不時泛起一兩個小浪頭,我自己彷彿站在黃河岸邊。隨河飄來幾隻破鞋,還有沒啃乾淨的西瓜皮。
不知哪個懶鬼竟往裡倒大便,臭得我一個勁兒往裡擠,不知怎的門竟然開了,一個女人撐著一個破傘站在裡面,不知是被我這幅象剛從老山戰場下來的英雄形象嚇呆了,還是我被她那幅破傘掩蓋下披頭散髮的樣子驚住了,我倆竟這樣**似的站了一分零二秒,大眼瞪沒眼,我的大眼瞪著她那被前發遮住幾乎看不見的眼。不過說真話,她的臉怪白的,又細又嫩。我嘴上叼的煙象根鐵棒似的死沉,我那哆里哆嗦的嘴唇再也叼不住了,眼看著往下落,「嗵」的一聲,聲音大的像顆炸彈,要不是我立刻捂住嘴,我那顆七孔八洞的心就會穿過食管,突破嗓子,撬開牙齒,從我的嘴裡突圍出來。
「大娘!」我可憐兮兮地:「我沒有奶奶,沒兒沒女。」
「幹麼叫我大娘,我真的那麼老么?我要真那麼老,那叫我乾媽算了。」她吼著,一瞪眼,她頭髮蓋著眼睛,瞪沒瞪我沒看見,我想是應該瞪的。「乾媽。」我咬著牙嘣出這兩字,她媽的臭婊子,她還真答應了。「我沒有奶奶,沒女,沒兒。」「行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兒子?」她還當真了,我的一口氣從腳後跟直衝腦門,又從濕漉漉的頭髮根直衝濕漉漉地頭髮梢,又返回到我的嗓子直衝出來,「我想跟你睡覺!」我這口氣可真厲害,從院子里一直把她衝到屋裡,衝到床邊。
我跟著衝進屋裡,一邊脫掉上衣,一邊逼近她。「幹麼?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他媽那種脫褲子就上床的人。」***,還假正經,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我又脫掉了褲子,「喂!」她沖我叫,可眼睛還往我身上直瞅。「我男人昨天剛死,我發過誓的,我要守夠三個月才跟別的男人上床,你可別逼我。」說著不知從哪划拉出把剪刀,「要是惹惱了老娘,把你給閹了。」好傢夥,還動真格的!
我乾脆把褲衩也脫了,直撲過去,「你來吧,我想當太監了。」說完抱住了她,不知這娘門知道擋不住了,還是怎的,說話也軟了。「哎,我的好兒子,看你渾身髒兮兮的,怎麼上床,快快洗澡去!」「不行,不去,不洗。」我雙手在她身上揉著,嘴裡說。不知她哪來的勁兒,右手掄圓了在我左臉「啪」一個大耳括子,把我打的從床這邊直飛到床那邊,「撲通」摔倒在牆角,我捂著腫起足有三寸高的臉蛋子,嗷嗷地叫。叫夠了,一抬頭,***這臭娘們還嘻皮笑臉站在床那邊望著我。我呀的一聲跳起有三丈高,如果被一個女人打了一耳括子,是個男人都會氣的跳的比奧運會跳高冠軍還要高。要不是這屋頂是混凝土的,要是紙糊的,我早就衝破屋頂了,但為了保護我尊貴的腦袋和尊貴的脖子不被撞折,我只跳了三寸就落了地。
她還是那樣望著我,我又抑制不住自己,象一隻被母狗咬傷的公狗般向她衝去,「你這個女殺手,我和你拼了!」她一抬腿,我又象飛一般地回到牆角,「你這兇狠的冷麵殺手,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我揉著被摔成彷彿八瓣的屁股吼叫。她站在我面前哈哈大笑,笑的像只發情母狗,一團怒火在我胸中燃起,我呀的大叫一聲,突然抱住她的雙腿直摜出去,從床的這邊直飛床那邊,就像幅畫似的貼在牆上,又像團爛泥般滑到牆角。
