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工農兵大學生
下鄉的第二年我開始煩了,農村的生活太單調,漫山遍野的莊稼蔬菜,晚上一閉眼睛都是綠色綠色,長的高的是高粱苞米,長的矮的是小麥蕎麥,紅色的是西紅柿,黑色的是芝麻,金黃色的是香瓜,土黃色的是農村的土坯房,白色的是雲朵,藍色的是天空,我常常自己呆坐在地頭,兩眼發直,什麼也不想,在哪裡發愣。
秀水告訴李天鷹說:「沈煬是有心事了。」
李天鷹說:「什麼心事,不是想家就是想女人了。」
秀水氣的用手指戳著他的額頭罵:「像你呢,見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動,沈煬不是一般人,他志向大著呢,農村這個小天地裝不下他這尊大菩薩。」
還是秀水了解我。
每年一次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下來了,這回雙遼公社給了兩個名額。
工農兵大學生始於1970年,70年6月27日,**中央批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關於招生(試點)的請示報告》,決定廢除考試製度,「實行群眾推薦、領導批准、學校複審相結合的辦法」,招收工農兵學員。
到了1973年,教育部第一次提出要在招收工農兵學員的過程中重視文化考試。那年夏天,各省都進行了高校入學統考,可是這一新動向被激進分子視為企圖復辟資本主義,引發了反潮流運動。
於是就出現了遼寧省一名叫張鐵生的知青考生寫的一封抱怨1973年考試不公平的公開信而發動的。
這個張鐵生後來被視為反潮流的英雄,並被當成打倒教師權威的典型。
事實上,工農兵大學生因許多地方和單位推薦過程由於靠裙帶關係或走歪門邪道而**變質。1972到1976年,百分之七十通過推薦上大學的學生是幹部子女或者有政治背景。同時,本科學制從四年縮短到兩三年。由於在勞動中荒廢了學業,以及新生的水平參差不齊,一些教授抱怨說不少工農兵大學生的水平還不如中學生。
所以說「工農兵大學生」是中國教育史里的一大笑柄。
可是工農兵大學生畢竟也是大學生,在教育基本荒廢的年代里,是年輕學子進入大學唯一的通道,是一座金色的橋樑,也是農村人擺脫社員這個身份成為城裡人的捷徑,以往的工農兵大學生名額一下來就成為全公社有背景的幹部子女爭奪的目標,一般人想都別想。
也有不知趣的,我就是其中一個,公社不有兩個名額嗎,我非要爭取一個。
我先是和我老爸說了,他畢竟在縣一中當校長,有人脈,幫我在縣城活動活動總可以吧。
老爸回話說:「讓我活動不是不可以,但你別抱多大希望,我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
這等於沒說一樣。
我親自去公社爭取,知青辦的人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毛頭小夥子,就差沒把我攆出去了。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知識青年也想上大學,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八輩子也輪不到你呀。
知青辦的劉主任挺同情我,柔聲說:「沈煬,我們知道你的心思了,上大學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你們知識青年,有知識有文化,你還是雙遼公社的才子,在省報上發表過文章,這樣吧,我們為你爭取爭取。」
我知道這是託詞,基本上沒戲了。
回來的路上天下起大雨,鋪天蓋地,我也不躲,全身濕透,暈頭暈腦回到集體戶,一頭扎到炕上,我發起高燒來。
李天鷹和秀水慌慌張張來看我並把我送到大隊衛生所打了針才有所好轉,秀水聰明,看出我的委屈與心事,再三盤問,我才說出緣由,李天鷹笑起來:「沈煬沈煬,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不就是想上大學嗎,這算個事情嗎?你安心養病,這件事我來辦。」
李天鷹找到了他父親李福貴,把事情一說,李福貴開始沒表態,李天鷹就急了,說:「老爸,沈煬不光是我的好朋友,還是我的先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可以不認你這個爹,我不能不認我這個老師,他要是上不了大學,我開著拖拉機去公社直接撞進去,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