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鷹山行，夜央劍舞
《前卷·年少問情》（8019字）
「有朋自遠方來，
雖遠必誅。」
雲臻站在鎮北衛城城牆上，望著城外涌如海潮般圍城妖獸大軍，嘿道。
鎮北衛城，扼守鎮北峽咽喉要害，為鎮住龍虎山脈中滔滔妖獸北上之關鍵，被譽為「五州之地，十萬之關」。多少年來，作為鎮壓獸潮的第一前線，在這裡上演了無數場血淚以泣的悲壯篇章。而隨著龍虎宗與江鄉州的發展強大，鎮北衛城的建設投入也水漲船高。一座規模四十里、人口十來萬的城郭，卻能擁有品階高達六品的「護城大陣」及藍寶石級「戰術訓練模擬系統」，足見該城市地位之高。
六品護城大陣的高端可不僅體現在數字上。它以城中龍脈橫穿的一處靈源和九處七品聚靈大陣為動力核心，引擎系統則以六處七品的挪山大陣及天網大陣為基塊，即使是在「省電模式」下，光維持它的基本運行就需要每天消耗2萬顆二品晶石與魔礦——什麼，看多了天朝的房價，已經對2萬這個數字沒概念？那換個說法，鎮北衛城護城大陣每天的基本運行就要消耗掉全城當曰營收利潤總體量的三分之一——這下有概念了吧？
而當護城大陣完全開啟，大陣所生成的護城靈罩厚度可達三尺、強度超出鋼鐵三倍，不僅覆蓋全城，而且往地下、天空分別延伸六十丈，熠熠光芒在漆黑深邃的龍虎山脈中可傳出數百裡外，因此鎮北衛城也被稱為「龍虎明珠」。
可即使是完全開啟的強悍如斯的護城大陣，在數十年一遇的無盡獸潮面前，依然顯得有些脆弱——看城牆上惶惶不安的守城老兵和牆外裂縫叢生的護城靈罩就知道了。
「十萬群山為天下四大超級主龍脈之一，數萬年來從未被人類染指過。只是，妖獸不會逼著人類為禍，人類卻會利用妖獸來造孽。」嘩地一聲，柳張開摺扇，遙指蒼茫霧嵐中崇山峻岭：「成王敗寇從來不過問人世間的憑由，歷史也不會展現出血淚拋灑和苦難悲歌的真相，一切都是強者爭強、弱者陪葬。便如這鎮北衛城外的滔滔獸潮，當年太祖為圖一時之利，利用它們擊潰了三十萬的金烏皇朝鎮蠻軍，不想卻貽害了人間千年。兩千年來因為獸潮而葬送的天一皇朝子民，又豈止十萬百萬？」
「成本=機會成本+邊際成本+沉沒成本，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公式。當年景中天太祖引無盡獸潮出山時，只是一位謀略家、軍事家，所以他只考量能否最大化保全天一軍並擊潰鎮蠻軍的機會成本和邊際成本，至於獸潮荼毒人間所帶來的沉沒成本，當時他尚未達到天下聖皇、萬民尊賢的高度，所以並不在他考量當中。而且，無論如何，就歷史或文明發展而言，景中天太祖總是功大於過的。」雲臻道。
柳啪地一聲復又合上摺扇，語調低沉：「為平四海之波瀾，乃聚九州之精鐵，卻鑄天下之大錯！真的值么？」
雲臻聞言，知柳有所心緒，他自己亦不想評論前人功過是非，便轉換話題道：「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並非吉兆。看來獸潮將有異變呢，那些貪圖重賞而自動賣命前來狩獵的斗者和獵人們，今晚恐怕要遭遇噩夢了。對了，柳兄，你活了十五年，有做過什麼噩夢沒？」
「有的。」柳撓著頭，邊想邊說，「有一回我夢見在山中旅遊，突然一本發黃的、皺巴巴髒兮兮的古籍從天而降，金芒閃耀、靈光四溢、神為之奪，隱約可見「紫清」二字，心中不由狂喜：難道是思羲泉下有知，看我一表人才、人才一表的，想讓我做第一男主角，所以提前把《紫清傳奇》的故事大綱郵給我了？我又驚又喜，一把將書揣入懷裡，發足狂奔趕往家中，一路上浮想聯翩：第一男主、絕世天賦、無敵氣運、霸氣側漏、所向披靡、掌控萬界、妻妾成群、出任一把手、贏取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終於到家了，把金光四溢的古籍小心翼翼捧出來，忐忑萬分的戴上墨鏡翻開第一頁一看：《紫清膠囊服用事宜及病後護理》。」
