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一節 不共戴天（十一）
點軍以後我才知道，黑衣分部的五百人，只剩二百人了。我們憑藉突襲，僥倖打敗了他們。敵人拋下了大約五百具屍體，但仍把大營橫在城下。
我帶上李強，范用，五弟和冰兒去找大哥，五弟尋不見竹葉青，一路上不住地傷感。我好言勸說幾句，到縣衙見了大哥和三哥。進得門口，便見大哥他們一個也不曾少了，滿身戰塵，都癱坐著。看見我們來，大哥站起來緊跑兩步，將我和五弟抱住。「兄弟啊，若不是你們，我們今日便送在這了！」冰兒見到她的姐姐安然無恙，一下子衝過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大哥環顧了一圈，突然面色一沉：「老二、老六呢？」
我代為解釋：「二哥在斥候到達之前就不知所蹤了，六弟現在應該在打渚縣吧。我在後軍，得報就帶兵先回來了。他們也應該快到了吧。」
話音未落，六弟從門外氣喘吁吁跑來，進來便向大哥謝罪：「大哥，小弟救兵歸遲！」
大哥黑著臉不說話。三哥開口問道：「那渚縣怎樣了？」
「二哥頭一天進去，不知怎麼回事，便用毒藥投在井中毒殺了守將，兵不血刃拿下了。我們正進城時口信才送到，我就帶五百名士兵回來了。「
這時大哥才消了氣。「既是斥候送信晚了，哥就不怪你們了。先去整軍吧，六弟。」
他應聲而出，大哥的臉上還是有些不悅。
整軍之後，我們才心痛地發現，原來的四千餘人只剩一千五百餘人了。大哥也沒辦法，只得讓斥候去二哥那裡要兵。我和大哥、三哥正商議間就忽然看見五弟與竹葉青抱在一起。我悄悄示意，向前一指，他們便回頭看，而後馬上回頭來，三個人掩了口笑。次日，官軍就撤退了。
我們現在的心病便是兵源問題。為了奪取兵源產地，我提議攻打侑縣，大哥也答應了，但他告訴我只可以帶五百人。我尋思著侑縣太危險了，並不知有多少守軍，便想去和冰兒商議，看能不能讓她不要去。
我策馬來到宿衛營那個心照不宣的樓口，她總是在那裡等我，這次也不例外。我一見她，便有些心慌，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冰兒，我又要去打仗了。」我的聲音中有些許歉意。
「不，是我們又要去打仗了。」她的聲音很溫柔，很細膩，卻不容置辯。
「可是……聽我說，這次不一樣，我要去攻打的地方很危險……」我的聲音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哄孩子。
「我才不管你怎麼說，既然去打仗，哪一次戰鬥不危險呢？」她從後面緊緊環住了我的腰，我動彈不得。任我說什麼好話，她只是不允許我自己離開而已。最後我只好勉強說：「好吧，那你去后軍！」
她去換換鎧甲的時候也不忘補上一句：「我要去前軍，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一陣眩暈。最後我決定不分前後軍了，帶了李、范二將和冰兒排了兩排隊列便出發了。
當我們行進到兩座山谷時，突然有一位大漢攔住去路。這個人全副披掛，騎馬，手持的開山大斧比李強的還大一圈。他帶著一個紅色獅子頭頭盔和戲曲中的紅色獅子粉墨面具，擋在了我們前面。
我來到陣前，不開口說話。他也不開口，只是望著我黑色的「司馬」旗號。
最後還是我先開了口：「閣下何人？為何攔住去路？」
那人不回答，倒是反問一句：「你便是這單馬救圍的司馬秀儁？」
這事傳得這麼快？！
「正是。」
「嚯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用戲腔大笑幾聲。這一笑沒什麼，他巨大的嗓門把我的軍形震了個稀巴爛。甚至有一位騎兵驚得摔下馬來。我全身的汗毛直立起來；冰兒也騎馬過來，與我貼得很近，似乎馬上要貼上了。
「各位不必如此！我乃涼國大將張公霸，字兆統，因為犯了國法而被流放至此，恰巧看到這裡的義軍中出了個英雄，便在此等了幾天沒想到真的等到了！」
「敢問將軍，您犯了什麼罪？涼國又是什麼國家？」
「咳，不是什麼大事。我小時曾與一個富戶結仇，近日找到機會把他殺了，那家人有權有勢，告上了公堂，見了官要判我死刑，刀又鈍，六下也沒砍掉我一丁點兒頭皮。他們沒有辦法，就把我流放了。涼國嘛，就是涼州！涼州節度使長孫經先前不久自立為帝，號涼國，定都烏冬，我是那裡的一名參將。但他們都稱我為赤獅神將。」
「那將軍找在下何事啊？」
「我想加入你們！荊國的這些文官武將，一個個都爛得很！倘蒙不棄，我願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將軍言重了，有您這樣的大將，乃我軍之幸也。」我拱手道。
「嚯哈哈……抱歉！」他剛要大笑，又想起自己的大嗓門引人不適，便有點狼狽地到后隊去了。眾軍都笑，我轉頭看著冰兒，沖她露出一個微笑，隨手去理了一下她的頭髮。她也望著我，嚇得蒼白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笑容。
我也沒想到，涼州名將張公霸，竟然這樣進入了我麾下。
又走了兩天，我們才到侑縣城下。守軍一看我們人少，便大手大腳地把兩千人一字排開，當中站著一名紫袍鐵甲大將，立馬大叫：「我乃荀岫是也！我不欺負你們，給你們一個單挑的機會！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看他那耀武揚威的樣子，真是讓人不爽。我向張公霸一偏頭：「張將軍，看你的了。」
他戴上獅盔：「得令！」手掿大斧，衝出陣來，大叫：「我乃涼州赤獅神將張公霸！你那小東西，在我面前正似班門弄斧！」話音剛落，便衝到荀岫跟前，照頭一斧劈下，荀岫表情一慌，勉強躲過，卻招手讓副將助戰。我急令李強出陣，不料敵將馬快，縱馬挺矛，已衝到張公霸面前了。
就在這一瞬，戰場上卻爆發出一聲響雷一般的吼叫，震耳欲聾。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