最後勝利的是我,我抑制不住狂喜,不顧自己赤身**,騰的站起仰天狂笑,當年的楊過也不過如此吧,何況我還比他多隻手呢!等我笑完了,一看「天哪」,她又站在我面前,瞪著我,一伸手,嚇的我一哆嗦,「洗澡去!」我大氣不敢喘,抓塊毛巾往浴室跑,「冷麵女殺手,凈拿我當靶子,練過幾年臭功夫有什麼了不起,真有種去學學人家胡慧中,拍幾部槍戰武打片,掙點錢好養活我那算你有能耐!」我一邊洗一邊罵。「你說什麼呢?」她在浴室外大叫。「我叫你來給我搓背!」我說。門開了,她進來了,臉上冷得能括下三寸厚的霜。
她使勁兒地給我搓背,疼得我哇哇地叫,我捧起肥皂沫呼的潑到她的臉上,「你看我身上有塊好的地方嗎?真下的去手,我是你男人,好啊,是不是想殺了我,再找一個,你這個蕩婦!」她一聽倒樂了,「行了,寶貝,好兒子,等會到床上我給你揉揉。」
我啪的拍開她的手,「你給我滾開,你男人昨天死了,我看哪,你也不必守夠三個月,明天就再找一個算了。」她只是笑著給我搓,我又說:「哎,我可不是你兒子,別整天寶貝兒子地胡叫,別人還以為你沒結婚就拾了個兒子呢。你要是叫,那我也叫你。」「你叫我什麼?」她問。「我叫你寶貝女兒。」「放你娘的狗屁!」她大叫一聲,抓起我的脖子,打開浴室門呼的把我扔了出來,疼得我又媽呀娘呀地叫。這臭女人、殺手,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我連褲衩也沒穿,一個人縮在沙發角上,嘴裡抽著一根能嗆死三頭驢的大雪茄,翻著一本沒有書皮,而且前面的一、二、三、四、五……頁也被撕去的似武俠又似言情的破書。「哎,老婆!」我大叫,「我這本書你怎麼給整成這熊樣了?」她進來看了一眼,「不都是你上廁所用了嗎?」「什麼?」我指著自己扁乎乎的鼻子,「我用的?」「不是你是誰,家裡除了你我沒第三個人。」
是呀,家裡就兩個人,確實冷清。「哎,老婆,明天你給我生幾個孩子,不能光生兒子,也得生女兒,要不我饒不了你!」我對她說。
「放屁,再說我抽死你!」她一拳過來,我又縮回到沙發上。
吃完了老婆那親手做的、讓人難以下咽、回味無窮的飯,我立刻點上根煙,騰的飛到床上,打開床頭那扔了也沒有要的舊電視,圖象不怎麼清,但聲音滿好,似鴨子般的叫。***,怪不得這幾天廠里人老說我聲音和原來不一樣,象只公鴨子叫,原來是這破東西傳染的我,我伸腳把電視關死。沖老婆喊:「喂,我親愛的母鴨子,來上床睡覺嘍!」老婆卻說:「不行呀,我還要把你那堆破衣服洗出來,要不明天你穿什麼上班。」
「算了,明天另找一身穿不就得了,來吧,我們要製造一群小鴨子,你當鴨媽媽,我是鴨爸爸。」
「不行,你哪裡還有別的象樣的衣服,就這一身,今天要不洗出來,明天你光屁股上班去呀!憑你這熊樣,還要當鴨爸、鴨媽,有了小鴨子你也養不活。」
騰的我從床上站起來,「誰說的?社會主義餓不死人的,這個大嫂給塊饅頭,那個大嬸給塊燒餅,不就得了,放心,親愛的,你跟著我走,我跟著**走,**跟著**走,總有一天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什麼?」老婆大叫,「你想讓我跟你當要飯婆呀?放屁,還說有一天會過上好日了,到那時候我連牙都沒有,你主我怎麼吃呀?」
「我替你吃呀!」我聳聳肩。
我象一頭正在散步的牛似的踱進了車間,目不斜視走到我那帶密碼鎖的放工作服的柜子前,把柜子上的號左對右對,一拉把手,沒打開,怎麼搞的,對錯號了,再對一遍,還打不開,「***」我罵著,從身上掏出記事本,還是老婆好,知道我屬豬的,記性不如她,讓我把重要的事記下來,忘了拿出來看看。一看才知道,剛才記的是存摺上的銀行帳號,「他姥姥的,存摺里總共只有一塊兩毛五,號碼我倒是記的比老婆的生日還深刻。」
