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洛雲熙生氣了
觀星樓,墨白忽的睜開眼,他伸出手在身前揮了揮,風聲不在,落日停在地平線上寸步不移,就連陽光都定格。
「哈……?」
墨白站起身,身形一閃出現在藏書閣中,白色道袍停在一座書架前,洛雲熙神情冰冷,眼眸一動不動。
墨白走到她身旁,側身與她對視,抬手在她身前揮了揮,沒有任何回應。
這種情況該怎麼形容?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視我不見?
盯著洛雲熙冰冷的面容看了會兒,墨白心中閃過一瞬邪念,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容,一隻毛筆出現在他手中。
離了觀星樓,墨白出現在道館。
四野暗淡,寂靜如夜。
來到墨鶯的閨房,墨白瞧見墨鶯單手撐著腦側,腦袋微微向下點去,眼眸半開看書籍,似是昏昏欲睡。
墨白將她抱起,退下她的鞋襪與外衣放到床上,蓋好被褥。
隨後墨白轉身離去,離去之後,床上躺著的墨鶯嘴唇微微蠕動,氣絲細若蚊翁:「小白……」
墨白身形再閃,出現在東廂的一間房屋,將秦梵挪到一根柱子前,讓他抱著柱子,然後再掀飛床被,床被停頓在爬跪著的蛇妖小青身上三寸處。
墨白接著出現在長生道人的住處,發現他正搗碎奇怪的藥草,回想起涼都的遭遇,默默給他的房間加了個隔絕味道的結界。
江流年……江流年不在道館。
最後,墨白來到蕭婉兒的閨房,瞧見蕭婉兒躺在紫檀木躺椅上,手中握著一本書,看樣子應是正讀的津津有味。
墨白走上前,拿過書本,書名《遊園賦》。
簡單的翻看了幾眼,墨白忍不住直翻白眼,看著正經的書名,內容實則不忍直視,雖是隱晦不明,但辭藻刁鑽,刻意的將讀者的思緒向那種地方帶去。
……寫的很不錯!
正當墨白想放下書,抱起蕭婉兒體會一番遊園之樂時,橙黃的陽光撒入室內,凝固的空氣開始流動。
「國師!?」
蕭婉兒神情驚愕,她慌張站起身,發現自己看的書跑到了墨白手中,心間一顫,晚風將彩霞吹上她的面頰。
美人垂首,柔荑輕扯白袖,紅唇蠕囁,細若蚊翁:「還……還給我……」
墨白笑著將書遞了過去。
蕭婉兒捏著書角扯了扯,墨白不鬆手,向她靠近些許,蕭婉兒又扯了扯,墨白又上前幾步,貼近了她。
蕭婉兒抬眉,捏著書角的手不敢動彈了,眉眼輕顫顫,紅唇濕答答。
「國師……」
「婉兒……」
夏日傍晚,涼風徐徐,落日餘暉拉長紫檀木躺椅的影子,那影子幅度誇張的搖晃起來。
漸黑夜的天色,黃昏中的道館宛如一副唯美的畫卷,東廂處隱隱傳出的低嘶聲、搗碎聲,更是為這副畫卷添了幾分真實的生氣。
藏書閣,洛雲熙翻閱著圖文並存的書籍,感覺臉上有些涼涼,許是書本上的內容太過吸引人,她並未去在意那股涼意。
月出東山,洛雲熙登上觀星樓,發現墨白並不在這裡,強忍著用神識探查搜尋的念頭,她離開觀星樓。
回到道館中,洛雲熙直徑朝墨鶯的住處去,住下來的這些天,她已經發現了,道館中居住的少數人里,墨白最看重墨鶯,其次才是那個與他歡好的美婦人,想確認墨白在哪裡,找墨鶯就對了。
來到墨鶯的房屋前,洛雲熙些許詫異,天色雖已黑,但還尚早,然而此時此刻屋內確實黑的,沒有亮光。
『這麼早便睡了?』洛雲熙疑惑,她能感覺到屋內之人平緩的氣息,既然墨鶯已經睡下,她就不去打攪了,反正「廟」在這裡,墨白不會跑。
緩步朝自己暫居的住處走去,路過澡堂時,洛雲熙稍稍頓足,若要讓她選出個道館中最喜歡的地方,澡堂絕對在被選之中。
「嗯?」洛雲熙微微挑眉,視線里,蕭婉兒穿著修身的白裙,肩上披著淺色輕紗,緩步從澡堂中走了出來。
蕭婉兒面頰酡紅如醉,嬌艷欲滴的紅唇微微浮腫,烏黑的髮絲間帶著淡淡水汽,瞧見外面站著的白道袍身姿,微微一愣。
「道長好。」
「你好。」
「道……」
「嗯,怎麼了?」
蕭婉兒的瞳孔猛的一縮,方才隔著遠且剛出來,看不清加腦袋迷糊,此刻離著近夜風吹拂,看得清晰腦袋清醒。
秋水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蕭婉兒抬起手,掩著嘴憋住笑。
