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性命
露水人間地,坐卧神龍居!
此話,是七年前一位老先生留下,此時此刻,那老先生早已化作枯骨,他說的這話卻被人時常掛在嘴邊。
卻不是講那老先生文才過人,只是因為他口中的神龍居逐漸被人們所察覺,
兩年前某一天,天穹閃過一道耀目金光,此地的山嶺間便出現了一座精緻院落。
起初,眾人心中好奇,便齊齊前往打探,離那院落還有數十丈遠時,卻被一道看不見的牆壁擋住了腳步。
不管有怎樣修為,都不能前進絲毫,便只得放棄。
轉眼過去許多時日……
一年前的冰冷時節,幾人看見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從那院落走出,踏空遠去。
如此駭人情景,怎叫他人忽略。你呼我喊間,消息傳遍鎮子,眾人齊齊出門,圍在院落四方,眺望少年遠去的方向。
踏空飛翔,自是超凡手段,眾人便把那少年看做仙人。
等待數日,人群終於再見那仙童,不禁高聲呼喊,期望獲得福澤。
或許是少年與他們距離太過遙遠,並未做任何回應,當他觸碰到那無形牆壁時,逐漸化作虛無,消失不見。
幾日時間,那院落方圓百丈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四方隔絕,自成一界。
青丘含翠弄楊柳,碧水協藍影天空。
青竹曳動,白絮翻飛。
紅鱗喜悅,藍翼飄揚。
陰陽划天地,黑白界乾坤。
日月自閃爍,明暗再恢宏。
白日時分,四極來大道,氤氳八方起。紅日煌遠山,白雲妝綠潭。
飛鳥斜行,音聲悅耳。
小溪舞動,和鳴叮咚。
待得夜幕,一切歸於平靜。
偶然抬頭,便看群星輝映,玉華當空。
紫薇耀眼,七星聯動。
天河飛瀑,白露重重。
螢蟲飛舞,斑斕美麗……
自那時日起,每月十五,總有異象升騰。
院落上,一道青黑巨影浮現。
狀若麒麟,形似大蛟。
鎮上人群認不得如此物種,卻震撼難言。
有大博士,閱盡萬千古籍,又請來逍遙大士,這才認識大獸身份,竟是遠古信仰圖騰——真龍!
可惜,自那一日以後,再也沒見那仙童痕迹。
如此,又是一度春秋……
「又是這樣,我已經嘗試了數百遍,仍舊不能得到完美結果,哎……」
這一聲嘆息,竟然來自那精緻院落。
院內,一位青年正端著長卷思考,眼中滿是無奈。
在他身後,站著一位少年,正是當年踏空而行的仙童。
少年看見青年如此模樣,心間思量,開口道:「先生,您自己也說過,這一切,並非您一人的力量所能更改,若是因此氣惱,豈不平白壞了心情?」
青年長卷一收,回頭笑道:「你小子,現在要來教訓我?」
少年也笑了:「即便童心再學習三五百年,也達不到先生的見識。」
青年哈哈一笑,不再糾結,卻怪異道:「你怎麼沒去照看那傢伙?」
童心回道:「正要解釋。蕭齊公子已經醒來,童心不知先生有何布置,特來請教。」
青年先是一怔,旋即無奈道:「我都不明白,到底該說這小子命好還是不好,從未想過他會倒在千寒郡。」
「罷了,等他完全恢復,你帶他來見我就好。」
言罷青年拍了拍少年肩膀,露出詭異笑容,往外走去。
鄰院,童心安靜站在一旁,在他身側的床上,一位與他年歲相當的少年一臉疑惑的看著他。
