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回溯記錄
紅色的光在石室的空氣中飄散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在靈華與恆古周身瀰漫。
一呼一吸之間,這抹紅色吸入鼻腔,陳舊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
「師父,她若變成惡魔一樣,那應當面目可憎、狀若修羅,身似羅剎,再也沒有半分從前的樣子了吧。」
「不,你再仔細看看她。」
「啊?!她竟然絲毫未變?這是怎麼回事?」
「大概因為你之前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是惡魔了。不過成為惡魔的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
如今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將她內心的所有釋放出來的意象。本就如此,何談改變?不過是表裡如一,順應天性罷了。」
清游門的弟子瞪大眼睛看向遠處一抹碧綠色的身影,回頭看向身邊一長髯老者:「可是師父,她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啊!」
「哼,小姑娘?」老者指向遠處的村莊,那裡有一個男人正在瘋狂的逃竄,「你且看,這小姑娘都做些什麼。」
桃花村。
賣豬肉的年輕人甩下自己的攤位不管,竟越跑越遠,幾乎快跑出了村子。
他驚恐地回頭看,好像有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在追逐著自己。
然而村民們沒有一人能夠看見他身後的東西,眾人紛紛想攔下年輕人幫助一二,他卻拼了命地掙脫開所有人的胳膊,繼續不要命似的向前奔去。
人們都說他中邪了,
碧湖一身水綠色長裙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她看起來像是在逛街,只是輕輕走幾步,便追上了男子奔跑許久的路程。
轉眼便出了桃花村,男子漸漸力竭,跑得越來越慢,最後劇烈喘息著跪到在地上,匍匐向前逃。
「跑什麼?以為我會放過你嗎?」碧湖可愛的臉上浮現出了羅剎般恐怖的邪惡,「你的命,今日我要定了。」
男子拼盡最後力氣掙扎著站起身向前跑,已經沒有力氣喊救命了,但只要有一線希望,那便可以逃出這個偽裝在清游門弟子身邊惡魔的手心。
碧湖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受控制,她感到整個人的血液都在沸騰,野性的感覺完全佔領了她的大腦。所有她知道的、她想過的,所謂人類的禮儀、善良、情感,統統都被拋在腦後。
她所有的只有直覺、只有本性。
利落一揮胳膊,那人就像被虛無的鞭子凌空抽了一下似的,重重摔倒在地。他吐了一大口血,虛弱地躺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看著高高在上的碧湖,用僅剩的力氣拚命求饒:「求求您,求求您放了我吧,求求您了……饒我一命吧……」
碧湖俯視著他,覺得拚死掙扎的人也甚是有趣,起了挑逗之心:「我為什麼要放了你?」
「求您了,我的命對您也沒有用處……您讓我活著吧……」
碧湖歪頭:「怎麼會沒有用處呢?我很餓,你肉香,這就是最大的用處。」
她又看著那苟延殘喘的人,這人是那樣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他的眼珠到處看,似乎是想爬起來,可是沒有力氣,抬了幾下胳膊便開始大口喘息,只得再安靜躺在被血染紅的土地上。
碧湖突然就想這樣靜靜地看他慢慢死去,她飛下來蹲到那人身邊,看著他起伏的胸膛說:「你剛才說的理由很無趣,再說幾個,我再考慮考慮。你要是說得好,我說不定還會救救你。」
那人看著碧湖,簌簌流下淚來,他的聲音很輕,幾乎都是氣音:「我的一生一直老老實實做人,最大的惡事就是小時候偷了隔壁家一個餅吃……我從來沒害過誰……為什麼,為什麼是我來死?」
碧湖聞言不由冷哼一聲,她捏住那人的臉,使勁扒著
他的眼皮,幾乎要俯到他的臉上,惡狠狠地說:「你說你是好人?那又怎麼樣?好人就不會死嗎?你以為當個好人就能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嗎?睜開眼看看吧,你的命從來不是自己做主的。」
她把那人的隨意摔在地上,自己也坐在充滿血腥味的泥土之上,望著他逐漸渙散的眼睛說道:「說到底也不過只是螻蟻而已。你想做短命的好人還是短命的壞人都無甚所謂,你,只是我眼裡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罷了。
你是好是壞,是高是矮,對我來講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我讓你今天死,你就不可能明天活。」
她拿出小刀,剖開那人的胸腔,拿出熱乎乎的心臟,看著死不瞑目的男人,一邊撕咬著一邊對著屍體教育道:「切,你們人啊,就活這麼短短几十年,居然不隨性而為,還去冠冕堂皇做什麼好人?好人壞人又怎樣,該死還是要死,有個什麼用?還不如我呢。」
