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君心難測
和出京都的悠哉悠哉不同。
山桃和司周行返程時晝夜不停,走得是掩人耳目的偏僻近道,讓容妃派來埋伏的人撲了個空。
刺客還等候在他們返程的路上,司周行卻已經帶著此次捉拿的賊寇以及作證的盧狄,入宮面聖。
庸王卧薪嘗膽裡通外敵豢養私兵,容妃身後的花家可能摻和其中,與庸王勾結。
當證據一點點鋪陳在眼前,慕帝的面色也越來越難看。
這些東西不止是慕朝之患,更像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一個是自己喚為兒子逗樂的庸王,一個是自己寵愛多年甚至有皇嗣在側的寵妃。
「好,好得很。」慕帝越是暴怒,語氣越是冷靜,「你此番替你母后尋醫本是盡孝,許是感動上天,有了這番收穫更是對慕朝有大功。此事先不要聲張,讓兵部接手此事。」
司周行低頭應下,並不居功自傲。
看著這個自己幾乎忽視了半生的兒子,慕帝一時間有些恍惚。
那個在襁褓中會拉著自己手指笑的娃娃一轉眼竟然已經長成了能上陣殺敵的郎君。
慕帝案上還攤開了一份請安的奏摺,是庸王這些日子怕慕帝惱怒他妾室之事,日日更加安順,一口一個兒子不孝。
看著那刺目的兒子二字,慕帝忽然心念一動,想起了皇后誕下雙生子時,欽天監的星象之言。
「父亡於子......難道,這星象之說,實則指的是庸王?」
慕帝心頭浮現出這一猜測,越想越覺得可能,要說兒子,司周行幾乎難見他一面,恐怕加起來都沒有庸王叫得父皇多。
「父皇,庸王不過是您的手下敗將,此次私兵已了,順藤摸瓜還可反擊外敵,不足為患。」司周行見慕帝長久無言,又進言道,「花家前朝便為護國武將世家,如今又有容妃娘娘在後,和庸王之人牽連,恐污花家名諱,也傷及父皇顏面,更該早些查清才是。」
花家有容妃撐腰,平時也沒少擠兌司周行的勢力,甚至是皇後母家也多有爭端。
如今司周行卻全然為慕帝考量,一點也不避諱提及有子嗣的容妃,反而更讓慕帝安心。
「吾兒所言不錯,此事父皇會派人暗中調查。」慕帝心念轉動,再看司周行難得多了一絲溫和,「你此番之行顛簸,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司周行行禮退下后,也沒出宮,而是往皇后住所趕去。
身後追來一位內侍,笑得見牙不見眼,「殿下留步,陛下剛剛賜下賞賜,殿下若要去見皇後娘娘,那這賞賜奴才便送往殿下府邸?」
讓這些人精似的內侍巴巴上來獻殷勤,不過是因為當今還未立下太子。
原以為大皇子不得聖心,多半要落在容妃之子身上,沒想到還能有轉圜。
司周行卻寵辱不驚,甚至謙遜有禮,「如此便有勞公公了。」
「殿下折煞奴才了。」
公公剛走,司周行還沒離開慕帝寢殿,便看見了一華麗歩攆款款而至。
容妃抱著才三四歲的皇子,見著司周行也未下歩攆見禮,只隨意讓人停下。
「本宮居然不知殿下尋醫歸來了?此行怕是辛苦,皇後娘娘若知曉殿下一片孝心,說不定會少咳嗽一聲呢。」
司周行並未與她起爭執,他最憎恨也最了解自己的父皇,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不會熄滅。
容妃被司周行當做空氣無視,自是憋了一肚子氣,下了歩攆便換上了一副委屈的可憐模樣。
沒想到卻被慕帝身邊的內侍攔在了門外,「陛下正在忙政務,娘娘請回吧。」
皇后那頭,山桃正領著師父為皇后把脈。
若不是山桃見識過皇后所中的毒藥,也難以辨別皇后的脈象。
更別提現在皇后早已被山桃秘密治好。
師父雖未知全貌,但對山桃這個徒弟是信任的,號完脈對外依舊是同樣的說法。
皇后鳳體違和,乃辛勞之兆,虧虛難補,只能徐徐將養。
離開時,師父看著山桃深深嘆了口氣,「原以為你父親如今身居高位,你便可做個逍遙自在的大夫。沒想到涉及了皇家...師父知你聰慧,但萬要保重自身。」
山桃沖著師父深深鞠躬,「山桃不敢忘師父教誨,也並非貪圖權勢富貴,必不做傷民之事。」
司周行到的時候,宮裡只剩下了皇后和長公主以及山桃,三人有說有笑,完全不像外界傳言皇后命不久矣。
「好了,你們陪我說話也累了,自去吧。」
等司周行給皇后請完安,便被下了逐客令。
三人便改在長公主寢殿議事。
「外事已料理乾淨,內闈之事,便要交給皇姐了。」司周行執壺為山桃和長公主斟茶。
長公主粲然一笑,飲下熱茶,「你們打了漂亮的一仗,本宮這個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落後。容妃,和花家,一個也逃不掉。」
說完,長公主想起什麼似的,看了一眼山桃,輕咳一聲,「花家別的便罷了,不過如今的家主也是嫡支最後的子嗣,還是北朝長公主的小舅舅,此番花家難逃,他可也落不著好。」
司周行自北朝而歸,還帶回了北朝長公主的屍首,明面上什麼也沒做,暗地裡卻將當初傷害過她的人一個個除去,也就剩下了依靠容妃的花家。
偏偏如今花家家主還是北朝長公主最小的舅舅,不理人間事,整日尋仙問道開爐煉藥,完全不顧及花家的事,只是個空架子。
但以司周行以往對北朝長公主的相護,長公主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多問一句。
出乎她意料的,司周行將問題遞給了山桃,「桃桃,你怎麼看?」
山桃想起自己那個不著調的小舅舅難得沉默了。
花家滿門武將,偏偏最小的幺兒是個陳情山水的主兒,有兄長在邊境,有長姐在中宮,也無人約束他。
被養成旁人眼中的紈絝公子,卻也因此逃過了北帝對花家的屠戮。
「若花家先祖在天有靈,恐也不願花家從護國良將變成欺壓百姓的倀鬼。」山桃的話並非貶謫,反而透露出深深的無奈。
司周行輕輕拍了拍她的衣袖,轉而對長公主道:「無論是傀儡還是旁的,留著花家也不過是為先烈蒙羞,皇姐自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