雲臻：「……？」他也撓著頭：「這個夢只是搞笑了點，不算噩夢吧？」
「是不算。」柳接著道：「可從那以後，我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我深深的惡意，我不甘心，我要向這個世界證明：不做第一男豬腳，也依然可以成為第一高富帥！從此我洗心革面、發憤圖強，一直以爽文套路中的第一男豬腳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這樣艱苦努力的生活我堅持了整整十年，直到我看到了你，剎那間，心中所有美好的夢都破碎了：原來現在做第一男豬腳，靠的根本不是高富帥，而是像你這樣的矮窮挫。」
「什麼？我矮窮挫？」雲臻睜大眼瞪著柳，像只憤怒的公牛：「我！雲臻！！家世顯赫的雲家豪門繼承人！！！從小天資過人，八歲就學會了挖蚯蚓、捉青蛙、打蟑螂等高深技能，十歲就已經能打得贏我家的雞，十二歲便成了村裡唯一小學畢業的男人、村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村委會常委。而湖畔唯一的養豬場、捕魚船、蔬菜大棚及二畝稻田，也都是我家的，我擁有的財富和天資，你想都不要想，會受傷的！——從小，我睡的就是三萬平方厘米的大被窩，光原生態100%纖維的茅草褥子我就有整整三套，每頓飯我吃的都是天然綠色野菜和純野生烤螞蚱！此外，我家還是房產大亨，光我的個人專用廁所，就已經覆蓋了君山湖六十里水岸和廬陰山五百里山區的廣袤地域，大到你無法想象！——這樣的我，你，怎麼和我比？？？」
柳：……
這時明月已升至中天，獸潮處在最活躍期，開始向護城大陣發起攻擊，城牆瞭望塔上一里一哨的長號聲、擊鼓聲立時響起，城守戍衛營的司號兵大聲傳遞著集結令，召集衛兵出城布設拒馬、陷坑、箭閣等臨陣設施。軍隊中戰鼓、戰號通常只有變徵、變宮兩個音調，配合著士兵列隊踏步時的盔甲鏗鏘聲，聽來格外肅殺激越。雲臻趁興吟詩：「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月金鱗開！角聲滿天秋se里，塞上燕脂凝夜紫。」一首吟罷，兵營集結戰陣后也已開出城去，兵鋒直指獸群大部隊，「柳兄，你看這沙場點兵、兵鋒如雲的場面如何？」
夾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千年不息的山風吹來，有人習以為常，有人聞之欲嘔。柳微笑如常，指著城牆下受到血腥刺激后更加渾不懼死的獸群，咧嘴一笑，語調慷慨：「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哈哈，當年景中天太祖三十五歲而有志於天下，風長曼將軍十九歲而統帥萬軍，此二子者，古之人傑也！而今兩千年過去，長江後浪推前浪、人間英雄遍地出！你我大好少年，雖力猶未及，但一身龍虎膽魄、浩然氣概，又豈能輸於古人？」雲臻拂去城牆上示警的滾滾狼煙沾在衣衫上的積落灰塵，拍拍手，復又哈哈大笑：「霸者橫欄無極處，方寸之間敵千軍！柳兄，有沒有興趣到下面和獸群耍一耍？」聲音朗朗，鏗鏘有力。
此時雖然只是獸潮大軍的試探性攻擊，城牆下那些妖獸都只是實力最弱的群體，但量變帶來質變，光那密密麻麻的數量便也足以激發出內心的密集恐懼症了。雲臻一介少年，卻敢放出此等豪邁話語，不僅是一旁的柳，便是並不熟識的其他高手，聞言也是一驚。
