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示警
一番莫明其妙的打鬥,讓劉儉也沒了心情再在霧之花湯酒屋久待,與彬重榮交談幾句,終於確定此人確實是大內弘宇的家臣,而這枚銅質徽章,持有者只要在大內氏的領地或產業店鋪中亮出,可以獲得相應的幫助。
這下劉儉也算是明白怎麼回事,家徽在大內氏子弟看來神聖無比,落在劉儉這樣的大明商人手裡,銀星子心中不服想要收回,就算得知是大內弘宇贈出,也依然心中不忿。
貨物都已裝船,萬事俱備之下,劉儉也沒再住在李國助府上,住進了那艘六百料的旗艦,有了大內弘宇作為貿易夥伴,下次派人來,也就不必再與李國助聯絡了。
憑直覺,劉儉覺得大內弘宇有求於自己,不過目前雙方之間都不熟,沒到合適的時機,有所求的話也不會說出口。
兩三天過去,趙欽文的貨物終於裝船完畢,這天也開始大量採購糧米蔬菜、果品,補充淡水,在做返航準備,黃昏時李國助派人來請赴宴,趙欽文欣然前往,劉儉卻推說暈船胃口不適,婉言謝絕了。
他當然不是真暈船,而是在李國助派人來請時,彬重榮也派人來請,仍是霧之花湯酒屋,相比上次雙方不熟大打出手,這次彬重榮親自出迎,將劉儉引到三樓。
登上樓梯口,就見大內銀星子臉面未施脂粉,一身黑底白花的和服,頭梳普通矮髻,只在髻側簪著一朵紅花,與和服領袖邊露出的紅色中衣相襯,顯得清秀可人,看上去十六七歲年紀。
「妾大內銀星子見過劉君!之前不知內情,多有冒犯,還請多多包涵!」
大內銀星子竟然說著一口流利通順的大明官話,聽得劉儉一呆,這女人真是會做戲,面上卻笑道:「劉某初來貴國,與大內先生一見如故,銀星子小姐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
「甚是甚是!劉君請……」
彬重榮如釋重負,將劉儉引進堂上落坐,裡面已有兩名侍女跪坐在一旁擺放茶具,給紅泥小爐里加上炭火,大內銀星子提了一陶壺清水進來,放置在小爐上煎煮。
劉儉猜測彬重榮請自己前來,多半是為了就上次的事道歉,便打開話題道:「如今已六月,此次歸航后,要待明年才能再派部將載貨前來,屆時必與彬重先生聯繫。」
「如此最好不過,大內氏先祖乃唐時新羅王室,一向以漢學傳家,劉君的貨直接運給老朽接收,可以比別人給出更公道的價錢,即使是李國助先生,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否則若與別人交易,甚至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雖然這也是實情,但也要看情況,交易一向講求供需,而大內氏應該不僅僅是為了貿易,可能還想結交自己,劉儉心知肚明,只是笑著點點頭。
「劉君!老朽請你前來,實則另有一件要事。」彬重榮忽然面露鄭重之色,話鋒一轉又道:「據可靠消息,你此次與一位姓趙的東主先是在長崎與松平氏易貨,抵達平戶后並未到松浦家拜訪,這已經引起松浦家的不滿,家主松浦鎮信近日連續走訪秀仁將軍,還請你們儘快離開平戶,若遲則生變。」
劉儉聞言一怔,原來彬重榮是為了示警才請自己,不禁訝然道:「竟有此事?實不相瞞,我等準備明日凌晨離港,多謝彬重先生告知。」
「在船隊抵達朝鮮濟州之前,請劉君一定要小心戒備,老朽這有一份安全的航線圖,劉君請收好。」
彬重榮說罷,遞過來一份摺疊起來的絹布,應是絹本,劉儉接過來塞進懷裡。這時水煮沸后茶泡好了,銀星子端著托盤上前給劉儉上茶,低哼了一聲,一臉幸災樂禍的笑。
「如果你路上出了事,明年也別再來了,我倒很想看看你被松浦家的人抓回來是什麼樣子。」
劉儉端起白瓷小杯吹了吹氣,菜色清新碧綠,淺嘗了一口,味道略有些苦,他放下茶杯,笑了笑回道:「你與松浦氏有仇,還是與我有仇?」
「都有!」銀星子嫣然一笑,邁著小碎步走開。