洛雲熙神色不解,為何要看著自己笑?莫不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她伸出手,凝水汽為鏡,水鏡中倒映出一張冰冷的面容,光潔的額上,黑色烏龜顯得扎眼,兩眼皆被畫上了圈,左右兩側面頰上赫然寫著「崑崙劍仙」、「嘴毒欠揍」。
洛雲熙猛地將水鏡捏碎,眉宇間浮現凜冽的寒意。
蕭婉兒嚇的一哆嗦,感覺到空氣中的溫度下降了許多,夜風不再涼涼而是冷冷,她低下首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洛雲熙站在原地,肩膀微微顫抖,她看了眼低下頭眼神躲閃的蕭婉兒,強壓下滅口的想法,綳著臉大步朝浴室內走去。
蕭婉兒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害怕自己的心聲被聽去了,她放空大腦什麼都不去想,直到洛雲熙從身側走過,刺骨的寒意掃過她的面頰,她猛地抬頭回身喊道:「道長,你現在不能進去!」
洛雲熙頓足,沒有回身,氣氛凝固了數息,她語氣壓抑著,問:「為何?」
「因為……」蕭婉兒語塞,直接說墨白還在裡面泡澡似乎有些不太好,她醞釀措辭,用不刺激洛雲熙的語氣說:「裡面還有人的,道長現在不方便進去。」
「誰在裡面?」洛雲熙心中有猜測,但認識沉聲詢問。
蕭婉兒道:「國師。」
得到答案后,洛雲熙步伐更加堅定的朝澡堂內走去,給人一種有種氣勢洶洶的感覺。
蕭婉兒驚愕的瞪大眼睛,腦子裡一瞬閃過無數思緒。
明知道國師在裡面,道長為何還要進去?難倒道長要偷看國師洗澡?
不對不對,道長如此明目張胆的走進去,定不是來行苟且之事的。
道長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莫非道長懷疑臉上的東西是國師畫的?國師應該不會那麼無聊吧?
收斂思緒蕭婉兒慌忙的跟了上去,雖然洛雲熙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墨白還在裡面,可能要承受洛雲熙的怒氣,她做不到獨自離去,她要去挺自己的男人。
澡池中,墨白閉目養神,體內那股神秘的靈蘊浸潤過四肢百骸,令他渾身舒爽,此時此刻在喝上一口花神花蜜,這感覺,簡直就要升天。
察覺到屋外的動靜,凜冽的劍氣正朝澡堂內走來,墨白皺起眉,不舍的從這種安逸舒適的狀態中脫離,他站起身離開澡池,一身水汽瞬時蒸發,白衣浮現。
洛雲熙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她直勾勾的盯著站在澡池邊的墨白,憤怒在她面上凝實,宛若即將噴發的火山,開口便是詰問:「前輩,你什麼意思?為何這般羞辱我!」
「羞辱你?」墨白裝作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淡定的回眸看向洛雲熙,下一刻,原地愣神數息,他抬起手,抿著嘴,微微側過身,不去正眼看洛雲熙:「你……噗……你這是何種裝扮?」
洛雲熙嗓音冰寒:「前輩在這裡跟我裝糊塗?」
墨白眼神微眯,氣勢凜冽起來,對上洛雲熙怒火滔天的眼眸,肅聲道:「聽你的意思,是在懷疑我?」
「不是前輩是誰!」洛雲熙克制著嗓音,忍著不怒喊出來,「道館中修為比我高的只有前輩你一人,其他人可能嗎?」
墨白神情睥睨,冷眼盯著洛雲熙,問道:「那你說說,我是如何在你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對你下手的?」
「我怎麼知道!」洛雲熙理直氣壯。
「呵呵,你自己都說不知道,就敢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墨白的話狠狠刺入洛雲熙的心間:「崑崙墟的仙人都這般不講道理?」
洛雲熙語凝,反駁之語卡在咽喉,欲上未上,她氣惱的盯著墨白,試圖從後者面上尋得一絲破綻。
墨白一副與我無關的態度令洛雲熙心間波濤翻湧,涌著涌著一股莫名的苦澀突的襲來,久遠的回憶閃過腦海。
「你……」墨白驚訝的看著洛雲熙,發現後者眼中儘是閃現出淚光。
墨白有些懵,怎麼就哭了?
