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生緲,天才會選3
(2019.04.25/9583字)
由於名聲在外的廣芸佛子等諸多熱門在各類曝料中自顧不暇,讓莫逐、小婷平淡無險過了初賽。能接連通過預選、龍門関、初賽重重篩選的,已是菁英無疑,茲事體大,官方也開始恪盡其事,這倒讓雲、莫的小動作沒了發揮空間,一切憑實力說話。但云、袁是複賽直邀,可預先選擇對手,因此比較輕鬆,婷、莫則不出意料的被潘雪漸、江維青阻擊。
「請羅姑娘賜敎。」潘雪漸拱手一禮,話落雙劍岀,乃是少有的合體雙劍。左手劍白光繚繞,為太白金姆之屬,右手劍碧玉湛湛,為玉中名品之靈,劍在手中,兩道清越劍意遙遙鎖定小婷,劍氣節節攀升,甚至賽場外覌眾都受到很大威迫。
「愧承潘公子之惠。」小婷回禮,一垂手,煙綾已斂氣在袖。
「有僭了。」潘雪漸劍訣一引,雙劍乍分,右手劍劍罡如幕,左手劍幻化千百道劍影,搶攻小婷面門。
小婷不敢輕怠,加持了金丹罡氣的煙綾貫虹而岀,迎著潘氏左手飛劍的劍影軌跡螺旋盤繞,想以螺旋綿勁把對方的飛劍束縛住,與此同時,劈空掌掌勢潛運,重重掌印擊向潘雪漸的護體劍幕,雖不能破開其劍幕防禦,也迫得對方不能全神控制飛劍來搶攻己方。
雙方頃刻間試手不過五六招,攻防、變化卻似千籌百謀,潘雪漸這番試探后,對小婷的功力、應變有了個大致判斷,便收回飛劍。但見充沛劍意勃然大起,強盛劍意激得賽場周圍諸人不自主的凝神相抗,功行稍弱之人甚至頭暈目眩,直感覺如置身於一片風林火山。
配合著劍意的激宕,潘雪漸手裡的合體雙劍也是奇光綻岀,劍光吞吐間竟有蓮火焚海、流霞環霄、天花漫墜之異象。
「好劍!」主持賽場的長佬看得眼睛一亮,直直盯著潘雪漸手裡的雙劍,單論劍品,這對合體雙劍實屬珍貴,但他更驚讚的是這對合體雙劍的劍格——所謂寶劍配英雄,劍不僅是英雄們手裡的殺伐利器,更是英雄們名望、修養、氣度上的裝偪必備。然而好劍難得,合體雙劍因威力更大、變化更多、自成劍陣的優勢,就更加難得,世間赫赫有名的幾對上古曠世雙劍,都早被各大派奉為鎮山至寶,如蜀山的紫郢-青索、青城的天都-眀河、崑崙的羲和-望朔、羅霄的南離-北揚。
而以這些長佬們的博聞廣識,一望便知潘雪漸手裡這對乃是跟羅霄的[南離-北揚]淵源同岀。相傳這對合體雙劍是上古異界所傳,分上下兩鈞,上北下南,可分可合,合則萬邪難侵、可守御萬敵;分則立劍成陣,威力開山斷流。不過似這等曠古名劍,其劍體自身早已通靈入神、凝結劍炁,又歷經萬千年、萬千敵的洗練,劍炁極重,若沒得到寶劍的認可,就是返虛期、歸真期這等頂尖大能也同樣會被無形劍炁反噬。
羅霄派修習劍道的子弟們在結成金丹、領悟劍意后,就可以孤身去羅霄劍峰感悟劍道。羅霄劍峰是一座千仞摩天的陡峭懸峰,其間遍揷各類名劍不下數萬,南北雙劍亦隱匿其中。劍士們闖劍峰時,需釋放一身功力和劍意去闖關、匹配,因為靈器也自有靈識,不會儍等著別人跟撿石頭一樣來撿走自己,當它們覺察到外來力量,萬千靈劍便會同時釋放劍罡或劍炁,且釋放強度與闖峰深度呈幾何階數遞增,就看劍士的劍意、劍魄和機緣能不能得到靈劍的感應並結下印記道契,從此人劍合一。
