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家幸秘
傅知南放緩腳步，西褲包裹著的大長腿站得筆直，不遠的路程，被他一步一步走得像是老電影里的慢鏡頭，又像是對某種盛大儀式的祭奠。
而那優雅的身姿，自然而然地彰顯著這個男人骨子裡的矜貴自持。
「好久不見，傅老爺子。」傅知南站到傅戎深對面，解開西裝的衣扣坐了下來。
傅知南說著話，眼睛卻落在了面前的黑白棋局上。
傅戎深打量著面前的年輕男子，「我是你爺爺。」
風采絕倫，明明只是平平靜靜地坐在那裡，卻讓傅戎深感覺到了壓力。
「不好意思，十一年前，我就不是傅家人了，高攀不起。」傅知南手持白棋，話畢棋落。
「可你還姓傅。」傅戎深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把玩著手中的黑棋，卻並不著急落子。
「老爺子，是在提醒我應該去改姓？」他不下，傅知南也不慌不忙。
「你知道我的意思。」傅戎深看了傅知南一眼，這才將手中的棋子下在了棋盤上。
傅知南看著那顆棋子，不知所謂地笑了。
那笑容清澈，不摻雜任何多餘的雜質，傅老爺子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發表意見。
「知道和能做到，不是一回事。」傅知南從新拿起一枚棋子，漫不經心地說道。
「罷了，我也沒有多少日子了，你們小輩的事情看來我是管不了。」傅戎深知道傅知南不可能輕易答應回到傅家，可是他一把年紀了，這一生沒有別的要求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傅知南了。
「老爺子，能這樣想就對了。」傅知南看了眼傅戎深剛剛落下的棋子，一時間傅戎深居然沒有分辨出來，他說的是這盤棋，還是傅家的事。
傅老爺子自從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下來，就很少管傅家的事了，現在這些小一輩的事情，他來管這，卻有些力不從心了。
傅戎深等著傅知南落子時，小聲地開口問了句，「你母親，這些年，還好嗎？」
傅知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剛剛準備落下的棋子，又被他拿到了手中把玩著。
氣氛一下變得寂靜，傅知南剛剛收起的冷氣毫不客氣的釋放了出來，傅戎深卻執著的等著那個答案。
「很好。」過了好久，傅知南才找回自己聲音，兩個字說得冷峻生硬。
傅戎深瞬間啞了聲音，「那就好，是我們傅家……對不起她。」
傅戎深沙啞著，這個商場打拚了多好，受萬人敬仰的老人輕易紅了眼睛，語氣里是絲毫不掩飾地對傅知南母親的歉疚。
傅知南不知道怎麼繼續這個話題，只好看著棋局說道，「老爺子，到你了。」
「知南，你恨過我們嗎？」傅戎深卻沒接受傅知南給的台階。
人老了，就很容易想起一起以前的事情，前段時間他住院，每每想起傅知南和他的母親，就覺得心裡的愧疚一寸一寸侵佔他的內心。
他讓人找她們回來，其實是想凌薇薇一起回來的，可一整個大家族整整討論了三天，卻只同意傅知南回國。
沒關係，傅戎深安慰自己，那就讓傅知南回來吧，看到一個總比一個都看不到的好。
「恨過。」傅知南幾乎是毫不猶豫就說了出來。
這沒有什麼好掩飾了，他十六歲剛被家族放棄的時候，跟著母親去了M國。
沒有錢，沒有人脈，他和母親在M國的底層苦苦掙扎的時候，是真的恨過他們，恨傅家的每一個人。
可是那也僅僅是恨過而已，恨了輕易就過去了，這十一年不是一樣過去了。
「對不起，是我們傅家對不起你們。」傅戎深暗啞著聲音，傅知南的那兩個字，輕易就將那些躲藏在他心底多年的愧疚抓了出來，衝擊著他整個人的神經。
「都過去了，我媽媽……她能理解你。」傅知南提起自己的母親，眼神中，才有了自從他進到傅家以來，從沒有過的溫柔。
倒也是真的，母親的確能理解他，一個在兒子和兒媳婦之間選擇了前者的老人，她自己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能做到理解他，可卻做不到原諒。
因為她不僅是一個母親，她還是他們傅家的媳婦，她的孩子還是傅家的長孫啊。
「我知道，我知道微微一直都是一個好媳婦，她能理解我，是我們傅家配不上她了啊。」傅戎深雙手扶住頭，掩面輕聲低泣了起來。