「好啊好啊。」號鼓聲一響，袁琳和煙青便從主城牆往起第一道防護作用的女牆上趕，正好聽到雲、柳對話，不待柳回答，煙青立即搶過話：「之前試煉結束時的返程一路上，就看到你和袁琳一直在討論劍意感悟，可把我和柳好一陣羨慕，現在正好獸潮衝鋒，你倆給我們實戰演練下？」
「劍意之道，玄之又玄，我和阿琳都未必有你們領悟的精深。」雲臻打個馬虎眼，反問煙、柳：「集體的智慧是無窮的，不妨聽一下你們對劍意的參解？」
「四人中，我對劍意參悟是最少的。」柳笑了笑，看向煙青，「我就不獻醜了，還是聽聽煙青姑娘高見吧？」
「劍道之初，黃帝造劍，傳承諸天神廟之劍典，其威力倚天絕地，其理論源遠流長，此為至古劍道，只可惜在第三次諸世界大戰『七界風暴』中便已流失。其後，還有遠古劍道、上古劍道，也皆都失傳。近三千年來，修真界最負盛名的劍道，便屬數十年前集天下英才於未央聖山所編纂的《未央劍典》。」
「《劍典》有云：劍者，精氣神之續延也……。其力之所及，精化技巧，乃以為勢；氣之所及，人劍合一，乃以為意；神之所及，道法入劍，乃以為魂，是謂劍勢、劍意、劍魂三境……。以勢馭劍，可斬凡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以意馭劍，可斷凡塵，誅邪正道，戰無不勝，可斷山河；以魂馭劍，鬼魅辟易，妖魔敬仰，奉若天神，劍即是道！」
「好一部《未央劍典》！」柳拊掌讚歎，「如此剛正精深，聞之已欲頂禮。前賢風采，吾輩膜拜！」
「當年修真聯盟邀請天下英豪齊聚未央山，是何等繁榮？被譽為兩千年來第一盛世！只可惜幾年後的一個引仙遺址、一場引仙浩劫，就將這一切完全葬送。」煙青提及歷史，也是唏噓感慨。不過她心性堅定，並非悱惻之人，旋即便接過正題：「只是這《未央劍典》委實艱深，我雖然會背，但至今沒有學到過什麼呢，哎……」一聲嘆氣，帶著絲絲迷惑和不甘。
「我和阿琳也一樣，從小背《未央劍典》，卻未得參悟，便是我和阿琳反覆琢磨、驗證，也所學甚少。」雲臻這時適當調節著氛圍，「後來阿琳就和我說，其實劍意和劍典，都是人創造出來，我們努力向它們學習，為的是最大效率的獲取力量，少走彎路——可如果學習這條路走不通或效率太低的話，那我們為何不改走另一條路，比如，我們自己去創造？」
「所以阿琳又說，古人告誡我們『學無止境、天道酬勤』其實未必就全對，應該改成：學有其境、地道酬勤；創無止境、天道不酬勤——如果我們只是一味去學習，也只是在按前人的模子進行打造，一輩子都無法超越，一輩子都固化在別人的思想意志中！我們學習的目的，是要知道前人的邊界在哪裡，然後我們通過創造，去打破邊界，開拓出新的力量和世界！正所謂破而有立、不破則不立，也許我們創造出來的東西是錯誤的，但至少，那也是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好一句：知學有其境、而創無止境！聽卿一席話，柳當如醍醐灌頂！」柳聽得如痴如醉，良久才反應過來，目光湛然，端端正正對著袁琳一揖到地：「袁姑娘之明慧，宇內獨步，柳自愧不如，今曰受教了！」
「不管對與不對，至少你們有能力去創造了，我也自愧不如，也受教了。」煙青看柳端正拘禮到近乎迂腐的樣子，噗嗤一笑，對雲臻道：「雲臻，現在到了你履行第一男主角應盡的責任和義務時候了。」
「哈哈！」
「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傳說中有志向有抱負的男人！是不是一輩子至少要做一件能夠讓自己、讓親人、讓愛人為之驕傲的事情，然後我們能自豪的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我來過、經歷過、征服過？」雲臻手腳並用爬到城牆塔樓最高處，伸開雙臂、迎風獨立：「我輩男兒，七尺之軀提三尺青鋒，至死心如鐵！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好樣的！」眾人聽得熱血沸騰，紛紛掌聲鼓勵。這一刻，站在樓頂的雲臻劍指蒼穹，挺拔身體湧出一股淵渟岳峙般堅強氣勢，簡直就是所有男人的偶像。
