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見,我的裴霖
裴霖不在的第四天,想他。
「娘娘在寫什麼?」
小翠探頭過來,柏嫣慌忙一把捂住,可她還是瞧見了。
「哦~大人不再的第四天,娘娘想大人了。」
柏嫣紅了臉,趴在桌上用力的捂住,「小翠!你真是越來越皮了,越來越不怕我了是不是!」
小翠偷笑,嘟囔著,「奴婢從小跟著娘娘,本就不怕娘娘。」
柏嫣哼了聲,沒再繼續糾結,將這張紙疊好和前三日的一塊收在小盒子里。
裴霖不在,宋淵明也只回來了一次,更多時候他不得不在玉春閣裝一裝。
他們都說會很快,可她好無聊啊,每日只能獃獃的等他。
「我想喝水,你去倒點吧。」
「是。」
小翠提著茶壺下去倒些熱水,柏嫣翹著腳坐在床上。
遠遠的透過窗戶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往這走,靠的近了她才看清是許宜。
她們素來並無來往,她來幹什麼?
柏嫣納悶的坐直身子,「許姐姐。」
許宜有對很溫柔的眉眼,笑起來含水似的搖曳,柏嫣對她的印象一直不錯。
再加上上次假流產也只有她一個人前來看望過她,她覺得許宜或許和喜姐姐一樣,是在宋國能交心的好朋友。
「給夫人帶些甜酒,夫人嘗嘗?」
「好啊,」柏嫣笑著拍了下身邊的座位,「許姐姐不要這麼叫我啦,叫我囡囡就好。」
許宜微微笑著,應了聲,「囡囡。」
她將甜酒倒進小杯中遞給柏嫣,粉色的酒水在杯中晃悠,散發著清甜誘人的花香。
嘗一口也不辣,倒是酸酸甜甜很清爽。
柏嫣忍不住渾身顫了下,咂巴幾下嘴,「真好喝,許姐姐自己釀的嗎?」
「我沒能學會這種手藝,是家裡人釀的。」
許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著,又給她倒了一杯,「好喝就多喝些,不易醉養生的。」
「嗯,好喝。」
柏嫣正品嘗著杯中的佳釀,小翠一把推開門,額頭上點點汗水顯得那般焦急慌亂。
看到房內有別人,小翠硬生生咽下到嘴邊的娘娘二字。
「夫人,您,您的水,奴婢........」
柏嫣放下杯子,許宜也放下,隔著杯子兩人的視線莫名相撞,許宜先笑了下,「外頭也不熱,怎地搞成這幅模樣,從哪跑回來的?」
她自來熟的問著小翠的話,柏嫣無奈的笑著搖頭,「我一個時辰前叫她給我打點水,要不是許姐姐,你可把我渴死。」
許宜捂嘴輕笑,小翠見狀摸了摸鼻子也笑了起來,順著話茬接了下去。
兩人坐了一下午聊了些可有可無的閑話,意外的許宜並未問她的出身和來歷,似乎有意繞開這個話題。
柏嫣沒多想,或許是溫柔的人一種禮貌吧,覺得提起她並不好的出身會尷尬。
許宜坐到太陽西斜才離開,等她走遠柏嫣收起笑容,「你下午想說什麼?」
小翠不是馬虎的人,能讓她這麼慌張的一定是大事。
「娘娘,大人的身份好像暴露了。」
「什麼?!」
柏嫣猛的皺眉。
「奴婢去打水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今早四殿下回來了,被陛下親自接進宮的。」
若是這樣的話,那一定是他們的計謀了,柏嫣穩定心神,搖搖手,「沒事,估計是他的主意吧。何氏這麼多天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們想逼她一把吧。」
她坐在這一點消息也得不到,還得靠下人們嚼舌根。
即使安慰小翠沒事,可柏嫣還是忍不住的擔心。以何氏對他的厭惡應該恨不得除之後快吧,但她又告訴自己裴霖無人可及的強大,是不會有事的。
接連幾日許宜隔三差五會來她這坐坐,柏嫣也沒事人一般嬉笑著與她聊天。
她清楚不管心裡多煎熬,臉上都得笑出來。
以前的教訓告訴她不要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
到了梅雨季,日日都下雨,一下就是一下午,外頭昏昏沉沉的,柏嫣坐在窗邊嘆氣。