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一瞬哭的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傅知南把玩著棋子，並不打算上前安慰，他想起十一年前那個冬天。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雪特別大，紛紛揚揚地落白了他和母親的全身。
此刻，那些慘白的記憶碎片里，單薄得一直重複母親跪在傅家門前的樣子。
那個冬天可真冷，那時他還沒有母親高，跟著跪在母親的身邊，他不知道母親做錯了什麼？
不明白，為什麼一夜之間所有事情都不一樣了？
傅知南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一直在哭，一個十六歲，從小到大被寵愛著的男孩子，開始遭受到來著親人的白眼和嘲諷。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一夜之間失去所有，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去懷疑母親真的做了那些事情。
傅知南記得，母親並沒有哭，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她只會在傅知南哭的時候拍拍他的肩膀，溫柔的安撫他。
傅知南一直相信，他的母親凌薇薇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女人，即使落魄到當初的那種地步，她也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從始至終都很平靜的。
只是，平靜又如何，她也只是一個凡世女子，也會心酸。
「傅老爺子，我今天來，是有這件事覺得我應該告訴你。」傅知南，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臉上對母親的溫柔，只持續了一秒，就迅速冰凝，只剩下令人膽寒的陰戾。
傅戎深抬起頭，蒼老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傅知南，「你說。」
「傅家，這些年，似乎發展得並不怎麼樣。」傅知南探過身子拿過老爺子那邊的黑棋，自己跟自己下了起來。
「這些年，那些新的娛樂，電子科技企業發展迅猛，傅氏改革轉型還沒落實，發展的確落後了些。」傅戎深不知道為什麼傅知南突然跟他說起這些。
「老爺子，希望你明白，我這次可不是專門回來看你的，就算沒有這次機會，我也是會回來的。」傅知南抬頭看了傅老爺子一眼，那雙眼睛透著堅定。
傅戎深有些不解，「你會回來？」
「當然，畢竟我媽媽不可能背一輩子黑鍋的，屬於我的東西也沒有一直歸別人所有的道理，您說是嗎？」傅知南的話讓傅戎深再次覺得無地自容。
是的，他心裡是覺得愧對凌薇薇和傅知南，但他根本沒想過為他們洗白。
「你想報復？」傅戎深突然害怕起來，傅知南回來之前，大家明明查過他的底細，那幾張紙現在都還擺在他書房的抽屜里。
那上面分分明明得寫著，他這幾年過得再普通不過。
可為什麼他給人的壓迫感如此強烈？
「報復？也許吧，不過傅家，我要定了。」傅知南話說得很輕，伴隨著棋子落在盤上的聲音，明明是很輕的聲音，卻讓傅戎深一瞬間如墜冰窟。
傅戎深知道，傅知南是認真的，他哆哆嗦嗦半天，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傅戎深覺得自己可能白活了這麼些年，是，那些資料是說傅知南，跟十一年前一無所有。
可是一份資料而已，難道不能做假？就像此刻傅知南就這樣坐在自己面前，他說話的語氣讓人忍不住去相信，他的確能說的到做得到。
傅家，他說要，就沒人敢走不給的道理。
「知南，是我們傅家對不起你們，可是……」傅戎深話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傅知南僅僅是被放逐了而已，他還是傅家的子孫啊？
「罷了，罷了，傅家的事情，我也不管了，你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吧。」意識到這一點的傅戎深覺得，反正怎麼都是傅家的子孫繼承傅家的家業。
傅知南拿去也好，這樣他心裡還能對他母親少幾分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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