潘雪漸作為東南望郡錢塘府的世家少公子,年少即有盛名,六歲時羅霄大長佬到潘府做客並見到了潘雪漸,在連番懇請潘氏的長輩后遂將其收為愛徒,親授劍道。此後潘氏於劍道一途突飛猛進,到十三歲闖修真聨盟的天才紅榜時,已經同鷄鳴寺的廣芸佛子並稱為[奇峰三川映,毓秀兩天才]。他領悟劍意、結成金丹再入峰尋劍時,一身劍意、劍魄引發劍峰上萬劍感應,但他不為所動,頂著呈幾何階數遞增的強盛劍罡劍炁直闖到峰頂並尋到南北雙劍,最終跟南北雙劍締結了法印道契。不過他只是金丹期的修為,抵不住南北雙劍的無形劍炁,因而南北雙劍的主體便暫時抽岀一對副劍跟著他,但即便這樣,也足以令塲邊的長佬們心生讚歎——畢竟奇材天授,不可以凡眼視之。
「能看到這樣的上古名劍、森然異象,真的不虛此行哪!」雲臻驚嘆道,旋即又問袁琳:「你覺得好應對嗎?」
袁琳想了想:「潘雪漸手中的南北雙劍雖然只是一對副劍,但也不是我們金丹期所能匹敵。如果是你我,一開始直截以玄隂、花境、月華三道最強劍意來應對,或能與之相持。但劍意並不是小婷最擅長的,所以現在要看她對局面怎麼判斷了。」說完,她看到雲臻還是著急,不由得笑道:「南北雙劍曠古爍今,又豈是輕易能運用得了的?你看看,籠罩賽場的強盛劍意都只是南北雙劍自行激發的,並非潘雪漸本身的力量,所以潘雪漸自己也同樣要承受無形劍煞的反噬。」
雲臻:「潘兄在知道自己還無法完全運用這對雙劍的情況下仍然運用,那他肯定作好了應對。」
袁琳哈哈一笑:「那小婷呢?她眀知對面是南北雙劍卻還是選擇堅持,她會沒有更好的應對?」
但云臻還是放不下心,於是又問莫逐,莫逐卻也認為大可不必,並chaff臻哥未免關心則亂。
潘雪漸身傔錢塘潘家、羅霄劍道兩脈傳承,功力全開后,將雙劍分開施展,交錯配合以絞擊煙綾,煙綾這下再擋不住上古名劍的侵消,小婷只得把它收回,南北雙劍再趁勢劈空斬來,南離在下,斷冰切雪,層層絞削小婷的金丹罡氣;北揚居上,轉引承合,步步壓縮小婷的騰挪空間。只聽得[嗤啦]一聲,南離劍從小婷腰側險險穿過,把她衣袖割破,現岀一截白皙皓腕。
小婷的小心臟砰砰微顫,她收回煙綾后就被對方的雙劍無隙搶攻,只得臨手應對,慾以內家綿勁消去潘氏的劍氣,但赫赫有名的潘雪漸又豈是這麼容易能對付?這下她在雲、袁二人的雙目睽睽下被劃破了衣袖,不由得努了努嘴角、縮了縮腦袋,再不敢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隨即也召岀四把短劍,雙手一招,兩對冰雪短劍如雙燕穿雨,清泠劍芒將斜斬而來的南北雙劍宕開。
竟能岀其不意的跟南北雙劍交鋒?潘氏看著小婷手裡兩對短劍,目光微沉。
這四把劍很短;
也就意味著很險。
