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與罪同行(下)
以下是李斌的自述。
「上初中的第一天,我就認識了劉雯萱。她看起來很開朗,總是在班上幫忙做事,那天只有她來問我的名字,然後給了我一個橘子。其實她挺痛苦的,有一次她跟我說,她爸媽可能要離婚了,我說我爸媽早死了,我本意是想安慰她。但她好像理解錯了意思。那之後,她偶爾會給我帶一些零食吃。」
「我在班上沒什麼朋友——他們都是群白痴、弱智、神經病。但他們人比較多。他們學混混的樣子也很傻,我不是對他們惡作劇,我是覺得很可笑……這也會被測出來嗎?我是騙你的,我對他們做惡作劇,是因為我……有一點想加入他們。我希望能交到朋友,但我好像總是不太受歡迎。不論在哪。姐姐,你結婚的時候我很難受。我一直跟自己說,你是工作比較忙,不是真的恨我。奶奶跟我說了很多你的壞話,我其實並沒有相信。但是我去你婚禮的時候看到你的眼神,我知道,你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我不知道為什麼,別人能輕易得到的東西,在我這裡就這麼的難。到了初二之後……班上就開始有人談戀愛,打架什麼的了。」
在李斌的稱述中,出現了一個勢單力薄的小男孩,他不幸被挑選了出來,成為了被霸凌的對象。這個小男孩因為成績不好,老師也格外的頭疼,因此對他的狀況也不上心。而這時出現了一個小女孩——
「在他們想把我堵到課桌下面踹的時候,劉雯萱回教室了。她制止了他們,並且說如果再這樣,她會告訴老師。因為她人緣好,所以當時他們都只好放過我,算是給了她一個面子。但是這件事讓他們非常的不爽。我當時故意罵了她,我說讓她不要多管閑事。」
帶點嘶啞的、正在變聲期的男聲在室內安靜的迴響著,在這座監獄一般的校園中,被欺負的人很不好過:
被扔掉的運動鞋、打濕的床鋪、故意鎖起來的宿舍門、角落的圍毆、被搜走大部分的生活費、無盡的奚落和嘲笑……
因為大多數是寄宿生,家長們大多不是離得很遠就是漠不關心,所以如果幫助或制止他們,自身也極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目標。但劉雯萱不是,她是走讀生,她是一個可以半脫離這個環境的人。
「她太傻了。她太傻了。我跟她說過,這事不是那麼簡單的,果然後來他們就開始造謠,他們就說她暗戀我,或者說我們之間有什麼事。因為我……我就是、很差么,所以他們覺得可以用我侮辱她吧。而且她又是女孩子,那些話就很難聽。額,你知道的。就那種話。表面上不說,但是私底下就欺負她。她真的很傻的,她還以為大家是她的朋友。」
工地上,現場勘查已經結束。劉雯萱被蓋上了一層純白的布,她依然睜著眼睛,維持著生前的最後一個表情——驚恐。
「她原來有個朋友,叫做方慧。呃,也是住校生,然後她就是很不爽劉雯萱跟我玩,因為她也是覺得我不好么。其實我和劉雯萱之間不是那樣的,就是看到會打招呼那種……那天就算不是我被欺負,是別人,她也一樣會站出來的,她就是這樣的人。大家喜歡她……也是因為,她總是考慮別人。剛開學大家都不熟的時候,她就給大家做了花名冊,還給我們吃糖。是牛奶糖。不過方慧的男朋友,就是,你這麼理解吧,就相當於年級老大,叫做胡卓洋的。劉雯萱就想去找方慧說,讓她男朋友不要再欺負我們了,方慧說只要她再也不跟我玩,就不會再欺負她。」
屏幕前的徐有初記下這幾個名字,讓邱田和另外一個警察趕緊去查一下,進行核實。
屏幕里的李楠歪靠在椅子上,依然陷在回憶之中:「她跟方慧吵了一架,就是這段時間……其實她也差不多是被孤立了。但是……我真的沒想過會這樣子。她跟我不一樣,到初中了,而且家就在旁邊,她奶奶還是會每天來接送她上下學,所以基本上他們想欺負她,也沒什麼機會的。」
「昨天的事是這樣的,」李斌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她晚自習的時候給我傳過一張紙條,說是方慧約她今晚解決『此事』,但是她奶奶會來接她,然後她問我有什麼辦法不從學校的大門出去。」
「我也沒想那麼多,我以為就是她們女孩之間聊聊而已,然後她說,只要她說動了方慧,我們肯定就都沒事了,大家都是同學。我就告訴了她,壞學生們常走的一條路——你也看到了,女生校服都是裙子,牆上還是鐵絲網,很難翻牆過去的。但是我還是覺得有點兒不放心,就是我感覺……就是、就是一種感覺,這事沒那麼簡單。我就曠了一節晚自習,提前從那條路出去,找了個鐵的棍子藏在衣服裡面。我當時就是想,悄悄跟著她,如果她們真的聊天談事,就躲著,如果是要欺負她,我還能招架一下。我真的……真的沒想到……」
李斌那層無堅不摧一般的殼在破碎,他的大手大腳像個孩子一樣想要抱著自己,這時他的心智全然是個十三歲的男孩,嘟嘟囔囔地說著:「早知道這樣,我肯定不會告訴她這條路的……」