少年跟隨童心眼神示意的方向,發現了床頭的一把長劍。
劍鞘微分,更讓少年迷茫。
這劍鞘內,竟然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劍,細細打量下,少年發現劍身兩側分別刻有一字,為『蕭』、『齊』。
「你是誰?這劍上的字又是什麼意思?」
少年看向童心,他有太多的問題,期望眼前這傢伙能給他些許答案。
童心答道:「我叫童心,是此處的一個傳訊童子。那把銹劍,是你的武器,上面刻印的,則是你的名字……蕭齊。」
床上的少年疑惑更甚,喃喃自語:「我叫蕭齊……」
一邊又揉著腦門,努力回憶,卻發現腦中的記憶一片混亂,全然沒有頭緒。
『蕭齊』這二字,對他來說實在陌生。
童心笑道:「前些時日,我在千寒邊界發現了你,那時你渾身是傷,我便把你帶來此地,是先生出手救治了你,直至今日,我才見你醒來。」
「我知道你現在有無數疑問,不過先生吩咐過了,你先安心修養,待你完全恢復,我會帶你去見先生,一切疑惑,再問不遲。」
他將一個玉瓶放在了桌上,解釋道:「這是你近幾日的丹藥,足夠你完全恢復所用,既然你已經醒來,我也不再打擾。」
語畢,童心便離開了屋子。
蕭齊獨自一人,苦澀無比。
他只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些什麼,他卻不夠清楚,越是回憶,越是模糊。
「銹劍……蕭齊……千寒……這些和我到底有怎樣聯繫?」
七日後,蕭齊終於恢復行動能力,有的東西卻難以找回,正如他丟失的記憶一般,他一身修為再也難以運用。
夜幕降臨,今晚的夜仍然如同以往那般美麗。
童心再次來到蕭齊門前,帶他去見那所謂的先生。
「坐。」
童心有著明顯感覺,今晚的先生似乎太過喜悅。他與蕭齊對視一眼,二人便安靜找了位置坐下。
「你應該有很多問題想要在我這尋找答案,怎麼見了我反而不說話了?」青年微微一笑,看向蕭齊的目光中有種讓人琢磨不透的怪異。
蕭齊整理心情,一邊組織語言,緩緩開口道:「先生,先前童心公子說我叫蕭齊,我卻難以明白,故而想請先生指教。」
青年早有預料,回道:「不錯,你這一生,都叫蕭齊!」
蕭齊點了點頭,繼續道:「先生為何救我?」
童心臉上滿是怪異,他從沒想過蕭齊竟是這樣的脾氣,承人恩惠,不開口感謝,卻要質問。
青年一怔,旋即大笑不停:「哈哈哈……果然同出一脈,你與他都是如此冰冷脾氣。」
他這話里透露了太多東西,蕭齊自然能感覺到,便追問道:「先生說的他是誰?我又怎會與他同出一脈?還望先生把話講清楚!」他言語急切,帶上了威脅意味。
他身後的童心臉色已經改變,黑的厲害,只要先生開口,他立馬能把這白眼狼扔出去。
青年卻完全不介意,他看向童心道:「小子,你情緒太過激動,先出去涼快涼快!」
童心愕然,卻還是倔強開口:「先生,這傢伙他……」
青年打斷了他,怪笑道:「怎麼,你在擔心他對我有危害?」
儘管萬般不願,童心還是離開了,離開前他看向蕭齊背影,眼神冰冷,捏緊了拳頭。一頭巨大龍影逐漸在他身後升騰,那一雙血紅眸子正與他一般冰冷。
童心離開后,青年突然起身,直直走向蕭齊。
他緩緩抬起右手,按在了蕭齊腦門上。
嘭!