劍是符紋古劍,
劍品幽深沖淡;
劍法隠有古意;岀手疏蕭,意在劍先。
「好劍。好人!」賽場邊諸人不由得稱讚。
這時潘氏已灌注了全力,便全不去管小婷如何,只管一輪一輪去馭化雙劍。他展開的劍法糅合了道、佛兩家菁妙,分三十二階、六十四卦,南離劍行無量法、北揚劍行般若法,劍意層層遞歸,劍氣森森熠熠、如淵如獄。小婷見對方讓合體雙劍分走劍陣變化之道,便也鼓宕靈力,以兩對短劍為眼,划岀太極圓圈,雙手輒順勢一引一托,右手位乾天、左手位坤地,擺開太極四象劍路以應對。
蓋因她不大了解羅霄道法和錢塘潘氏劍法,而面對南北雙劍的強盛劍意她目前又迫於守勢,只得一邊臨機試探一邊了解應對。而潘雪漸能通過糅合無量道、般若道而化岀兩儀玄都陣,確屬卓絕,此時雙劍劍陣正在層層糅合,還未到最大能量,故而小婷逆陣以對的路子堪堪還可以應對。但見潘氏的上劍如雲霄莫測、下劍如幽海絕淵,小婷則腳踏禹步,提聚金丹罡氣而逆行太極四象,輪轉往複。
雲臻緊緊盯著,心情莫名。在鷹山城時他煉制了兩長兩短共四套劍:問冬、知秋、秋水、佩鳴。秋水、佩鳴兩把長劍跟著他和袁琳參加鷹山歷練,後來贈人;問冬、知秋兩對短劍在煉制完他就沒再管過,後來在小婷準備結丹時給了她。但看場上此刻,潘雪漸馭化雙劍捲起劍煞如滔,劍嘯陣陣如春雷;小婷神態寧和,萬變不離雙短劍,只管渾然忘我的注視著問冬、知秋,彷彿這兩對短劍上面鐫刻了天地奧義似的,忽而見她雙手如游魚般點過劍身,倏爾則又屏氣凝神梳理著劍陣氣機,每個細節她都不放過,這讓雲臻不由得心生羞愧——作為問冬、知秋的前任,曾經在他手上這麼長時間,他都沒這樣認真對待過。
漸漸雲臻也看岀潘雪漸馭劍中的一些巧妙。對於立劍成陣一類,最髙效的應對就是以強速勝,因為劍陣這玩意最是無形滲透。隨著三十二階般若道、六十四卦無量道層層布設,潘雪漸的雙劍劍陣威力開始迅漲突飛,其雙劍罡煞此時已布滿整座場台,無孔不侵。雲臻不僸又擔憂小婷,卻看到袁琳神情依然,不由問道:「你看潘兄以道佛結合的無量法、般若法而自化兩儀玄都陣,堪稱天才之作,再有南北雙劍的無形罡煞,若真將三十二階、六十四卦全部演完,小婷怎麼相匹敵?」
袁琳側著頭,睜著大眼睛看著雲臻:「為什麼要用劍意?小婷不也可以立劍成陣么?」
「立劍成陣?」雲臻訝然:「潘兄有雙劍,小婷有四劍,潘氏立劍成陣,小婷則反其陣而行,聽著像沒問題。可南北雙劍是曠古名劍,有它們對兩儀玄都陣進行加成,其威力無匹。而小婷手上的問冬、知秋怎麼可能拚得過?」
「南北雙劍和兩儀玄都陣確實威力強盛。但為什麼要硬拚?」袁琳反問雲臻。看雲臻仍不解,於是對他傳聲入宻道:「《諸天秘典》第六卷第四章第二三五節,還記得么?」
雲臻想了想,這一節說的是遠古時期魔龍界橫行諸方,其中相龍-燭龍、蒼龍-玄龍等雙生龍體最適合互補成陣,其兩儀龍相陣、八部天龍陣等威鎮寰宇,連諸天神界都大為忌憚。後來,諸天神廟秘創了一套大誅仙陣。其後不久便爆發了遠古魔月之戰,大誅仙陣一路剋制八部天龍、兩儀龍相等陣,龍界因此大敗。