穿上我那已經忘了原來是什麼顏色的工作服,瞅瞅四周沒當官的,跑到我前一個工位大眼「安拉」的後面,她正在織一件沒領沒袖的衣服,「娘的!從我兩年前認識她時就開始織,到現在還沒織出的樣來。」我問過她,織的是毛衣還是毛褲,她說:「她也不知道。」娘的,這糊塗娘們,和我倒是很般配的一對,她也曾這麼說,可我怕我老婆打我,所以只稍微動了動心思,沒敢付之以行動。不過這娘們膽比我還小,她要是真的勾引我、拉我上床,我一定敢,反正就算親愛的老婆知道了,我可以推到她身上,說她勾引我,讓老婆找她去。老婆的功夫我知道,如果真有這事讓她知道,我想「安拉」從此就會不屬於這個世界,我想那簡直比發配到北大荒勞教還要慘不忍睹。
我抓起個折帚把抵住「安拉」的腰眼,「不要動,親愛的,我是警察,把你最近得來的不義之財統統給警察大爺獻上來,不然的話,我讓你成三隻眼!」一隻毛衣針刷地向我刺來,到了離我右眼零點一毫米處停住,我頓在那足有零點一秒,突然「啊」的一聲撲通坐到地上。
「安拉,我的主啊!」我的冷汗從頭直流到腳後跟。
「好啊!」我跳起來,被女人快要刺瞎眼時,我想是個男人都會跳起來,就算跳的不高,但總也要跳的,不跳是孫子。「你敢謀害一個國家幹部,你知道那樣會給我們廠、我們市、我們省、我們國家、我們社會造成多在損失?尤其是我老婆!有位科學家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刺瞎我一隻眼,那我這窗戶不只剩下半扇了,你看我老婆那體,整扇窗她想進來都得三天不吃飯,要只剩半扇,那她不就更進不來了嗎?你這是挑撥我和老婆的關係,怎麼你想學王祖賢做第三者呀?告訴你這輩子你甭想,我和我老婆,那叫海涸石爛不變心、風吹不動、雨打不散的患難夫妻,我真愛她,但是呢,如果她明天死了,那就說不定了,可能我找不到好的會要你。」
大眼瞪的,天!比牛眼小不了多少,咬著牙,「你個劉傻子,今天我讓你成瞎子」,說完毛衣針漫天刺來,「啊!你這臭牛眼,三隻眼,來真的!」我滾出好遠。大眼伴著兩個小月亮,怪耐看的,「三隻眼怎啦?你老婆也三隻眼!」「我老婆那眼比你好看!」我插著手說。
「噢,你又沒見過,你怎麼知道我的眼比你老婆差呢?」她反唇相譏。
「那你讓我看看,是你的好,還是我老婆的好。」
「光看不行,要試才行!」那牛眼彎成的小月亮更窄,我的心怪癢的。
「那我們定個時間,找個地方?」我急不可待地。
「哈哈……」那聲音象鬼笑,不象鬼哭,聲音突地停頓,小月亮又成了牛眼,臉上從春暖花開變成了嚴冬寒雪。
「滾!」我的娘哎,我的老婆,我抱頭鼠竄。
我呼呼大睡,夢見我在馬路上和幾個哥門打牌,牌運正盛,我老婆叫我回家吃飯,我不想走,要接著玩,她擰住我耳朵反我往家拽,這臭娘們,當這多人一點面子也不給,疼的我哇哇叫著就醒了,書記正擰著我的耳朵,我眯著眼站了起來。
「陳總,發工資了?」我問。
「沒有。」他答。
「發獎金?」我又問。
「沒有。」他又答。
「你老婆給你生了個大胖小陳?」我又問。
「放屁,我孫子都比你大!」他臉氣得茄子似的,還是個放過頭的茄子,皺不拉幾的。
「那好,既然沒事,你賠我兩千元錢。」我向他伸出手。
「什、什麼?」他的耳朵大概聾了,不,他聽見了,要不怎麼臉快成醬茄子了。
「我夢見我奶奶從台灣回來,給我帶回個台灣爺爺,又給了我兩千元錢,可是美元,我正沾著吐沫數錢呢,就差那麼幾張就數完了,你把我叫醒,錢呢?美元,就飛了。所以你賠我兩千元,你沒美元,賠人民幣算了。」他氣的渾身上下除了嘴唇不哆嗦,哪都哆嗦,支援「中央」的那幾根白毛又回「地方」去了,怪長的,從耳邊快要到肩膀了,他轉身而去。
「花花綠綠的美元,我的寶貝,永別了!」聳聳肩,我一頭扎倒接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