一聲大響,蕭齊倒飛而出,嘴角溢血,他還未來得及憤怒,腦子猛烈疼痛,無數記憶浮現,迅速拼接。
「我認識你老子,這卻並不能成為你對我不敬的憑藉,我這一掌,是讓你頭腦清明,能與我正常講話。」青年再次回位坐下,一臉淡然。
蕭齊爬將而起,突然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我蕭齊還能再活一次……先生此等恩情,難以感謝,以後若有吩咐,絕不推脫,可搏命償還。」
他神色突兀轉冷,語氣冰寒:「不過,今日蕭齊受的這一掌,以後必定討回!」
此時他已經恢復記憶,自然能計較清楚一切。
這所謂的先生本來可以輕鬆找回他的記憶,卻遲遲不肯,今日叫他過來,卻因為這莫須有的禮節給他一掌,險些要了他半條性命,自然生氣。
又聽他認識自家父親,心底某些不好的記憶逐漸勾起,看這青年便越加不爽。
青年嘿嘿一笑:「你果然聰明,這麼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當年你老子讓我丟了面子,我可沒有大氣量,自然得在你身上找回。至於你想還我這一掌,下輩子或許有些機會……」
蕭齊無比震驚,心間計較:這傢伙,竟然能清楚我心裡想法!
青年道:「你又猜對了,只要我想,你所有心思都瞞不過我!」
蕭齊仍舊驚訝,卻也逐漸理解:眼前青年的精神修為必然是超過他太多太多。
「蕭齊已經恢復一切,想要返回千寒,不知離開前先生有何吩咐?」他眼中滿是冰冷殺意,他無法忘記蘭圖業那奸惡相貌,無法忘記蘭青娥的溫柔目光。
青年問道:「你想回去復仇?」
蕭齊沉沉點頭:「這是自然,我與那惡徒不共戴天!」
青年嗤笑一聲:「你可知道你昏迷了多久?」
蕭齊雙目大瞪,他全然忘記了這東西,只當是迷糊了幾天。下意識問道:「現在是什麼年月?」
青年對蕭齊的茫然表情無比滿意,欣然答道:「現在是七九二年九月十六!」
即便蕭齊如何穩重,仍舊驚呼出聲:「什麼!我……我竟昏迷了近兩年?」
青年接道:「沒見你多強修為,不過這腦子確實聰明!」
蕭齊全然忽略青年的嘲諷,反而變了態度,言語恭謹:「請先生指教!」
青年神情也變得嚴肅,嘆道:「你說得不錯,兩年前童心出去尋找一份藥材,路過千寒郡邊界時,發現了你的微弱氣息,便把你帶了回來……」
「青娥呢?」蕭齊卻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眼中滿是希冀之色。
青年眉頭一擰,有些氣惱:「你小子真的很不禮貌!」
卻也實誠回答:「你說的青娥,是與你倒在一處的女孩吧……童心發現你二人時,她已沒了氣息,虧得你修為足夠,否則你也難逃一死。」
看見蕭齊還要開口,青年阻止道:「你的話太多了,再敢打斷我講話,我會毫不猶豫再給你一掌!」
蕭齊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粗略算來,你在我這已經待了快兩年,這兩年間,千寒那地方發生了太大變化。」
「兩年前,你與蘭圖業在寒冰山巔一戰後,蘭家再也沒了統御千寒的實力,只得讓下郡王位置。」
「蘭家父子恢復實力后,準備奪回王權,可惜世事難料,千寒來了個通明大將,僅憑蘭家那些雜魚,怎會是那大將的對手,被其打得節節敗退,最後只得投降,卻不想那大將生性弒殺,隨意找個理由便將蘭家屠殺乾淨。」
「你的報仇念頭只能是個笑話了!」
青年語氣一變,平淡道:「我要說的也就這些,你可還有其他問題?」
蕭齊閉上眼睛,嘆道:「那惡徒……死的太過輕鬆了!」
他又看向青年,怪異道:「似乎,先生對我所有經歷都太過在乎……」
青年回道:「不管我和你老子有什麼恩怨,我與他始終是熟人,自然對你有所關注。」
蕭齊覺得這回答倒也可以接受,便繼續開口:「先生說的通明大將可是武道第四境?」