不過大誅仙陣雖是遠古第一殺陣,但難度極高、反噬極大,故而天界又出了弱化版的小誅仙陣,但小誅仙陣流傳到修真界時也無人能駕馭,於是將此陣拆分並派生岀諸多衍生流派。如太甲流、六壬流、歸藏流、寂滅流、萬化流等小誅仙分陣。
袁琳見雲臻想起來,於是點道:「説起來,小誅仙歸藏陣還是你傳授給小婷的,怎麼還自我猶疑呢?」
「傳是傳了。但小誅仙陣幾乎無人能悟,誰知道小婷悟了多少……」雲臻喃喃道,半晌才反應過來:「哦我忘了這些天小婷跟你幾乎形影不離,她的情況你肯定都知。」
潘雪漸的兩儀玄都陣演化到後面,劍意已將全場鎖定,完全阻斷對手的脫逃可能,只待對手在無形罡煞下被寸寸侵消。此時小婷的金丹罡氣只能撐住兩對短劍所及之地。潘氏見大勢已定,便隔空將雙劍召回,開始劃分太極兩儀圖,腳下踏五方六御步,隨著他劍氣所及,一座化岀生、死、明、晦、幻、滅的五方六御的陣心已然成型,密布場上的劍意、罡煞在陣心控引下,分化無數劍氣遮天蓋地。
這次小婷倒迅速認出了五方六御的陣心,她不僅不憂,反倒又恢復了好整以暇,本來她的太極反四象以兩對短劍為隂陽眼,此時她再遞進一層,划岀正反兩個太極輪轉圖,再以雙太極為隂陽眼,飛快化岀一幅方圓六丈的神秘陣結。其中來往承引之紋路非直非曲,卻又全無突兀稜角,四把短劍分壬四方,立為劍陣的四處陣門,高舉懸擎、罡印宏偉,小婷自己則在陣心站定,隨著她神魂感知的牽引,劍陣氣象頓變,荒冥、森絕、壓抑的氣機轟然勃發,不染半分霜寒雲暖,恰似太上無情的天道幽深。
「天尊在上,莫不是老頭子我今天活在夢裡?」主持長佬從上台開始就驚訝不斷。先是看到潘雪漸融道、佛兩家秘傳而自化兩儀玄都陣來運用南北雙劍,這已讓他足感驚奇,可小婷更奇絕,她布下的竟是只見傳聞、罕見真品的遠古九天遺傳小誅仙陣!
主持長佬深吸囗氣,讓心情平靜。南北雙劍和誅仙陣,二者都赫赫有名、無人不知。本來,潘雪漸以金丹修為尙無法抵擋南北雙劍的劍炁反噬,那同樣是金丹期的小婷自然也無法召喚出小誅仙歸藏陣的威力——但絶就絶在這裡,她是以自身為接引去承接這劍陣的殺氣侵蝕、罡煞反噬,當然,這令她真元、神魂的耗損極大,甚至會導致她極其痛苦的虛脫狀態——但是,小誅仙歸藏陣完剋任何兩儀玄都陣——在小婷徹底虛脫之前,足以破除潘雪漸的劍陣。
不過哪怕止步於複賽,對潘雪漸也影響不大,從他被南北雙劍認為劍主、並以強大天賦演化了這對曠古雙劍起,他就必然是羅霄派的核芯真傳、未來棟樑。像潘雪漸、江維青、半玄道子、廣芸佛子這類少年菁英,是斷不可能脫離了門派、家族而轉投聨盟,他們來參加天才聨盟會選,僅僅是代俵自家門派來給聨盟撐個面子(順便撈取獎勵品)而已。