細節質量、意想不到的複雜化、前期無組織的敘述、內部邏輯結構、交互行為的描述、自我否定……這一系列的符合,能表露這段稱述的可靠性和可證性都是極高的。李楠點頭,繼續聽他說著,沒有打斷他。
「出了美麗好賓館,我就找了個地方躲著,就等她出來。那會兒就……等人,發獃,不太記得。等到晚自習結束后,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她就從賓館那出來了。我不知道她們約在哪裡談的,大概隔了二十米的跟著她。之後走到學校旁邊的工地裡面,我那時候就覺得很不好了。昨天晚上特別冷,風吹得我都受不了了。這個時候她就走進去了,晚上那裡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穿著羽絨服的劉雯萱緩緩推開工地生著鐵鏽的門,她儘力推開了一條可供人通過的縫,然後鑽了進去。迎面而來的是三四個手電筒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絲毫睜不開眼睛。她抬手擋住臉,好一會兒才看清面前的人:胡卓楊、曾經欺負李斌的兩人、一個沒見過的高大男生。
獨獨沒有看到方慧。
劉雯萱抱著書包後退了一步,警惕地問:「方慧呢?」
此時李斌也進來了,看了一眼他知道大事不妙,而讓胡卓楊一行人沒想到的是,李斌居然也跟來了。
「這下省事了,免得還要分開找你們算賬。」
李斌把劉雯萱擋在身後:「你們找我就找我,找個女生欺負,你XX啊?」
「其實根本打不過,人家好幾個呢,所以說完我就把鐵棍砸過去了,拉著她往工地裡面跑。工地裡面挺大的,黑燈瞎火的也不太看得清。但是他們幾個人有手電筒,所以我們很難躲過去。眼看要被追上,我就覺得這樣不行,就說我們分開跑,我想著起碼我能攔一會兒。就在一根很大的鐵柱子後面,我們就分開了。」
「徐隊!」邱田從門口急匆匆地趕來,「網路發帖的那個人IP查到了,帖子就是胡卓楊發的。」
「噓!」一旁有人趕緊對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李斌擋在了過道中間,隨手從地上撿了塊磚頭。
「李斌,你在這給我裝什麼有種,不是你被我們揍得屁滾尿流的時候了?」胡卓偉個子沒李斌高,但也差距不大。他看了一下李斌身後,「她丟下你跑了?跑得掉嗎?你們去從旁邊過去,抓那個女的。」
李斌說,「你女朋友讓你這麼乾的?」
「她懂個屁。」
見那兩人要去追劉雯萱,李斌揚手就把那磚頭砸了過去,但是沒砸中,眾人混戰成一團,其中一人去追劉雯萱了。「當時我們打得很兇……幹嘛這麼看我,好吧好吧好吧,就是我單反面被打。但是我有非常豐富的挨揍經驗,所以我就抱著腦袋到處滾啊滾……因為沒有動刀子,他們也沒拿什麼東西,就是些拳腳。」
徐有初聽得喉間發緊,恨不得衝進屏幕里搖晃李斌的肩膀,那個小女孩呢?!她怎麼樣了?!
劉雯萱獨自奔跑在黑夜的工地里,月光淡淡地照耀在她的身上。
她意識到自己的白色羽絨服實在太顯眼了。她注意到在一旁有一處狹窄的,能容納一個人的泥沙攪拌車,裡面不算乾淨,她想了想把羽絨服脫下墊在裡面,自己小心地爬了進去。
當天燕廣的最低溫度是零下六度。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細細地發起抖來。她想要剋制住牙齒打顫的聲音。
很遠的地方傳來什麼東西砸在肉上的聲音,還有呼痛聲、慘叫聲。是李斌——是了,他說什麼分開跑……其實就是……
窸窣。
有什麼聲音,離她很近。劉雯萱僵硬著身體,屏住呼吸仔細地聽。
嚓。
是鞋底極輕、極慢的蹭過沙地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
他們還是追來了嗎?李雯萱的額前流下冷汗,可是為什麼,這個人走得這麼慢呢?
***
《三中初二六班班級周刊》
小編輯:劉雯萱
成長的煩惱,總是無處不在的。最近我也有了一些煩惱,羅曼羅蘭曾說過,「有了朋友,生命才顯出它全部的價值。」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有朋友,朋友讓我們的生活多姿多彩,五彩斑斕。但有時候,朋友也會為我們帶來煩惱。
小編想,大家都曾和好朋友吵過架吧?吵架的時候,雙方都想著吵贏對方,卻不知,這樣非常傷害朋友們之間的情誼。吵架后的我們,也常常因為放不下面子,而與對方漸行漸遠。這樣的做法是不好的,有矛盾是正常事,我們應該客觀地看待,努力的解決。我相信,只要陳懇、耐心地與對方進行交談,一定能夠互相理解,重歸於好。
祝大家都能和好朋友友誼長存,開心度過每一天;也祝大家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