「咦?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難道你老子沒和你說過這些?」青年怪異道。
蕭齊搖了搖頭,沉默不語。似是只要提到他父親,他都不願回憶。
「既然你老子不願講,那我就更得講了!」
「你記清楚了,修武之人,分十二大境界,為淬體、練氣、靈軀、二識、煅魂、通明、十一藏、生息、御空、離魂、真魂、大帝。後來為了便於稱呼,於靈軀境界開始作武徒稱謂,往後則是武士、武師、武將、武宗、武尊、武王、武君、武皇、武帝。我說的那通明大將,實則是武道第六境的修為。」
「淬體至煅魂這五大境界,以你之前三重小武師的境界,定然體驗頗多,想必是不用我再作解釋,我就跟你講講後面的境界吧……」
「通明,精神通徹,元神清明。這一境界,主要加強與自身靈魂的聯繫,若有所成,心念一動,身旁十丈內,萬物皆可驅用。」
「十一藏,則是五臟六腑,武道前六境,主要增強四肢力量,溝通精神氣息。到了這第七境,必然要打磨內體世界,正如第二次淬體。」
「生息,顧名思義,生生不息。通俗些講,就是大幅加強了自身的恢復能力。」
「御空,這境界太過奇特,各有感悟,我也不便發言,反而束縛你的思維,總而言之,到了這境界,可以飛行。」
「離魂,是通明境界的成熟體,到了這一境界,可以將自身魂魄剝離身體,妙用無窮。」
「真魂,若你哪天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個體,或許就能感悟了。」
「大帝,這已經不是純粹的境界稱謂……」
青年逐一解釋,聽得蕭齊目瞪口呆。
他抬起自己手掌,眼神迷離,思緒不禁回到兩年前,旋即無奈道:「可惜,我已沒了大半修為……我現在的實力,頂多能與淬體中三階相當。」
說著他又看向另一隻手中的銹劍:「接下來的幾年內,只能委屈你了……」
青年接過話語:「你倒是足夠感性,竟與一把武器道了歉。不過你也說得不錯,在你到達武師境界之前,它在你手中所能發揮的能力甚至趕不上一根燒火棍。」
「不過……我有辦法能讓你在半年內恢復到武徒修為,甚至……能讓你的劍心重新凝聚!」
蕭齊雙目灼灼,他不會懷疑眼前青年的能力,畢竟連他這將死之人都能救回來。這青年實在給了他太多震撼!
他開口言語,卻不是詳細詢問。
「無功不受祿!」
青年怪異一笑:「當然,待你恢復武徒修為,你要幫我辦一件事!」
蕭齊心中計較,如此好處,他沒有理由拒絕。
他太過清楚淬體與練氣二境的修行難度,當年他五歲開始跟著長輩遊歷四方,也從那時開始了修行之路。
用了整整一年半,他才走完了淬體九階。
此後感悟九個月,他才有了氣感,突破至練氣一層。
再過兩年,他才在長輩的幫助下突破至武徒一重,正式踏入修行道路。
即便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他甚至不敢保證能在兩年內達到武徒境界。
淬體與練氣,通常被當做修行的鋪墊,蕭齊卻能切實感覺到這兩個境界的非凡意義,若是跌落至這兩境界,武者體內便會有很大損傷,至於損傷的是什麼,蕭齊只是偶爾聽到過,那東西……叫本源。
他終於做了決定,對上了青年的眼睛,答道:「這條件,完全在我的接受範圍。若我恢復修為,半年後自然遵守承諾!」
「不管是怎樣要求?」
「不管是怎樣要求!」
「你可想過,你若是完不成我給你的任務呢?」
「那又怎樣,搏命而已!何況,你給了我如此大的恩惠,我……絕不會讓你失望,這是蕭某的自信,也是誓言!」
青年嘿嘿一笑:「既然你已經賭上了驕傲,我也不會讓你看輕!半年後,你將會看到全新的自己!」
雙拳相擊,誓約永恆。
此後半年,蕭齊便留在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