你不是很堅強的嗎?
洛雲熙咬著嘴唇,轉身離開,出了澡堂,御劍騰空,飛離了道館。
「欸?」跟進來的蕭婉兒發現洛雲熙又出去了,她困惑的站在原地,瞧見墨白穿著整潔的站在澡池邊,「國師,道長怎麼了又出去了,方才你們說什麼了?」
「沒什麼,」墨白搖頭,洛雲熙莫名其妙的淚光弄的他有一瞬覺著自己跟個罪人似的,犯了滔天大罪。
「國師不願意告訴我?」蕭婉兒靠近墨白,不滿的嘟起嘴。
「沒什麼好說的,」墨白拉住蕭婉兒的手,揉了揉她的小肚子,道:「你不是肚子餓嗎,我帶你去吃飯。」
墨白不想和自己說,蕭婉兒心中些許失落,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說出口的事情,蕭婉兒表示理解,就像她也不希望墨白髮現自己看雜書的事情。
「國師,我想吃上次的那種肉粥了。」蕭婉兒挽著墨白的胳膊,嬌聲說。
「哪種粥?」墨白問。
「就、就是那種,」蕭婉兒羞澀的低頭,「國師上次喂我吃的那種。」
墨白歉聲道:「那種做不出來了,那肉是特殊的肉,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蕭婉兒努嘴,「好吧。」
墨白盯著蕭婉兒的紅唇看,大拇指輕輕摩挲過嬌艷的唇瓣兒。
蕭婉兒舔了舔嘴角,有些癢。
墨白心間微動,一股念頭湧現,嘴角漸漸勾起笑容,他輕聲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有一種白粥你還沒吃過呢,味道不錯,還有肉可吃,你應該會喜歡。」
「什麼白粥?」蕭婉兒看著墨白眨了眨眼睛,笑道:「只要是國師做的,我都喜歡。」
墨白眼神寵溺的揉了揉蕭婉兒的秀髮,輕輕按壓她的肩頭。
蕭婉兒困惑的蹲下身,不解的仰頭看著墨白,不是說吃粥嗎,怎麼讓自己蹲下了?
「吃肉,喝粥。」墨白笑容滿面。
某物出現在眼前,蕭婉兒忽的明白了墨白的意思,神情羞澀,面頰緋紅。
澡堂內,澡池中升騰起蒙濛霧氣,霧氣晶瑩,夢幻美倫。
淺淺霧氣中,美人輕輕頷首。
……
洛雲熙御劍南飛,夜色中月光下,單一的身影略顯孤獨,寒風自她身側劃過,帶走冰冷的點點星光。
此刻洛雲熙臉上已經乾淨了,冰山面孔不在,神情生動,她是真的生氣了。
墨白的態度刺激洛雲熙想起了久遠之前的事情,她深刻的記得小時候跟著師父上山,因為根骨問題被其他弟子在背後議論,甚至有人騎臉羞辱她。
那時洛雲熙還小,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別人欺負她,她又不敢還手,只能哭著跑到師父跟前告狀。
「你被欺負,與我何干?」曦月仙子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態度,太上忘情,比不近人情跟加絕情。
回憶就像潮水般,一旦打開,便源源不斷的接踵而來。
曦月仙子從不回頭確認小徒弟有沒有跟上,小徒弟摔了個狗啃泥只能默不作聲的自己爬起來……
曦月仙子不在乎還未辟穀的小徒弟肚子餓不餓,小徒弟得自己跑去靈食閣,乾巴巴的站在後廚等師兄可憐……
曦月仙子不會守著小徒弟入睡,即使小徒弟已經連續數夜噩夢不斷……
洛雲熙越想越委屈,明明這些事情都是不知多久前的了,如今卻在墨白的刺激下一一浮現。
洛雲熙揉了揉眼眶,其實與曦月仙子在一起的時光,也不都是苦澀的。
幼年時洛雲熙害怕打雷,崑崙墟天穹虛空每月都會有雷光落下,每次天雷滾動時,她都會抱著枕頭站在師父的塌前乾巴巴的等著,師父睜眼后,會讓出些許位置讓她睡下。
半夜若是被雷聲驚醒,微涼的話語便會自身旁飄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