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生若夢
冷,好冷,刺骨的寒冷。即便如此,也抵不過她心口疼痛的萬分之一。
夜晚的大海駭浪滔天,如獸嘶吼。
甲板上,一位柔弱的女子孤獨地站在寒風裡,任由寒冷侵襲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
洶湧的海水不斷地湧上來,拍打在甲板上,反反覆復,不知疲倦。
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晚禮服早已濕透,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
她在哭,撕心裂肺地哭。
「你在幹什麼?」墨司寒板著臉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身上披著一件長袍,腳上只穿了拖鞋就追了出來。精緻的五官如同冰雕,鼻樑英挺,薄唇緊抿,渾身散發著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
他是晉城家喻戶曉的墨氏集團總裁,隻手遮天,呼風喚雨。
祝無憂朝著他怒吼:「你別過來!墨司寒,你若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墨司寒的唇角微微抽動,冷冷地吐字:「幼稚!你還是那麼幼稚!」
他的眼底里全是嘲諷,彷彿即便她死了也與他無關。
女子在抽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就像被雨打的迎春花,孱弱嬌嫩,委屈至極。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匹受傷的狼,獨自舔著傷口在黑夜裡長嚎。
「為什麼?」她低泣、痛苦、絕望、奔潰。
墨司寒的黑眸猛然一沉,薄唇緊抿,不發一言。
祝無憂淚如雨下:「墨司寒,在這個世上但凡能讓我痛苦的事情你都要試個遍,我就這麼好欺負嗎?」
「夠了!別再鬧了!」墨司寒眼瞳半眯,強壓怒火。
祝無憂臉色慘白如紙,哽咽道:「墨司寒,歸根結底你只是在報復我。」
墨司寒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緊牙根道:「你到底有完沒完?」
「墨司寒,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她的哭音不大,但很有穿透力。
墨司寒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這股煩躁不加掩飾顯現在他臉上。
祝無憂哭著問他:「在你眼裡,蘇嵐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是不是?」
墨司寒陰鷙的臉上閃過一絲恨意,怒吼道:「閉嘴!不許你提蘇嵐!」
蘇嵐這個名字是墨司寒的逆鱗,觸之必怒。若在平常,祝無憂是斷不敢在他面前提她的,但事到如今,她早已無所畏懼。
「蘇嵐她死於意外,你憑什麼怪到我頭上?」祝無憂不解、委屈、心酸。
半年前,墨司寒的白月光蘇嵐死了。就在兩人交換戒指的那一刻,蘇嵐在趕往他們婚禮現場的途中意外發生車禍,不幸逝世。
這明明是一次意外,可到了墨司寒的嘴裡,祝無憂卻成了罪魁禍首,他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蘇嵐。
墨司寒雙眼猩紅,咬緊牙槽:「她死了,現在你滿意嗎?祝無憂,你和你媽一樣,都是賤人!」
對於他的辱罵,祝無憂習以為常。在他眼裡,她們母女是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害人精,就該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祝無憂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墨司寒看她的眸子里全是憤怒,似要將她給拆骨吞腹。
祝無憂抬起眸子故意挑釁他:「幸災樂禍不可以嗎?還是說死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我,你失望了?」
「夠了!」
墨司寒一聲怒吼,一拳砸在了甲板上,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猶如雪地里綻放的梅花,妖嬈奪目,觸目驚心。
許是被這抹殷紅所嚇到,祝無憂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半個身子癱軟在欄杆。
墨司寒咬緊牙根,深深溢出一段呻吟:「祝無憂,你和我都沒有資格幸福。」
「你說得對,我沒有資格幸福。」祝無憂失控大喊道:「我媽死了,我們的孩子也死了。可是……為什麼這些報應要落到我孩子身上?為什麼?」
一想到死去的孩子,祝無憂的心瞬間裂開一道口子,如同被成千上萬根鋼針扎著一樣疼。
自從他們的孩子逝世,她的精神就變得有些不正常,醫生說她患了嚴重的抑鬱症。
「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墨司寒不想她受刺激,故而壓低嗓音,息事寧人。
祝無憂在哭,抑制不住地哭,彷彿要將一生的眼淚流盡似的。
墨司寒竭力壓制痛苦,輕聲勸道:「等船靠岸后我陪你一起去醫院。」
「墨司寒,我媽是罪人,我也是罪人,所以你希望我死對嗎?」她問他。
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黑色的裙擺搖曳在空中,她的眼神空洞、絕望,就如同懸崖邊搖搖欲墜的小樹。
「你病了,該去醫院看病。」墨司寒上前幾步,想要拽她下甲板。
祝無憂大聲威脅他:「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她的整個身子往欄杆靠了幾分,墨司寒頓時杵在了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祝無憂,你不要做傻事!你快下來!」墨司寒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驚慌。
寒風凄厲,似咆哮,似怒吼,似詛咒。此時的祝無憂如同一隻溺水的玩偶,肺部被積液充滿,令她無法呼吸,無力掙脫。
兩行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悄然滑落,祝無憂笑魘如花:「墨司寒,我會讓你如願的。」
下瞬,祝無憂向後一侵,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急速墜落。墨司寒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拉拽,眼前一道身影飛了出去,他的指尖碰到了她冰冷的衣角,最後虛無地停在了半空中。
「不……」男人野獸般的嘶吼聲響起,振聾發聵,撕心裂肺。
……
下沉,下沉,不斷地下沉。
沒有多餘的話,她甚至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此生,她做過他的妻子,也為他生過孩子,她全心全意愛過他,也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往事如煙,愛與恨彷彿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刺骨的寒冷她已經感受不到,冰冷的海水將她淹沒,她不再掙扎,不再痛苦,欣然接受死亡。
失去所有知覺前,祝無憂許下最後一個願望:墨司寒,我以後再也不要愛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