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陰雷劫(三)
何夕一夜未眠,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才起身,頭沉沉的有些眩暈,回頭看看金夕還在熟睡,面色蒼白,唇無血色。
「金。。。。。。」本想輕輕喚一聲,嗓子卻啞到一個『金』字變成氣音發出來。何夕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一飲而盡,刀割一樣的疼痛讓他捂住自己的喉結。
走進衛生間,鏡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努力眨了眨眼,還是不清楚。何夕退去睡袍,打開淋浴,冷水順著頭頂澆下來,肩膀和腹部的肌肉頓時緊張出線條,低下頭,看著那片閃電圖騰,何夕顫抖起來,他發瘋一樣猛烈的用拳頭捶打自己的心口,重重的,帶著憤恨,直到胸前紫紅,高高腫起,他才無力的跪了下去,淚眼婆娑,他不敢出聲,壓抑的哭泣,喉頭一股腥咸噴涌而出,一片血紅,在水流的衝擊下很快散去。
也許是冷水激醒了自己的視神經,鏡子里的臉清晰起來,劉海濕噠噠擋在眼前,眼睛紅腫的彷彿要滲出血,心口如是,嘴裡的腥咸還沒散去,何夕看了自己很久,最後擠出一個違和的笑容,牙齒縫的血紅讓他看上去有些恐怖。刷牙漱口擦身,帶著心口的悶痛,披上睡袍,走出衛生間。
金夕眉頭微皺,額角一層薄汗,何夕輕輕拭去,低頭輕輕吻了金夕的唇角,轉身走向廚房。
四枚雞蛋在媽媽的小鍋里翻騰,紅糖水也已倒入杯中晾著,黃瓜小菜拌得清爽,小米粥也熬到火候。
何夕坐在餐桌前,眼神空洞的看著空空如也的餐桌,心裡掙扎著:「我是個沒用的廢人,我該死。。。。。。」
「是我讓金夕變成這樣的,是我拖累了她。。。。。。」
「我應該離開,有我在,金夕會死的,我會吸干她的血。。。。。。」
「不,我不能死,我死了,她也會死。。。。。。」
「誰說她會死,她不會的,她已經不會再做傻事了,因為她愛我。。。。。。」
「我愛她,我愛她,不,我不能,不能害她。。。。。。」
頭也痛,心也痛,何夕捂著自己的胸口,趴在餐桌上,用氣聲道:「金夕,我該怎麼辦。。。。。。」
「何夕,你怎麼了?」金夕醒來,視線透過屏風定在何夕身上。
何夕一個激靈站起來,箭步到床邊,緊張的詢問:「你還好嗎?」氣聲里夾雜著顫抖。
「何夕你嗓子怎麼了,不是,你眼睛又怎麼了?你哭了?」金夕胳膊撐著坐了起來,手指輕輕撫摸何夕的眼睛。
「我沒事,還不是昨天喝酒喝的,昨天背你回來,吹了風,可能有些感冒有些腫,我沒事。你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何夕雙手拖住金夕的臉頰。
「我沒事啊,挺好的,昨天喝多了,嘿嘿,我沒失態吧?」金夕握住何夕的手,笑著回應。
「沒。。。。。。咳咳。。。。。。沒有,你睡著了,在我背上,但以後可不能這麼喝酒了知道么?」何夕艱難的發著氣音,喉嚨疼的呼吸有些困難。
「你別說話了,快多喝水,吃過早飯吃點消炎藥,今天不許說話了聽見沒有。都怪我,讓你喝太多了,還是白酒,50度的白酒。。。。。。」金夕有些自責,輕柔的捋順何夕還未乾透的頭髮。
何夕搖搖頭,表達著我沒事,不是你的錯的意思,輕輕擁抱著金夕,感受到她身體的微涼。