十三日了。
昨日宋淵明回來了下,報了平安也帶來了消息,今日他們準備同陛下一起關門打狗一網打盡。
算著時辰該差不多了,外頭夕陽西斜,映出血紅色的晚霞,柏嫣雙手握緊,祈禱著。
「妹妹在想什麼?」
許宜今日著了一身大紅的袍子,拖在地上的裙擺上秀著大紅的薔薇,一朵朵用金邊勾勒著艷麗的似乎能反出光芒。
柏嫣隨口打了個岔,許宜也沒再問,坐在桌前不停的為自己和她倒酒。
「夫人!」小翠猛的推門進來,「見香不舒服請您過去瞧瞧。」
「哈,叫妹妹去瞧什麼,快去請個大夫吧。」
小翠臉上的神色不對,柏嫣懂了,「姐姐不知,見香這小丫頭可黏我了,別人去連葯都不肯喝。是家中一路跟著我的人,我當她是親妹妹,我去去就來,姐姐先坐會兒。」
許宜沒再挽留,柏嫣一出門就被小翠拉住衣袖往前拽著。
「怎麼了?」
「娘娘,」小翠回過頭,重重的點頭,含著淚水的眼睛明亮動人,照亮了昏暗的天,「成了,娘娘,宮中來消息了何氏蓄意刺殺陛下,已經捉拿進大牢了。」
「真的嗎?!」
柏嫣不敢大喊,捂住嘴,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真的可以,真的結束了。
「明日大人應該就回來了。」
「不,」柏嫣笑著搖頭,「他今晚肯定會回來。」
她了解裴霖,他想她正如她也很想他一樣。
他今晚一定會回來!
想著她抹掉臉上的淚水,準備回去趕緊打發掉許宜,然後去他的竹院等他。
她都想好了,一定要藏在被子里,等他掀開嚇他一跳,這個驚喜他肯定會喜歡。
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淚,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推門進去。
「見香這小丫頭下午吃壞了肚子,嚷嚷著痛,我等會啊還得哄她喝葯。姐姐不若........」
「今日的甜酒格外甜了,不知道是不是放的日子短了,」許宜捻了下手指,一臉懵的回過頭,「妹妹剛剛說了什麼?」
柏嫣張了張口剛準備說話就被她握住手拉到桌前,「見妹妹喜歡甜酒,我特地叫人給妹妹買的糕點,猜著都是合你胃口的。」
桌上糕點是許宜剛剛帶來的,柏嫣看著收起了一部分笑容,她可不敢吃。
離開了這麼久誰知道她幹了什麼。
「我晚膳用多了現在沒有胃口,明日再找姐姐喝酒可好?」
「妹妹有何心事,似乎在趕我走啊。」
許宜一臉難過和好意被辜負的傷心,真心實意的擦起眼淚,「殿下說妹妹年紀小,叫我多照拂些。我也覺著妹妹和自己妹子一樣,這才多有打擾,妹妹這是何意。」
她說著抓起桌上的糕點挨個咬了一口,賭氣似的又灌下兩杯酒,重新倒上,「怎麼樣,妹妹現在放心了吧!」
她紅著眼眶重重的將杯子嗑在桌上,啪嗒一聲聽的柏嫣嘆了口氣。
「我沒那個意思,許姐姐誤會了。」
她一副你不吃我不走的樣子。
柏嫣想來想去只得捏起一個糕點放在口中,濕軟的糕點油潤異常,甜甜的倒也不膩。
她既然敢吃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再加上她一直在府里也不會有機會動些歪心思,自己也沒礙著她什麼事。
許宜一臉期待的湊近,「好吃嗎?」
「嗯,多謝姐姐。」
「來,小翠也嘗嘗,妹妹的人就是我的人,也帶些給她們。」
小翠應了聲將那份糕點端了出去。
「想和妹妹說兩句體己話,畢竟我們是一樣的人。」
柏嫣沒明白什麼叫一樣的人,許宜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下,幹了兩杯。
柏嫣也只得隨著喝了兩杯。
喝完后她突然哈哈大笑砸掉手中的杯子,柏嫣猛的皺眉感覺她不太對勁,這個狀態痴了似的。
「妹妹和我難道不是一樣的嗎,一樣可憐。」
是不願嫁給宋淵明嗎,柏嫣有些懵,沒聽說她是被宋淵明強行娶進府的啊。