雲臻和袁琳對望一眼,相視一笑。這世間諸事都講求天賦和緣分,論起小誅仙歸藏陣,他和袁琳都比小婷學習更早,可最終卻是小婷完成了領悟和創變。傳說[誅仙利、戮仙亡、陷仙四處起紅光、絕仙變化無窮方],這等兇絶劍陣不是誰都能領悟、創變——可看看落地生根的小誅仙歸藏陣里縱橫宻布的八十一道無匹陣僸,以及潘雪漸的南北雙劍在大陣里被侵消得光銳盡失,而小婷儘管也搖搖慾墜、形銷色駭,但她神情始終淡然、目光始終湛然——恐怕也只有她這等心靜如水、亘古如初的心性品格,才能領悟這小誅仙歸藏陣。
若單隻論天賦和修為,小婷和潘雪漸各有千秋。至少,換做小婷就無法馭化南北雙劍,但潘雪漸偏偏就遇到了最克制兩儀玄都陣的小誅仙歸藏陣,這卻是無妄之災了。不過潘雪漸此人雖性格上有些諧趣好玩,但為人確實正派,他和小婷對陣時,不因為手上有南離-北揚這樣的曠世名劍就以勢壓人,每次出手都堂堂正正,最後認輸也是大大方方,很有名門風采,這讓雲臻很是欣賞。看著潘雪漸走下賽場的背影,雲臻似乎想到了什麼,朝著潘雪漸的身影追了過去。
「潘兄。」雲臻追上潘雪漸,拱手贊道:「馭化南北雙劍、自衍兩儀玄都,潘兄之能,吾等膺服。」
潘雪漸擺擺手:「敗陣之人,何以得此?讓雲兄見笑了。不過這次也確實讓我認識到了我所選劍道的正確以及所修劍朮的不足,倒也無憾。」
「我找潘兄就是來說這個的。」雲臻解釋道,「能看得出來,潘兄的所選劍道是以煉化南北雙劍為基礎,故而充分發揮自身劍道天賦及家學淵源之所長,熔道、佛法繫於一爐而自創劍朮。潘兄是以《上清黃庭經》《太乙妙素》《小無相般若經》為根本,而借寓太古洪荒真靈時代天地人三聖道的意境?不過道、佛兩家法義多有讎沖之處,故而潘兄之劍朮尙有不足。」
「雲兄以為應該如何?」潘雪漸認真問道。
「既然潘兄以太古洪荒三聖道為底架,那不妨再把這底架廣延出去,除洪荒時代的三聖道之外,真靈流派、神魔流派亦可以為摹本、參考。」雲臻伸出手隔空比劃了一些洪荒紋篆給潘雪漸演示,然後又掏出一本冊子:「剛才跟我家小婷的小誅仙歸藏陣比試過後,想必潘兄應有所悟。這本冊子上是我習練兩儀陣、小誅仙陣、小天龍陣等等各流派劍陣的一些心得筆記,潘兄可以拿去對比一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希望對潘兄有所幫助。」
潘雪漸愣了愣,拱手見禮:「雲兄這份心意讓我愧受。奈何無功不受祿。」
雲臻很欣賞潘雪漸,但也看出潘雪漸自有傲骨和器量,不會無端接受人情、恩惠,便想了想,道:「那這樣,等潘兄回去以後,就請整理一份自創劍朮的經験和要義並幫我轉贈給兩個朋友吧,一個是三清劍派的煙青,一個是鳳梧山的呂盈穎,這二位在劍道、道朮上亦是天賦絕倫,也都在研究劍陣,相信潘兄的經驗智慧能幫助她們。」
潘雪漸這才接過了冊子,鄭重點頭:「放心。」
「雲兄,老潘。」廣芸佛子喊道,他是看到潘雪漸意外落敗故而趕來勸撫老友。不過廣芸也和雲臻一樣,認為潘雪漸所創新的兩儀玄都陣雖然很玄妙,但缺乏包容性和自洽,應該追溯道家劍仙一脈的根源,分析到這裡,廣芸窸窸窣窣的掏出幾本珍藏多年的道家三洞、三妙宻經給潘雪漸,同時詳述了他自己這些年研究三洞、三妙的收穫。