「好樣的！」煙青和柳早已看破雲臻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裝13的伎倆——他們兩個幸災樂禍鼓掌起鬨的時候喊的最大聲了，「現在就看你的了，雲臻，去吧，到城牆下面去，讓我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傳說中真正的男人——你可別指望拿要去拉肚子、收快遞、搶紅包之類的借口臨陣開溜哦！」
「呃……」雲臻收回長劍，眼睛窸窸窣窣一通東張西望，發現四周也沒有縫隙可以讓他鑽，上天呢他也沒這個實力，只好看向袁琳：「阿琳，要不你陪我下去吧——我裝13裝過頭了——其實我有恐高及密集恐懼症，沒有你保護，我準會嚇得尿褲子的。」
煙青/柳：「……」然後就是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這一刻，城牆上眾人心中的偶像和夢想瞬間被粉碎了。
「好啊。」袁琳促狹一笑，視城牆下密密麻麻望不到邊的獸群為無物，突然一把拉住渾身打抖的雲臻，徑自飛下女牆去。
※※※
「阿琳，你趕緊釋放罡氣靈罩啊，不然我們會屎掉的！」雲臻落地后看到蜂擁而來的獸潮，瑟瑟發抖的拉著袁琳衣襟死死不放。
袁琳無奈，只得釋放神魂力場控制一道罡氣光柱放出，光柱懸垂天地，光芒幽凝若雪，一看便非凡品。但云臻已經驚嚇過度了，他擦亮眼睛使勁看了看，又還是不放心的用手指戳了戳，扭頭問道：「這保險嗎？」隨後看到阿琳臉上怒容浮起，這才悻悻的把手縮回去。
「煙青，柳兄，看好了，這就是我和阿琳領悟的第一道劍意：氣吞寰右、劍底風雲！」
雲臻修身長擺的墨青se風褸彆敝一拂，和袁琳並肩，在獸群中穿風而行。
雲臻周身五丈內，掌控七道綿密劍渦流轉不息，劍渦內月光都似扭曲變形。
而他二人指掐劍訣、靈氣四溢，丹田處金光熠熠，仿若兩個本源內核，撐起整道劍陣架構和系統。素手一招，城牆上靠著的「秋水」「佩鳴」二劍脫鞘飛出，飄懸二人身前。
懈怠懶散的神se一正，目光清澈如夕陽秋水，倒映著湖畔十年練劍流光。
嚶……
錚……
秋水、佩鳴雙劍同吟。劍底風雲生，劍外波瀾盪！
在他二人手中，氣以劍聚、劍以意馭。
罡氣光柱如經天長虹，在獸群中縱橫馳騁，給他二人創造空間和速度上優勢。
七道劍渦斬風蔽月，綿密劍芒在獸群中刮過，所過之處支離破碎。
雲主攻，袁主防。
七道劍渦，就是七道飄在空中狀態自如的飛碟，在雲臻配合五行精珠的操控下，豪邁霸烈，或轟，或斷，或絞，或爆，每一擊攻入獸群中，就是一顆顆出膛炮彈炸在地面，揚起漫天塵埃與血花。
而罡氣光柱在袁琳凝聚下，給了雲臻最好的防護，任何攻擊與外物都靠不近周身半尺。
血花在千年飄蕩的山風中紛灑。
山風在豪情浸染的劍影中蒼涼。
劍影在青春恣肆的劍意中夜吟。
血花、山風、劍影，在二人劍下，勾勒出輪廓，雕刻出線條，渲染出留白，美輪美奐如詩如畫。
劍訣變幻時，光影詩畫跟著變幻，在戰場中盡情鋪張，這是少年少女在用生命的律動、前進的意志，為手中三尺青鋒的劍意融入了精、氣、神。
「秋山利輝說過：匠人之神，先在於匠人之心！所謂心在意在、念念執著，方可通靈入神！」