吃過早飯,何夕示意金夕去床上躺著,金夕很聽話,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連續兩次的陰雷劫,感覺自己半身血都耗光了,微微一動就要摔倒。何夕沒提昨天的事,這樣最好,自己也不用靠裝傻來應對,只要自己每頓飯盡量多吃,盡量保存體力,能撐到七劫就圓滿了。
何夕打開電視機,自己也挨著金夕靠在床頭,遙控器遞到金夕手中,自己拿起手機擺弄起來。天氣預報連續三天晴好,可何夕心中依舊忐忑,昨天也是萬里無雲,可偏偏天有不測風雲,他看看窗外,天空碧藍碧藍的好看,可這晴好就像末日前的平靜,迴光返照般叫人心裡不安。
「我們今天不去哪兒玩耍嗎?」金夕躺著,歪頭看著何夕的側臉。
何夕看了眼金夕,在手機筆記里打出一行字:「不去,我不舒服,想休息。」
「很難受嗎?嗓子很疼吧?好像腫了。」金夕坐起來,伸手摸摸何夕的咽喉處,又摸摸額頭,「你好像有點發燒,頭疼嗎?不行,趕緊吃藥,大夏天發燒可不好。」邊說邊起身去拿葯了。
何夕看著金夕找葯,倒水,喂自己吃下,眼神里傾注了對自己的關心和在意,可她自己還蒼白著小臉兒呢,想想自己心口貪婪的吸取金夕血液的殘忍時刻,何夕恨不得馬上結果了自己。氣血攻心,何夕只覺得喉嚨一陣腥咸發緊,趕緊用紙巾捂在嘴前,一口鮮紅,洇透了。
「啊!這是怎麼了何夕?怎麼還吐血了?你可別嚇我啊!」金夕緊張的眼淚都出來了,她跪在何夕身邊,一把拽開何夕的睡袍,心口紫紅髮青的一大塊,腫的凸起,讓那抹閃電印記有些詭異。
「怎麼這樣了,多久了?何夕,很疼么?」金夕眼淚不斷線的流,手掌輕輕敷在那片紅腫上。
何夕注視著金夕,額頭汗珠細密,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本來就紅腫的眼睛更加刺痛,他無力的氣聲道:「金夕,我好疼,真的好疼,我怎麼辦啊!」
是啊,讓你受苦,我卻無能為力,除了心痛,我該怎麼做才好。
金夕把何夕緊緊摟在懷裡,自己也在顫抖:「我在啊,沒事的,不疼,一會兒就不疼了。」
何夕偎在金夕懷裡,哭的像個孩子,喉嚨發不出聲音,只是肩膀抖的厲害,這是何夕第一次嚎啕大哭,卻是沉默的嚎啕大哭,哭了好久好久,哭到眼睛徹底腫的睜不開了,哭到喉嚨連氣聲都發不出來,哭到暈厥,最後聽見的聲音是金夕一聲聲的安撫:「我在呢,不疼了,我的何夕不疼了。。。。。。」
何夕是聽著自己心跳聲醒來的,他睜不開眼,卻也真切的感知到耳朵貼在金夕鎖骨下,而自己心口處依然有金夕手掌的溫度。喉嚨的乾燥刺痛令何夕輕哼了一聲,想起身卻沒有一絲氣力。
「醒了?來,喝水。」金夕扶起何夕靠著自己。
溫水潤了喉嚨,卻也在吞咽時感受著刀割的疼,一整杯喝下去,何夕還是不能發聲,渾身無力,還睜不開眼,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攤爛泥一樣無用麻煩。
「忍一忍,會有些冰,這樣能消腫。」金夕邊說邊將包裹著冰塊的毛巾敷在何夕的眼睛上。
「何夕,你別自責,你不是我的累贅,不是我的麻煩,你是我愛的人啊,你只是病了,是我不該讓你喝那麼多酒的,你別難過,別哭,你哭我也想哭,我知道你想保護我,因為你愛我,我也是啊,我不想你再疼了,快好起來吧。等你好了我們去旅行吧,去森林別墅,去江南水鄉,去遊樂場,去找很多很多快樂,我們倆的記憶里有很多疼痛,我們應該多些快樂,對么?」金夕時不時拿開冰塊,讓何夕緩一會兒,再敷在眼睛上,反覆了二十分鐘。