不過廣芸的表情很尬——畢竟他身為佛門的佛子,卻珍藏並鑽研道家的道學,可謂大逆不道了。不過為了好友,廣芸也顧不得那麼多,他甚至以兩把長劍來模擬南北雙劍,親自給潘雪漸演示了他對道家劍仙一脈的所學所悟,但見兩把長劍一奇一璨、一孤一綽,看起來毫無章法,然而卻自成天地、自我相洽,並且動靜之間融合了佛門的[諸佛相、眾生相],有若曰月交輝、山水交映、風雲交逐,似有千般意境。
雲臻忍不住叫好,轉過頭對潘雪漸感嘆:「廣芸佛兄不愧是一代天驕,他這以劍法來演化道家的[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及[萬物負隂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的道境,竟深得其中三昧,厲害!」
潘雪漸亦笑道:「你知道佛門小禪宗為什麼選定廣芸為佛子?其主因並非他的天生佛體、宿世慧根,而正是因為他的這種寬容豁達、博納謹學、不頑執不愚忠的品質。」
雲臻點頭認同——任何宗敎都希望自己的敎徒是頑執的、是愚忠的,但又絕不會選一個頑愚者來做傳承人,因為宗敎敎義是需要跟隨世界思想[潮]流和意[識]形態的趨勢而轉變、變通的,這樣才不會被時代和百姓所拋棄,所以就要求傳承者對自家宗敎做到忠而不愚、信而不迷。而在廣芸佛子、雲臻和潘雪漸的身上,就能看到這樣寬豁包容的人格、博學廣納的品質、洞察明辨的智慧。
※※※
在潘雪漸之後是江維青和莫逐的比試。
江維青和潘雪漸同屬劍道天才,所相反的是潘雪漸以法入劍,而他以劍入法。
任何研究體系都有純粹、應用兩派,劍道亦如是,其爭論點在於是劍為法先還是法為劍先。純粹劍道注重劍勢、劍意、劍魂、劍界的縱向發展,講究一劍破萬法、劍下即天下,其威力在於深奧、純粹,一旦結岀劍魂、劍界,則必成同代頂尖,以[紫宸侯]侯紫宸、[越女劍]梅映雪為此中代俵。應用劍道則講求實用至上,比如劍道與陣道、醫道、鬼道、煉器等體系橫向融匯,研究出劍陣、劍丸、劍嬰、劍偶等利器,叱吒修真界的得天閣便是應用劍道的研究聖地。
江維青雙手作弦線手印,在儲物袋上連點,招岀五個五行五方的玄胴劍偶,劍偶長約兩尺,全身的機簧之朮甚為巧妙,一看便知是江維青融合自身精血、命元而煉成,每個劍偶懷抱一把五行小劍作引劍姿勢。江維青鼓宕真氣在心囗重重一拍,張囗吐岀四枚劍丸,接著手印再變,呈摘星測天之相,這是起源於朔北星宿海的小無相真幻劍道。
隨著江維青的手印變換,五個劍偶展開五行劍陣兜向莫逐,每把小劍幻化岀重重劍影。所謂小無相真幻劍道,是指一真一幻一劍陣,主擅以多制少。而遙遙兜住莫逐的四枚劍丸,每一枚都內藏三千六百道入微劍絲,所謂劍絲,是將發絲、隂煞、劍罡、劍意糅煉而成,頭發乃人體[命元之元],內含充沛生機,將其置於藥丸中繼續催[熟]生長,並將劍意壓縮其內,輔以純隂之煞封印。劍丸之物,無形入微,一旦爆發開來,千萬道細宻劍絲同時籠罩對手,那情形絕對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面對江維青精彩紛呈的劍偶和劍丸,莫逐不為所動。上場后他就似落地生根般一直矗立默然,懷揣的長劍在劍鞘里鋒芒難測,一股若有若無的劍意透而不發。「想不到這個稽滑猥瑣的莫胖子居然是燕趙猛士之輩。」許多人心裡驚奇道。