雲臻拉著袁琳一路仗劍前行，道：「古人說劍膽琴心，所以古裝戲裡面經常用琴韻配劍意，更能體現出主角的風度和靈性。可惜思羲是個窮鬼，咱們兩大主角劍斬妖魔這樣的勁爽場面，他連5毛錢的音樂特效都配不起。沒辦法，咱們只好自己湊個免費的場景特效了，聽說，仲夏夜，音樂和武打場面更配哦，你看怎麼樣？」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袁琳眨眨眼。
雲臻哈哈大笑。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豈是蓬蒿人？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少年御劍而歌，壯懷激越、氣象萬千。
「燭過半，月幽沉，盈盈嫵媚倩影嬋。笑嫣然，舞翩然，當壚秦女十五語如弦。佳音能解心款曲，風過千年猶織夢！」
少女伴歌舞劍，劍走輕靈、曼妙傳神。
漸漸的，雲、袁二人手中長劍越舞越酣，踏著兩營衛兵的足跡進入獸潮中心，無邊獸群如滾滾海流，將兩營衛兵和他二人圍懸最中央。趁此機會，城門后準備好的兩營衛兵和狩獵高手們紛紛殺出城來，自外圍夾攻獸群，這些先鋒獸群雖為數很多，卻實力不高，智慧也低下，一旦陷入兩面被攻，立時陣腳大亂。
雲、袁二人飄飄衣袂一墨一白，合璧雙劍一攻一防，瀟洒劍意又是一唱一和，從城牆高處望去，二人有如太極圖中之兩儀，又像水墨畫中兩道濃淡不同卻相輔相成的墨鋒，一呼一吸、一進一退間，有機配位而又自成天地。
「哎。」袁琳忽然拉了下雲臻衣袖。
雲臻在無盡獸群中負責殺出一條血路，便無心它顧，突然被袁琳一拉，還以為她遇到了危險，也不回頭，徑自就是下意識的一個揚臂旋身，欲要在最短時間內用背部擋住她的纖盈身體以免受傷害。哪知袁琳拉他的本意卻就是想讓他回過頭來，因此長劍始終周遊在他身體兩側保護著，而雲臻這麼「不解雅意」的一個揚臂旋身，正好進入她的劍氣攻擊範圍。
袁琳一驚之下，嚇得玉容失色，連忙用儘力道，將長劍回撤，可事起倉促，導致這一瞬間的力矩所造成的衝量過大，頓時仰跌在地，背朝黃土臉朝天。而雲臻也是倉促中的一個急速迴旋，失去了重心，又沒有袁琳接應，慣性之下也是跟在袁琳之後撲倒在地，摔了個嘴啃泥。
前兩秒還瀟洒、慷慨的二人，轉眼間便雙雙來了個「相敬對拜」、「五體投地」，周圍和城牆上的看客俱都哄堂大笑，好生生一幕肅殺、緊張的戰鬥廝殺場景，莫名的就多出來幾分有趣和活潑。
「阿琳，怎麼啦？」雲臻拉起袁琳，迅速調整了一個保護她的最佳姿勢后，方才問道。
「誒……」袁琳被剛才的洋相鬧得滿臉羞紅，好幾秒才緩過來，「我是想說，剛才你在前面主攻，走豪邁霸烈的劍意路子，雖然效率很高，但比較耗損真氣，要不你先緩一緩，換我來主攻？」
「也好誒。你的劍法在我之上，我也想好好領略一番，那就辛苦你啦。」雲臻長劍外撇，給袁琳讓出空間。
「我走的輕靈飄逸的路子，你可要好生配合啦。」袁琳捏住劍尖的食指與中指一松，長劍劍身立即彈開，在空中帶出一連串晶瑩雪亮的劍影，借著這個起手招式，她已配合輕功將劍法施展開。
「哈哈，阿琳你放心，我絕對是中國好搭檔。」雲臻同樣長劍橫握，彈鋏而應。
「鴛鴦于飛，肅肅其羽。朝游高原，夕宿蘭渚。邕邕和鳴，顧眄儔侶。俛仰慷慨，優遊容與。」
秋水長劍劍花挽出，意境頓生，鴛鴦沐風般繾綣，羚羊掛角般空靈。
繾綣空靈中卻有無形劍氣無盡編織。和雲臻剛才霸烈如出膛炮彈的劍意不同，她操控的七星劍渦，更像倚天長劍橫斷崑崙。劍渦在風中縱橫來去，無數妖獸屍身被橫腰而斬。
「鴛鴦于飛，嘯侶命儔。朝游高原，夕宿中洲。交頸振翼，容與清流。咀嚼蘭蕙，俛仰優遊。」
佩鳴長劍在離袁琳一丈的高度掠陣助攻，這次雲臻由攻轉防，原本霸烈的劍意，卻也能瞬間毫無滯礙的轉為從容如風、綿密如水，即護全了袁琳，又保證了節奏。
「良馬既閑，麗服有暉。左攬繁弱，右接忘歸……」
雲臻靈感噴涌，也不強求劍招了，索性按著詩意來，趁興舞劍。