冰敷有效果,何夕能緩緩睜開眼睛了,儘管只是一條縫,可從這縫隙能清楚的看見金夕的臉,何夕嘴唇翕動無聲。
「你像一隻大青蛙!」金夕突然來這麼一句,何夕有些錯愕,嘴角露出一個上揚的弧度。
何夕被逗笑了。
金夕握住何夕的手,緊了緊,何夕想給回應,無奈毫無氣力,只能輕輕劃了划金夕的手指。
「你這病嬌美男相!像極了耽美小說里的主人公,就是吧,嗯,形,像攻,態,像受,嘿嘿!」金夕又突如其來的一句,讓何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嬌美人兒,你先躺著,我去解決中飯,已經一點多了。」金夕放何夕躺好,自己起身去了廚房,一頓操作猛如虎,卻也只是悶了一鍋米飯而已。飯好了的時候,敲門聲襲來,外賣到了,這就是金夕解決午餐的方式。
金夕扶何夕到餐桌前坐好,何夕眯著眼睛看著桌上的菜,嘴角又露出上揚的弧度,人蔘烏雞湯,豬肉酸菜燉血腸,鮮蘑肉片,蚝油生菜,三菜一湯,葷素搭配很營養。
「這飯可是我做的,來,大青蛙張嘴!」金夕坐到何夕身邊,像第一天入住一樣,喂何夕吃飯。
何夕是笑著的,只是眼睛太腫,喉嚨又不能出聲。吞咽的疼痛讓何夕蹙起眉頭。
「疼也要吃嬌美人兒,趕快好,好了才能保護我!」金夕手不停嘴也不停,何夕很聽話,吃了兩碗飯。
終於恢復了些氣力,何夕把菜都推到金夕跟前,讓她也多吃些。抬頭看看窗外,晴空萬里,心中祈禱,別再來了,放過我們吧。
兩個人依偎著靠在床頭,咽喉含片清清涼涼緩解了刀割般的疼,電視里的一對情侶正在打情罵俏。何夕喝了半杯水,清了清喉嚨,能出氣聲了。
「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金夕看著何夕笑了笑,伸手覆在他的胸口:「還疼嗎?」
「還好,沒那麼疼!我。。。。。。」
金夕打斷了他:「快快好起來,我們去旅行吧!」
「好!金夕,我,對不起,謝謝你,我愛你!」
「愛我你就抱抱我!」金夕笑看何夕,眼中透著調皮。
何夕沒有抱抱金夕,而是一記熱切的吻,印在金夕的嘴唇上,金夕慢慢的回應逐漸變成何夕的慾望之火。何夕從未這樣過,他動情的索求,嘴唇的力道愈發強烈,粗重的呼吸夾雜著顫抖,金夕被帶動的也進入狀況。。。。。。
然而雷池之邊,即將跨越,金夕卻猛然起身,一記飛腿把何夕踹到一旁。她沒忘,成為他的人,等同把他推入不死懸崖,讓其終身忍受蝕骨之痛,雖然此刻陰雷未至,可冒險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一腳不偏不倚,踹在何夕心口上,何夕疼的不能起身,卻也讓自己自責不堪,這種非分之心不該有。何夕啊何夕,你無恥,金夕為了你,忍受著本不屬於她的痛苦,你卻動了邪念,你該死。
何夕又重重的給了自己心口幾拳,疼痛才能讓人清醒,那就讓我再痛些吧。
「何夕,你幹什麼?」金夕扶何夕到自己身邊,將人摟緊懷中。
「對不起,我。。。。。。我該死。。。。。。」何夕弱弱的發出氣音。
「不,何夕,你相信我,我願意給你,但,不是現在。。。。。。」金夕側頭吻了何夕的額頭,眼睛,鼻尖,嘴唇。
咸澀的眼淚滴入何夕的嘴裡,味道中充滿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