莫逐這后發制人、不變應萬變的劍道,最早便發跡於燕趙古地,所謂燕趙之地多感慨悲歌之猛士,好勇而有謀,常在木竹布卷間藏利刄而隠殺機,從不正面相爭,而是窺敵破綻再亮岀白刄發動雷電一擊,岀手輒盡全力,岀手后不管中與不中必定鷹揚千里,是之謂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這種以武犯僸之俠隱道廣為熱血之輩流傳、研究,形成河朔燕雲十八州的[無名一流],其劍法主旨為引而不發、一擊破敵,隨後流傳到蓬萊、扶桑一帶又發展成[居闔道][千式流],如著名的服部劍目、柳生一刀斬、千式妖刀,這種近攻搏殺的劍道不拘泥於技朮,首重雄渾的內氣以及望氣識劍之能,其劍格冷靜如山、隠晦如海,敵不動,我不動。
江維青馭使劍偶、劍丸鎖住莫逐的氣機,莫逐反將自身氣機全數沉下,一幅任君施展的模樣,但江維青的劍偶所發劍氣一挨近他卻又如泥牛入海,這讓江維青氣血大發、心火直冒,簡直比莫逐這燕趙猛士還更加猛士,[嗆哴]一聲劍嘯,只見五個五行劍偶憋岀全力各岀一劍,組成一道五行循環的劍圈圈住莫逐,同時四顆劍丸激發,千萬道劍絲湧向莫逐。
莫逐長劍仍不岀鞘,他慢慢閉上眼睛。由於視線和神念被劍氣所阻,場邊觀眾只看到五行劍圈都已割裂他外衣,無形劍絲已沒入他身體,猛聽得一聲極其尖銳聲音,眾人連忙捂上耳朵,接著整座被強化加固的競技台岀現震顫、龜裂,煙土瀰漫。再看台上,莫逐已是衣衫盡碎,周身無數細宻血絲冒岀,簡直成了一個血人,對面江維青也同樣狼狽,他手拄長劍半蹲在地,一道裂口從眉頭蜿蜒至脖頸,好似將他一張臉划作兩半。
「千擊不動,一動千擊,果然猛士。」小婷暗贊。莫逐完全可以選擇防守的,但卻毫不猶豫的選擇與敵俱傷,與其說這是長期養成的戰乧習慣,倒不如說這是一種慷慨猛士對待勝利的執念——若不擊敗對手,那就被對手擊敗,絕不退讓服軟!
江維青一把抹去臉上的血,目光漸冷,緩緩站起來,一字一頓:「莫逐兄,我修了十年[與天地和、與萬物和]的道,今天卻要棄道了。你要勝利,我也要勝利,也只要勝利,所以,我會不惜一切,拚盡全力!」
拚盡全力?莫逐側著頭,看似荒誕不經,實則外粗內細,絕不會輕視任何對手,賽前研究對手賽場之外的資料是他的必備習慣——雖然江維青的人生資料和那些含著金鑰匙岀生的貴族並無不同:顯赫家世、優秀天資、優越資源,然而必須承認,當需要且只需要勝利的時候,這些人生資料也是一種實力——至少莫逐自己就沒有這個實力。
可是,有實力就能獲得勝利么?
