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一節 不共戴天(九)
又過了四天,我們帶兵來到蟠縣。城下這次一共才千人有餘,誰也沒有把握成功。我們都捏了把汗。
戰鼓擂響,一隊守軍出來列陣,扛起了「張」字認旗。對方約有四百人。
這個「張」,恐怕只是一位總兵而已。蟠縣一非重地,二非大城,不會有許多人把守,何況正值天下大亂之時。
那個將領著一身鐵甲,留兩撇八字鬍,手拎長槍,頭上三道皺紋不經意地切割著他的青春。「你們是什麼人?」
廢話無益。六弟張弓搭箭,那員將應弦落馬。隨後守軍官兵竟一鬨而散,這大大出乎我們意料。我們兵不血刃,佔了蟠縣,先抓了縣令當場處斬,后又貼榜招兵安民。
我正指揮一隊士兵重修守備營,忽然斥候說有情報,請各位將軍一同前往。我便上了馬,一路馳往縣衙。蟠縣的路都是用土夯的,城基也不甚牢固,我一度有些懷疑,占這座小城有什麼用。
我進了縣衙,卻是另一番風水。石板地磚鋪得整齊劃一,青石階上一根雜草也沒有,琉璃瓦亮得發光……
這便是荊國的「民之父母」。
我進了大堂,見了宇文鐸及眾兄弟。大哥一見人齊,開口便道:「當今我們拿下蟠縣,應作如何打算?」
二哥閉目不語。五弟說:「大哥,有地圖么?」大哥便在縣衙卷宗中拿了地圖。我也湊過去看。這蟠縣的東北是高密縣,對於郡城來說等於門戶,現在時機未到,一定不能攻打。而東南西南方向的侑縣、渚縣則不然,地處山區,人口不多,修整七八天出一千人便可拿下一城,之後再去打戰略資源更豐富的地方,逐漸使郡城成為一座孤城,再將其拿下方可。我陳述了這個想法。
眾人思索期間,外面進來一個軍候,向宇文鐸拱手:「大將軍,新兵老兵俱已集結門外。」
我見這軍候身強體壯,身上肌肉縱橫,留了些鬍子,皮膚黝黑,正是帶兵陷陣的料,便問大哥:「這位壯士是何許人也?」
大哥點起燭台,輕輕說:「這是夏廣,字安平,揚武十年生人。今天下午來投軍,我在練兵場上見他雄偉,便試他武藝,讓他做了個軍候。」
我細細端詳夏廣,向大哥說道:「大哥應當重視夏廣大哥,他的氣質告訴我他不只能做軍候。」
夏廣向我拱手,我也拱手回禮。大哥笑道:「事實上,我正打算組建一支精銳,可以在戰場上所向披靡,這支精銳就叫驍銳士。你們都來,我們一起共管這三支精銳。我想好了,給你和五弟管一支分部,六弟和老二管一支,剩一支留給我和老三。」
眾兄弟聽了都湊過來。「當真?」
大哥一臉神秘。「食言者非人也。走,選兵去。」眾兄弟雀躍起來,隨大哥出去選兵。
算上新兵三百餘人,在一千四百餘人中,我們才挑出四百五十人作為驍銳士三個分部最初的基礎。大哥只管挑精壯的,二哥只揀有仙風道骨的,而我拉來了一群長相相似,體態也相似,幾乎沒有特點的軍士。我和五弟把這支分部命名為黑衣分部,二哥把他的兵命名為驍騎分部。大哥總管總部,故而他的分部不再命名。
我專托鐵匠打制和我樣式一樣的鎧甲,並仿照自身樣式設計了幾處簡單機關。一處是在頭盔內部加設緩衝,而當緩衝達到一定力度時會帶動內置彈弓,射出面前的直錐,達到殺死敵方的目的。另一處則在手臂邊設計了一處伸縮弓,在進攻前展開在手上,搭上箭進行一輪齊射,然後左手刀右手劍上站場。這兩處在收納時,都能完美融合進盔甲中。
我立了一條軍規。黑衣分部所有士兵上陣時,臉上的面罩都要戴上。這樣,這支軍隊在戰場上便會成為一朵黑雲。我趁機提出實行與太中序一樣的練軍制度,進行嘗試把匪軍快速改組城一支真正的義軍這個計劃,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至於五弟穿著的那套驍將甲,就不換了。
這城內,白天鮮有人活動,民生好不蕭條。大哥發動了軍士為百姓修房、鋪路,我和二哥心下暗喜,大哥可算開竅了。
幾乎深夜,我回到了宿衛營。這裡將被改造為黑衣分部最早的基地。
過了五日,城中生靈漸漸活躍起來。大哥放寬了宵禁,准許了市場開放,又鋪了新石路,這些舉措對民生既是一種恢復,也是一種促進。軍士們正在加固城牆,而我呢,和冰兒在城中閑逛。
「你看這城裡,前幾天還鴉雀無聲,今天就都活躍起來了。等天下太平了,這樣的事,恐怕還會不少。」
冰兒歪著腦袋,環視了一周,她的眼光劃過了城上搭的腳架,維修中的鐘樓,運輸建材的士兵,最後落在了我頭上。「那每年的七月,你還會帶我來對影山嗎?」
我口罩下的嘴,綳不住地上揚。「如果近呢,就來。」
「那……如果離得遠怎麼辦?」她似乎有些不快,撇了一下嘴。
「那我們五月就出發。」我輕輕把手按在她頭上,替她把一縷長發理到耳朵後面。
她冷不防地鑽入我懷中,兩臂緊緊環住了我的腰。突如其來的滿足感讓我猝不及防,我隱約感到自己有點癱軟。
她抬起了一隻胳膊,指著我身後。「我們去逛市坊吧!」她跳開來拉起我就跑,我跟著,追著,儘力不去注意左肩上的一點點淚痕,以便不被絆倒。
可惜市坊還在整修,我們只能看見兩個士兵踩著梯子往包子鋪上掛燈籠。我有些悶,便打開了面罩。
「你看,這燈籠好漂亮!」她像一個孩子,跳著腳喊道。
這一喊,上面那個士兵好像嚇到了似的,突然重心向後一仰,梯子也向後一起一跳,眼看著便要倒下來。我忙衝過去扶住,卻因右手上的傷用不上力。就在梯子快倒下的時候,冰兒衝上來雙手扶住了梯子。我能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微笑,而她的臉上是一整片陽光。
那個小卒也趁機下了梯子,張口就是「小人謝過四將軍、四夫人!」
我作出一副怒態,「什麼『四夫人』!去去去!」那小卒走了,我卻看見冰兒向小卒還禮,然後笑嘻嘻地跑了回來。
「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