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御書房中一下變得安靜起來,三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莫然身上,不知道他這樣賣關子,究竟要說出一個怎樣驚人的秘密來。
秦越的目光變得更冷,他靜靜看著蕭莫然,這個一向非常受到自己器重的幕僚,這個滄瀾的第一謀臣。這個才能卓越,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的天才能臣……
沒有人能猜到秦越此刻心中的想法,就像沒有人能猜到蕭莫然將要說什麼一樣。
秦越突然輕輕扯了扯唇角,淡淡說道:「承影愛上了韓琳琳,所以背叛了朕,愛卿想必已經知道。」
蘇瑾言今天之內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他對那個女人唯一的印象,便停留在她是天瀾的第一美女上面。
更多的,似乎還是韓家尚未沒落之前的一些資料。
後來韓家沒落,這個天瀾的第一美女,從小就展現出過人的美貌,而又因為出生世家,所以一直被人認為是當之無愧的皇後人選的嬌小姐,一度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之內。
然後,便是天瀾國內慘烈無比的奪嫡之爭。
在那場鬥爭中,崛起和沒落的貴族世家不知凡幾,跟錯了主子押錯了了寶的又不知道有多少。然而當年和韓家頗為交好的姜家,卻因為姜家少主的英明抉擇,而在奪嫡之爭后脫穎而出,逐漸發展成為現在天瀾國內的四大世家之一。
蘇瑾言在心中飛快地梳理了一下和韓家、姜家相關的資料。
他只知道,在韓家沒落之後,正是這位姜家的少主,姜家未來的家主,頗得天瀾新皇洛楓信任的姜瑜一直在暗中資助韓家。
他的目光轉向了蕭莫然,實在看不透他臉上掛著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忍不住問道:「不知道蕭大人查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這恐怕是御書房中除了蕭莫然之外的另外三人都想問的事情,可是秦越和李延俊都選擇了保持沉默。
蘇瑾言微微一頓,又問道:「不知道此事,是否和蘇姑娘有關?」
蕭莫然揚了揚唇角,淡淡說道:「和蘇姑娘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瀾的新皇洛楓,明明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已經開始培養繼承人。」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銳利起來,不復一開始的純澈。
然後他便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偉大的英明的君主,一字一字地仔細說道:「天瀾的新皇洛楓,似乎並不打算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嗣,反而在皇族宗室中挑選了一名聰明伶俐的少年,作為繼承人在培養。」
他的話已經不用說完,在場的,無一不是在官場中打滾多年的老狐狸,只需要一個字,他們就能將事情的大概猜個八九不離十。
更何況,蕭莫然還說得如此清楚。
一個偌大的國家風華正茂,年富力強的君主,在他最輝煌,剛剛爬到了他人生巔峰的時候,突然開始替自己留後路,甚至還如此急不可待,連等待自己親生骨肉的時間都沒有。
那實在太容易讓人展開想象了。
蘇瑾言和李延俊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再聯繫蘇夏會突然在大婚前夕拒婚出走,而明明在這之前,她和洛楓好得簡直如膠似漆,讓世界上所有人羨慕不已……
蘇瑾言沉吟片刻,淡淡說道:「臣認為,這件事,還是暫時莫要讓蘇姑娘知道的好。」
他抬頭看向秦越,目光誠懇無比,認真說道:「陛下,臣認為,大婚之事當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
秦越的目光一冷,森然道:「你們是要朕瞞著蘇夏?」
蕭莫然道:「如果陛下讓蘇姑娘知道此事,那麼她恐怕就不會安心留在我國和陛下行大婚之禮了。」
他雖然說的是事實,但是這個事實,卻恰好擊中了秦越的軟肋。
秦越有些不悅地拂袖而起,冷冰冰說道:「若是朕瞞著蘇夏和她成婚,日後被她知道此事,只怕更是難以解釋清楚。」
他頓了頓,目光驕傲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忠心耿耿的臣子們,淡淡說道:「朕,不願意騙著蘇夏和朕成婚。」
說完這句話,秦越便走出了御書房大門,空留下三個沉默的近臣。
只是秦越話雖然說得斬釘截鐵,心中卻頗有些猶豫不決。
他非常想立刻迎娶蘇夏,越快越好。但是他卻也明白,如果真的被蘇夏知道了這件事,只怕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繼續留在自己身邊了。
蕭莫然的話雖然並沒有說完,但御書房中四個人只怕都心知肚明,洛楓會有這樣異常的舉動,只怕是因為遇到了,或者已經陷入了某種危險中,甚至自知性命難保,所以才會想辦法將蘇夏騙走。
只是秦越還是無法原諒洛楓,不管他究竟是真的不想讓蘇夏做自己的皇后,還是為了蘇夏好要將她騙走,當日洛城郊外的伏擊,如果不是蘇夏命不該絕,只怕這個世上,早已沒了那個會騎著鳳凰笑傲九天的紅衣少女了。
秦越的腳步越來越慢,離自己的寢宮越近,似乎身上的重量也就越大。
平時下朝之後,恨不得能夠直接飛回寢宮和蘇夏見面的心情,卻因為壓上了這樣一個沉重的秘密,而再也無法扇動翅膀。
他甚至在離寢宮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停下了腳步,痴痴地看著那金碧輝煌,雕梁畫柱的宮殿。那裡面,現在住著他這輩子最愛的,或許也是唯一愛著的人。
他怎麼捨得將她親自送走!?