說著說著她口中猛的吐出鮮血,柏嫣驚叫一聲站起跌跌撞撞的後退幾步,突然腿軟的站不住,一抹唇角手心中滿是血跡。
「你.......?!」
許宜還是笑著的,指向桌角那一根細小的蠟燭,微弱的散發著灰色的煙,若她不指出來她不可能察覺。
「妹妹別忙了,沒用的,你我今日便一同赴著黃泉,也算有個伴了。」
抬起的手微微顫抖,柏嫣奮力向前爬想熄滅那根蠟燭,可還是力竭的伏倒在地上。
「為什麼,明明我與你無冤無仇?」
「是啊,你我無冤無仇,可我們的男人有仇啊。囡囡,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許宜笑著趴在桌上,側頭看著她。她也無力直起身子,鮮血從口中湧出,她如脫水的魚震顫著身子。
柏嫣愣住了許久聽到她繼續說。
「我十歲就跟了太子殿下,那時候我想只要遠遠瞧著殿下一眼便好。後來殿下將我送去玉春閣,四年我伺候過無數人,但我不怨,我能為他分憂,無上榮耀。」
她眼眸灼灼,一瞬亮起又暗淡下來,「再後來我來了宋淵明這,這個蠢貨還以為我喜歡他。我老老實實替殿下監視著他,又是六年。」
「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哈,殿下要送宋淵明一個禮物,也要送給宋淵奚一份大禮。他要叫他也體會什麼叫失去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許宜,你瘋了!他大勢已去了,你何必為他賣命。」
「沒有解藥的,省省吧。」
柏嫣捂住嘴忍不住躬著身子咳出黑血,她緊緊的閉了下眼,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毒煙在此點了一整日,只剩下一小截,回天乏術。
到了這一刻,她滿心都是他千萬不要現在回來,別回來,去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吧,至少開心的過完這一天。
許宜的雙眼充血,盯著柏嫣的臉呢喃了最後一句,「我,我是,東宮的太子妃。」
她吃的比她多,在房內吸入毒煙的時間也長,早已堅持不住。
柏嫣還能勉強提著力氣,努力撐起自己爬上軟塌。伏在桌上她不住的喘息,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一下下呼吸連帶著身體顫抖。
她很害怕,可她更放心不下。
桌上擺著今日剛寫的字。
裴霖不在的第十三日,想他。
她含著淚水笑出聲,手撫摸上他的名字。
眼淚隨著血滴弄髒了紙,她慌忙提筆,怕沒有時間了。
裴霖,或許這一次是我失信了,我等不了你了。
對不起。
提筆也不知道該寫什麼好,那些膩人的情話我們好像都說過了。
你還記得你之前寫給我的信嗎,想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我們扯平了,你丟下我一次,我丟下你一次。
像那年你說的一樣,我不想那麼早看見你,所以好好活著好嗎。
連帶著我的一份,好好活,不要那麼早來見我,我會煩你的。
求你千萬帶著我的思念活著,我唯一擔心的只有你了。別讓我操心哦,你可得好好的。
狗狗,我好愛你,真的好想好想和你有個永遠。
眼淚化開了筆墨,眼前模糊成一片,手也抖的不成型。
柏嫣深深的呼吸,想再寫下我愛你三個字,可字如狗爬,她不合時宜的想笑。
他會認得的吧。
手中握著瑩白色的白玉蘭發簪,恍惚間她看到了那一年的他們。
這就是宿命吧,兜兜轉轉,無人能逃過。
到最後她手中握的真的是他送的東西,真的在等的人是他。
外面的雨聲打在房樑上,順著往下滴答。
手中的信紙飄落,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他的馬蹄聲,那麼輕快那麼急切,那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