劉儉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推說要回去準備,就此向彬重榮告辭,出了大堂,銀星子正等在門口,微微蹲身屈膝一禮,面露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上次偷拿了我的東西不還,這可不是做人之道。」
劉儉伸手從懷裡取出一把玉梳,咧嘴一笑道:「你說的是這個么?只是意外連徽章一起拿到了,看起來還不錯,帶回去給小妹用著。」
「什麼?」銀星子聽了一楞,啞然失笑道:「原來你還有個妹妹,既如此就送給你妹妹好了,可不是給你的。」
這不是一樣么……劉儉大笑,銀星子翻了個白眼,下樓見外面夜色昏暗,叫來兩名武士打著燈籠送劉儉回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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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疃河口碼頭營建一事,宋友明臨時交給了丁亘主持,這天一早進了日照縣衙,因時辰還早,喬德本已升堂視事,無暇作陪,派人將宋友明帶往後堂。
宋友明登堂一看,就見一位鬚髮花白,年約五旬,身著青色鴻鵠補服的老者正獨坐在堂上右側用茶,想必便是新任的鹽課司副提舉葉季同。
「敢問可是葉提舉?末將安東衛右所千戶宋友明有禮了!」
「原來是宋千戶啊!」葉季同慢吞吞地放下茶盞,端坐著紋絲不動,只是微微頜首,又道:「本官雖受沈憲台舉薦調任,可卻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據說濤洛、信陽兩處鹽場已被劉僉事盡行掌握,可有此事?」
不想這位葉提舉竟然這麼大的架子,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正五品千戶,如今文貴武賤,你不請落坐平等對話也就算了,一開口就居高臨下地興師問罪,豈有此理?
宋友明心中大怒,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是咧了咧嘴,哧笑一聲反問:「怎麼?葉提舉這是看不慣此事,另有想法嘍?」
「什麼另有想法?本官不與你一個粗鄙軍戶計較,不過事情要說明白。」葉季同被一句頂撞氣得不輕,臉色有些不好看,冷冷道:「鹽政事關國計民生,亦是朝廷財稅之根本,往年此兩處鹽場年納課稅四萬多兩,往後也不能低於這個數,否則鹽運使司可不答應,你可明白?」
宋友明一怔,心中恍然,這個要求並不算太過份,因為兩處鹽場往年產鹽量也只有十六萬斤左右,按批發給鹽商的價格二分五厘銀子一斤,年納稅銀四五萬兩。
可實際鹽場整頓之後,一年產量至少能提升到二十八萬斤,且產出的都是精製白鹽,批發價就是三分五厘銀子一斤,比山東半島北部諸鹽場的批發價還高上五厘銀子,年總值可能達到十萬兩。
扣除兩成上繳山東巡撫沈珣,由葉季同代收上繳鹽運使司四萬兩,一年整體上還能凈獲四萬兩,當然給葉季同上繳的數目是看情況的,完全看劉儉的心情。
「今後按這個數額上繳沒有問題,不過此前發生的案件,想必葉提舉已有耳聞,兩處鹽場庫存多被私賣,無甚積蓄,劉僉事加以整頓后,重修煮鹽灶台,一律改燒煤球,這成本有所提高,今年應是達不到這個數。」
「此事你們與沈憲台分說,本官不過問。」
「葉提舉可真是深明事理,那麼……末將可就告辭了!」
此人這副做派,早讓宋友明憋了一肚子火,說罷拱了拱手,真就轉身步出大堂,甩給葉提舉一個瀟洒的背影,還巡視什麼鹽場,你只管收賬收銀子就好了。
不過想到這些,宋友明也有點理解,估計葉提舉上任之前,沈憲台有所交代,這葉提舉本以為陞官還補了個肥缺,哪知道是來做提線木偶的,心情不好很正常,自己這回也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