可是一旦洛楓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就絕對無法瞞過蘇夏,到時候,只怕他要承受的痛苦,會比現在更大。
秦越終於還是提起了沉重的腳步,緩緩朝寢宮走去。
蘇夏一如既往地半倚在睡榻上面翻著古舊的醫書,嘴角還含著一朵小小的笑花,顯得可愛無比。
秦越好容易抬起的腳,似乎又因為這樣美好的場景,而變得重逾千斤起來。
蘇夏已經聽到了他的動靜,目光從手裡的書上轉到秦越身上,笑道:「你回來了。」
她將手中的醫書放到一旁,從睡榻上站了起來朝秦越走去,主動伸手替他脫下繁複沉重的朝服,笑道:「今天怎麼這麼晚?餓了嗎?」
秦越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
他只是緩緩抬起手,輕輕放在蘇夏的臉頰上,痴痴看了片刻。另一隻手猛然扣住蘇夏的後頸,將她柔軟的身體拉向自己,重重地吻了下去。
只是這個吻,一改他往日的溫柔和體貼,變得強勢無比。
這才是屬於金戈鐵馬,坐擁江山萬里的霸道帝王之吻。
蘇夏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都快被秦越揉進他的身體里,忍不住在他懷中掙扎了一下,勉強分開一點距離,咯咯笑道:「你勒痛我了。」
秦越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只是伸手輕輕撫摸著蘇夏的臉,一次又一次,彷彿永遠不會感到厭倦般,目光中充滿了灼熱的情感。
蘇夏似乎也愣住了,只是看著他手上的動作,而停止了躲閃,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秦越搖了搖頭,再開口時聲音都嘶啞得不像話了。
他俯身親了親蘇夏的臉頰,道:「朕只是太想念你了。」
蘇夏「撲哧」一笑,道:「這才分開一個上午……」
秦越微微一笑,總算稍稍放鬆了他緊皺的眉頭,淡淡吟道:「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蘇夏身體微微後仰,嘴角噙著一朵小小的笑花,故作正經地問道:「今天嘴巴這麼甜,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怎麼會?!」秦越伸手將她攬進自己,將下頜擱在她濃密柔軟的長發上,低聲說道:「朕怎麼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他已經很久沒有在蘇夏面前用這個「朕」字,此時突然的說出,反而讓蘇夏更加擔心。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秦越的額頭,半是好笑半是疑惑地說道:「這是怎麼了?一個早朝回來,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秦越搖了搖頭,將蘇夏緊緊抱住。
他一直都覺得,這一個月每天睜眼閉眼都能看到蘇夏的日子,實在美好幸福得太過不真實了。
果然,太幸福太美好的日子,真的只是南柯一夢而已。
此時夢將醒,他不過是想要把握最後一點甜蜜的殘夢而已。
蘇夏柔順地伏在他的懷中,一動也不動。過了很久,才低聲問道:「是不是大臣們,反對你立后……」
雖然秦越一直沒有明說,但並不代表蘇夏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在做什麼。
其實是不是皇后,對她來說沒什麼太大的誘惑。反而是現在這樣平靜幸福安寧的生活,讓她十分眷戀。
所以如果真的讓秦越太過為難,那麼她可以不用做皇后,甚至不需要任何名分。在秦越需要她的時候,就安靜陪在他的身邊,等到有一日他厭倦了,或是這裡容不下她了,她就離開,去雲遊四海,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
就當……是報答秦越這三年來的深情了……
所以她緩緩抬起手,也緊緊抱住秦越,低聲說道:「做不做皇后,其實沒什麼關係的。你莫要為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