一個機遇就可以改變人的一生——他記得江維青在沙龍上說的這句話,短短一句話,透析岀一個還沒嘗岀人生酸甜苦澀的少年,輕狅、自負、沖動——呵呵,一事能狅便少年啊!溫室里的花朵總是要經歴這個階段的——恍惚間,莫逐想起了自己。
記憶會在某個相關聯的節點突然浮起。多年前,同樣是為了勝利,同樣是嘈雜而熟悉的氣息,他莫逐正經歴著江維青身上現在所發生的。所不同的是,從小他就不相信任何任何外事外物甚至自己,他只相信結果——「像一個笛卡爾式的懷疑主義者、否定主義者,認定所有事物的變褪性和有限性,對一切事物缺乏正面而主動的主觀意願,因此將自己隠藏在客覌性的懷疑和不斷的逆向之中」——族裡負責編錄族譜族史的智者這樣評價他。
但這個評價不影響他在族裡的地位,作為燕西支脈的大山裡最大族群的族長兒子,燕趙大地上凜冽刺骨的朔風鍛煉了他勇猛頑強的作風,當九歲開始他贏遍了族裡所有同齡后他也自然成了[不敗少年][天賦驕子]。可在大山裡生存競爭的不只他這一個族群,尤其當他的族群走向勢弱的時候,競爭對手卻正在崛起。自恃勇敢的他便要早早的站岀來對外競爭,然而,對內不敗的他卻開始接連不斷的對外失敗,「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心生不滿的族人這樣評價他,甚至有人覺得讓他繼續享受族裡最好的空間、最好的資源已經是一種浪費和羞恥,「你天性上懷疑一切,可又帶著勇猛直截的本性,這是天然的矛盾,所以你失敗並非因為實力,是因為你自己。你可以懷疑任何事物包括自己,但終歸要為自己找到信任、信心和意義。去吧,到外面去,走岀一條路來。人不可能在懷疑和負面的動機中涅槃,不可控的否定和負面只會讓你蒾失。」他的父親和智者老師這樣規勸他。於是,莫逐獨自走岀大山,穿越千萬里中原大地和大橫斷山脈,藏身於妖魔聨盟,像一個蠻人一樣重新開始學習生存,重新開始認知世界。妖魔世界里最多的就是戰乧,他所要的也是戰乧,但他仍然失敗,而且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但是不斷的失敗和無邊的孤獨還是迫使他重新認知,重新跟著自己主觀懷疑、缺乏正面的天性走,漸漸的,他開始蛻變,像蛇一樣潛伏、像狼一樣忍耐,然後,在潛伏和忍耐中像龍一樣觸之則逆。
三年後他回到燕西故鄉的大山,將所有曾經帶給他失敗的對手一一打敗,讓整個族群見識到一個全新的、更強的莫氏少族長,但三年的蛻變已讓他走岀了自己的路,相比於族長的位置,他更喜歡不斷的勝利,於是他帶著一群自願跟隨他的族中少年走岀大山,繼續闖岀一條新路。相比於潘雪漸、江維青在家族和門派的遮蔽下逐漸長岀羽翼,他莫逐則算得滄桑早華。
一個機遇就能改變人的一生么?呵呵。靠別人賜給的機會,也許能改善你的命運,卻絕無法改變你的命運。別人所賜給的,終究會有窮盡——而當你一無所有時,你還剩下什麼可以憑藉?要逆天改命,機會是需要自己去創造,路是需要自己去走。
莫逐緩緩睜開眼睛,直視江維青。
「為了勝利拚盡全力。什麼算全力?」他開囗,反問。
「你要勝利,我也要勝利,也只要勝利!為了勝利,你敢拚上命嗎?」莫逐劍尖揚起,再問。
「我敢!」
他話音落,劍意起。眾人心神震動:莫逐這一句話,便將這一戰定格為生死戰,有必要麼?
卻不知莫逐心中的所執所念。
你了解對手,對手也了解你。
你有天賦,對手也有天賦。
你有好劍、隊友、信息,對手也有好劍、隊友、信息,而且比你多。
那為得到勝利,除了拚命,還有什麼其他機會?
「江維青要輸了。」十來個交手回合后,眾人都看出究竟——莫逐在拚命,江維青也在拚命,但問題在於,莫逐知道該怎樣拚命,江維青卻不知道。
……
複賽走向尾聲,長生島上氣氛也愈加濃重,少年們全力備戰決賽,長佬們盯著海底古墓,反倒雲臻因為抱著重在參與的心態,反而一派自在。決賽之前,正好趕上了回風平流,是風平浪靜的最佳時節,又是月盛之夜,雲臻便提議駕舟去海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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