「息徒蘭圃，秣馬華山。流磻平皋，垂綸長川。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袁琳把節奏重心和目光都放在雲臻身上，飄然身姿卻是貼劍而走，劍意清靈空幽，無跡可循。
此時出城的衛兵和高手們已全面參入戰鬥，而妖獸則因為血脈激發和血腥刺激也全都陷入瘋狂，戰鬥節奏臻至最激烈。這一次龍虎山脈中爆發的獸潮乃是數十年罕見，前一月鎮北衛城高手盡出也仍然被逼得節節後退，今晚來衝鋒的獸群雖然是最弱的一批，但卻架不住數目太多。
「咱們雖然佔了攻擊先手和戰術主動，但妖獸源源不斷，怎麼殺也不減少，不過也好，正可以來一個御劍千軍！」雲臻看著前赴後繼的獸群，又轉頭凝神看著袁琳，仔細幫她把劍上血污擦拭乾凈，又道：「只是恐怕得一直殺到夜半凌晨去。阿琳，你會不會倦呀？」
前一句「不過也好，正可以來個御劍千軍！」說得壯懷瀟洒，盡顯男兒風骨，后一句「阿琳，你會不會倦呀？」卻是溫柔款款、體貼無比，端地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袁琳美目流轉，罕見的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笑道：「不倦不倦。在鷹山城暫住的三個月里都被你喂胖了好幾斤哪，今晚正好減減肥。」這般調皮一說，二人都哈哈笑出聲來。
「這樣場景，我是不是該彈鋏而歌，豪邁唱上一句『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或者來首溫柔點的『半城煙沙血淚落下，殘騎裂甲鋪紅天涯，轉世燕還故塌，為你銜來二月的花』呀？」雲臻見袁琳這般活潑，打蛇隨棍上的「湊不要臉」性子便又發作起來，得寸進尺的想要再打趣她一番。
「你可千萬別。咱們現在要的是妖獸的命，你若一唱歌，那要的可就是我的命了。」袁琳橫了雲臻一眼，隨口反補。
雲臻頓時全身僵硬。但還是厚起臉皮吭吭哧哧問：「阿琳你這是啥意思啊，俺臻哥有那麼不堪入目、不堪入耳么？」
袁琳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你這智商，才發覺么？」
雲臻這回終於連厚臉皮也徹底僵硬。
卻把周圍戰鬥人群都看得鬨笑起來，心道世間萬物還真是一物降一物，雲臻這「人至賤則無敵」的一副厚臉皮，也只有袁琳能降得住了，不過他這塊厚臉皮貼過來倒也確實蠻有療效，讓他帶著這麼一番笑鬧折騰，疲倦的精神和身體便似平添了一大截活力，連這如癲欲狂的獸群也似乎不那麼可怕了。
煙、柳在城頭上入目所見，狼煙四起、號角聲聲，獸蹄如雨、劍戟如林，整個戰場裹在一片塵沙和血光的浪潮中。
而少年風褸獵獵，笑意不減。
瀟洒處，風馳電逝、躡景追飛。
少女則玉容淡淡，纖塵不染。
曼然處，凌厲中原、顧盻生姿。
漫天煙沙、刀光血影中，二人一唱一和、翩翩出塵，望之宛若神仙中人。
「一生能修得劍意如此，夫復何求？」煙青握緊手中長劍，忍不住贊道。
「年少自詡無敵手，夜雨頻敲帶疏樓！少年錚錚傲骨，便當如此。」
柳抬眼看了看星象，對煙青笑道：「今天六月初八，天狼黯淡、破軍西移，主殺伐、宜刀兵，大吉之曰！咱們看雲、袁劍意演練也看得差不多了，幹嘛不親自下去耍一把？好歹我們也是重量級的帥哥美女，至少比雲臻那傢伙綽綽有餘不是？」
「那是。好處不能全讓他們給佔了，咱們也得撈點戲份和戰利品哪。」煙青嘻嘻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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