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雄心 第一節 征伐北郡(七)
約走了七十里,便到了北郡境內。到了北郡境內,我便不得不感慨,北郡不愧是荊國最北人地區,雖已三月,不再有雪,溫度卻依舊是冷得出奇。十萬大軍不敢怠慢,擺出了八門金鎖陣,才罵陣迎敵。敵將帶著兩萬人出迎,令我欣喜的是——他們之中沒有北境鐵軍的影子。
「我乃大將程銀,汝等好大膽子,敢來侵犯北郡疆界!」這個傢伙口氣不小。不過北郡將領大多能征慣戰,亦多名將,品級高是自然,需要小心應對。我最好的打算,是把整隻北郡軍都收為己用。這個計劃,就從程銀開始吧。
程銀著一身銀甲藍袍,留一縷鬍子,給人一種冷靜沉穩之感。而且從他的氣質看來,他也有兩把刷子。
我便縱馬上去打話。「在下山海郡司馬仲桓,今日冒昧到訪,不勝慚愧。貴軍英勇善戰,在下感佩之至。現今在下欲與諸位將軍一同馳騁天下,不知將軍可有意與我同行?」
程銀聽了半晌沒說話,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在遲疑。
我下令鳴金。「我等靜候將軍佳音,是戰是和,請於今夜馳書答覆。」
「嗯。」他含糊應了一聲,收兵進城去了。
我本來對這個計劃沒有多少自信,可令我喜出望外的是,下午果真有一封回信來到。程銀同意了與我談判,但只准我一個人進城,而且不能攜帶軍器。
我把這封信拿到大帳給眾將看。冰兒看了想都沒想就把我一把拉住:「不行!他們是想要騙你入城『擒賊先擒王』,你去了萬一陷在城裡,怎麼辦?」
赤沙狼隨聲附和,連皇甫靖也說:「主公,夫人說得對,確實不能去。程銀此計甚毒。」
然而徐鼎卻給出了不同意見。「依愚來看,將軍大可相信程銀。程銀與我素來有點交情,憑我的了解,他定不會對將軍圖謀不軌。況程銀常恨不遇明主,且懷天下之志,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考驗。」
我想了一下。「城外軍馬現有多少?」
「十萬有餘。」
「行,我還是去一趟吧。」
冰兒和皇甫靖都盯住我。「為什麼?」
「你們十萬大軍都把這小城圍得鐵桶似的,他敢下手,有他好果子吃么?」
皇甫靖聽了不語。
「那你……去吧。」冰兒沉吟良久,還是鬆了口。她送我出營,看著對面的城池,眼中似乎有淚光閃動。
我摸摸她的頭。「放心,等我回來。」
「唔。」
我上馬狠打一鞭,扣上面罩,沒有回頭,卻心如刀割。我又何嘗不知,她這一聲答應,有多難……
守門士卒把我圍住,用槍尖把我逼入城內。我倒是毫不慌張,跟著他們去了府衙。一進大堂,便見程銀穿了一身縣官衣服,手拿驚堂木。手下軍卒站成兩排,叫得不十分內行,卻氣勢洶洶。
「威……武……」
我一笑。程銀也笑。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司馬仲桓,我現在以謀反罪誅殺你,可有怨言?」
「略無。」我一笑,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卻好像受了驚嚇似的,向後跳起,拔劍作出防禦姿勢。「你要幹什麼?」
「我?我能幹什麼?」我還是那副表情。「我這一個眼神,可不能讓城外的十萬大軍立刻發起攻擊。你要殺我的時間還是有的,何必這樣緊張呢?」
程銀無話可說,收了劍。
「你起兵造反,是想幹什麼?」
「我原本只是要報山海郡王滅族之仇,可這條路一走就無法回頭了,荊國的天下容不下我了。既然天下容不下我,我就要同兄弟們擺正這天下。今天你程銀若不好好與我媾和,仍舊站在舊陣營那邊,就算今天我死了,我的軍隊撤退了,這一仗也早晚會有人和你打。到時候你是死是活,可就不是我一張嘴能左右的了。」
「老子等的就是這句話。」程銀把手中劍一丟,他周圍的軍士也各自丟了長矛。
大堂里傳來膝甲與石磚齊齊碰撞的聲音。
「罪將程銀多有得罪,參見主公!」
我連忙招呼大家起來,又說:「程將軍不必多禮。既然如此,請將軍開城讓我的軍隊進來吧,他們在城下等候多時了。」
「是!」
程銀轉身出去大喊,「開城門!」
軍士上城放下了弔橋。
我和他走向城門迎接。路上,我和他聊起家常來。「將軍貴為大將,家眷現在怎樣?」
「稟主公,小將生長於敝地,妻子亦生長於此,犬子程匡,少有文才,現在燕學宮讀書。不知將軍家小……末將多嘴!」
程銀忽而想起我起兵之由,躬身抱拳。我拍拍他的肩,「將軍是無意,無妨。在下與麾下眾將明面上是上下關係,私下實則是好友。望將軍見了眾將,也能相處融洽。」
「是!」他有些靦腆地笑了。
不久,眾將帶著大軍與我和程銀會合了。冰兒噙著兩眼淚水,見了我也不顧人多,一下撲到了我的懷裡。程銀在我身邊,見了便道:「原來將軍與夫人如此恩愛,小將真是羨慕。」他又面向眾將施禮。「在下程銀,現已棄暗投明!」
眾將都大聲歡迎。我在一邊安撫著冰兒,大家一同入了城。晚上程銀安排了宴會,冰兒照例沒有參加。我也酒過三巡之後尋了個機會,把程銀單獨叫了出來。我問道:「程將軍下午曾言羨慕在下與家妻恩愛,難道將軍夫人與將軍……」
「唉,怪在下沒和將軍說清。家妻到了北郡水土不服,很早就去世了,就葬在城外。在下逢年過節都會去和她說說城中故事,想來已有八年了。」
「將軍沒想過續弦什麼的?」
「不想了。在下願意與她一生相守,活著的時候守人,現在便去守墳,此一生亦無何恨。」
我也彎腰拱手。「在下在下多嘴,將軍海涵!」
他把手中酒一口喝乾,笑得很燦爛。「主公哪兒的話!」可我分明看見,他泛紅的眼眶下面有什麼東西在晃動,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