說完,她又接了些新鮮血液到水壺裡,拍拍身上的塵土隱了身就走,正當她走出不遠時,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哀嚎聲。
她回頭看去,是那人的家人尋了過來,抱著那人的屍身不撒手,凄厲的哭嚎使碧湖想吐。
登時有些心煩意亂,她轉過頭捂住耳朵:「哭什麼哭啊,死人多正常的事,有什麼好哭的。」
老婦人坐在血地上哭得呼天搶地:「兒啊!你死了為娘還怎麼活啊!家裡就你一個男娃,以後為娘的日子怎麼過啊!」
老頭子撿起被碧湖隨意扔在地上的刀,對著附近大喊:「是誰殺了我兒!我定教你不得好死!」
「這麼有意思?」碧湖再次隱去身形,貼在老頭身後好奇探看,「你來殺啊,我就在這裡。」
她嗅嗅老人身上的味道乾嘔了一番:「肉都柴了,還這麼難聞,送上門我都不吃。」
在屍體旁深呼吸幾大口香噴噴的空氣,碧湖用靈力抹掉身上的血跡,一蹦一跳地回去找成恆川。
而遠處,清游門的掌門拍拍那弟子的肩:「林堯,看清了嗎?你眼中可愛的小姑娘是禍害百姓的惡妖,是蠱惑你成師兄的妖女。若川兒當真與這妖女廝混,那是清游門的恥辱!」
林堯恍然,抱拳點頭道:「弟子定不會辜負掌門的囑託,會將成師兄完整地帶回來!」
像是有人強行將頭掰了個個兒,眼前畫面忽而一轉,竟是蒼梧山。
江曌空割下成恆川一隻耳朵扔在碧湖身前:「你不想答應,我的有的是辦法,若你還是不答應,那把你的情郎切成碎塊,分給我的妖軍們下酒也未嘗不可。」
碧湖雙手顫抖拿起耳朵,發了瘋地撲向渾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成恆川,不斷施法將耳朵重新接回原處。
試了一次又一次,當耳朵再度掉落下來之時,她的淚水已經流不出了。
絕望回頭看向坐在一旁擦人骨的江曌空,她的聲音比一支羽毛還要輕飄:「我答應你,成恆川的耳朵就能接上,對不對?」
「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要的回答是什麼。」江曌空勾勾手指,割下的耳朵落在手心,「若你願意一起吃下酒菜,這隻耳朵我便讓給你。」
「不必了!」碧湖恨不得馬上將她碎屍萬段,可看見那隻耳朵,她卻生怕打鬥起來毀壞,咬緊牙關怒目橫眉道,「我答應你,加入你們。」
江曌空滿意地大笑起來:「好!從現在起,你要對我的指令言聽計從。」
她拿出一顆清心丸,捏在雙指之間,就像此刻的碧湖被輕而易舉地拿捏住了軟肋:「吃下它,我就相信你說的話。」
她接過藥丸,不假思索地吃了下去。
成恆川與碧湖相攜走出了蒼梧山,他們步履蹣跚,緊緊依偎。
「是我
沒保護好你。」
曠野中成恆川摸著重新回到身體上的耳朵,自責且痛苦:「若我再有用些,就不會這般受人掣肘。」
「不,你護了我。」碧湖抱住他,墨綠的眸子里閃動著不明意義的光澤,「你保護了我的心,只有你會永遠在我身邊。」
成恆川的目光變得有些木然,他情動不已,愛惜地撫摸碧湖的發:「碧湖,我會守護你一輩子,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永遠陪著你。」
「師兄!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清游門弟子的聲音如同冬季的一捧冰水迎頭澆下,成恆川猛地一激靈,鬆開碧湖看向來人。
林堯劍指碧湖,焦急道:「師兄,這個妖女禍害百姓,桃花村裡肉鋪的夥計便是被她生吞活剝!你看清楚,她是惡妖,我們必須殺了她!」
碧湖壓根不在意林堯的話,扶著成恆川道:「我們走吧。」
成恆川別過臉一言不發,只是筆直的腰桿佝僂了不少。
「師兄,你當真要為了這惡妖背叛師門嗎?!」林堯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別再越陷越深了!掌門和方師叔都在等你回去。」
成恆川頓下腳步,乾枯的嘴唇翕動:「掌門……和師父,他們還好嗎?」
林堯更是死死抓住他:「掌門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只是苦苦強撐,怕是時日無多了。師兄,你以為掌門為何不對你們趕盡殺絕?他就是盼著再見你一面!」
成恆川渾身都在顫抖,他動搖了。
他不敢看林堯渴望的雙眼,更不敢看碧湖失望的眼神。
道義與愛情,責任與守護,雙方都是他想要的,為何又必須敵對?
這一刻他蒼老了許多,彷彿活了幾千年一樣。
成恆川撫上碧湖的手:「碧湖,我著實做不到在掌門彌留之際仍不管不顧。
陪你浪跡天涯是我的決定,我不會後悔。只是……」
碧湖體貼地覆上他的手,眼裡都是信任:「我知道,你去吧。」
成恆川欣慰地捏捏她的手掌:「你在桃花村等我,我見過掌門便回來找你。」
「好,我等你。」
「碧湖,我很快便回!」
二人的身影消失了。
人海茫茫,成恆川去了就沒有再回來。
三月,五月,一年。她再無這個去去便回的男人的消息。
直到碧湖找上清游門,成恆川拿著一把寶劍指向她,身後的老者不斷高喊:「川兒,殺了這妖女,讓死去的百姓安息!」
沒等反應,火紅的身影飛來,懷裡掉下一塊亮閃閃的鏡子。
成恆川依舊什麼也沒有解釋。
當寶劍貫穿身體的時候,碧湖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她一直在等的愛情,只是一個沒有結果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