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下毒之人
寒天深夜裡簌簌下起了今年冬日的初雪,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輛馬車與旁側的一匹馬並駕齊驅,馬車裡端坐的是江國師,而騎馬的威武男子,則是齊王蕭鐸。
「江湛,告訴本王,你對謝玄家的這位四姑娘到底是什麼用意?她有什麼過人之處?」蕭鐸勒著韁繩,放慢馬速的跟在馬車的窗口邊,大聲喊道,大雪落滿他的額頂與肩頭,他卻渾然不在意,只一臉怨氣的瞪著那馬車窗口。
江湛坐在馬車裡,本就有些心緒煩亂,此刻更覺他聒噪不已,於是掀開帘子道:「這雪愈下愈大,殿下不如還是到馬車上來吧。」
蕭鐸最怕的便是坐車,他自小在軍中長大,這二三十年都是在馬背上過的,讓他坐在馬車裡慢慢的晃悠悠,他反而覺得遭罪難受。
「你少來,本王被你拿來做了擋箭牌,還不能好奇一下了?本王是慣來不按常理出牌,可這放在端莊自持的國師身上,那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蕭鐸知道今日江湛這般堂而皇之的去到尚書府,又闖入謝思華閨閣,自然不會是唐突之舉,他應就是要謝玄知道這府中有人在替他盯著,這謝思華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知道。
他是在向謝玄警示他對謝思華的看重。
可他到底看中了謝思華身上什麼?江湛實在好奇。
「你可別忘了,你還警醒過本王此女命數過硬,要離得遠些。」
江湛放下帘子,隱在暗夜裡的墨色眼眸劃過一抹幽亮。
「本尊就是來渡化她的。」
……
尚書府中,謝思華中毒的消息還是在翌日傳開了,一時各種流言蜚語湧起,矛頭無異都是指向的薛氏。
從前這薛氏待四姑娘便有意無意的苛刻,下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如今四姑娘得了老爺的看重,薛氏懷恨在心,暗下殺手,也說得通,不然四姑娘深入簡出的,眾人也實在想不到還能有什麼人要害她一個小姑娘。
謝思華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嬌俏臉蛋上滿臉紅疹,左右端詳了許久。
英寧捧著昨日江湛給的雪顏膏,便要上來給她塗抹,卻是讓她抬手拒絕了。
「不用不用。」
這雪顏膏倒確實是個稀有的東西,是太醫們專門研製給宮裡貴人用的,用的都是稀有的珍貴藥材,江湛倒是的確有心,只是看來是要浪費了。
「姑娘,不塗的話疼癢難受的可是您自個兒,且萬一結瘡留疤了怎好。」英寧好言勸道。
謝思華沒應她。她此生絕不要嫁給慕容昭,所以壽宴她不能如謝玄所願,博取平南後夫婦的喜愛,如今這滿臉紅疹,不是正好成全了自己,又不會被謝玄所怪罪嗎?
想來,謝思華盯著鏡子里滿臉滿脖子疹子的自己,不由笑了起來。
英寧看得心裡一驚,只害怕這毒不會是連姑娘的腦子也給毒壞了。
「姑娘,五姑娘來看姑娘了。」綠蕪在外稟道。
謝思華聞言,只道是稀客,這謝思嬌向來多病,常年卧榻,一年到頭也來不了她這小院兩回。
端肅了神色,接過英寧遞上來的早已備好的面紗戴上,謝思華給英寧使了個眼色,英寧立時上前攙住她,二人故作虛弱的朝外而去。
「五妹妹來啦,咳咳咳……」謝思華走一步咳兩步的在前廳的炭爐旁坐下道,那嬌弱模樣,倒是比眼前的謝思嬌還要虛弱幾分一般。
謝思嬌看著她露出的額間以及雙手上皆是紅疹,不由露出關切之色,道:「四姐姐這是……可有不適?我那有消炎止疼的膏藥,稍後我讓丫鬟給您送些過來。」
「如此多謝妹妹啦。」謝思華也不拒絕,只是應聲道謝。
「自家姐妹,何須客氣,姐姐去法華寺祈福不也想著我,給我求了平安符嘛!」謝思嬌彎了彎唇角。
謝思華沒吭聲,只是默默等著她的下文。
果然,沒多久便聽得她再開口道:「究竟是何人要害姐姐,四姐姐心裡可有數?竟敢在尚書府里動手,想來也是天大的膽子。」
「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素來同妹妹一樣,深居簡出,沒什麼仇家,昨日爹說定會徹查,想來不久會有結果吧。」
謝思華這樣說著,卻是不信謝玄當真會為自己主持公道,昨日之言想來也不過是搪塞祖母的話。
謝思琦清白盡毀,他尚且無動於衷,又遑論自己如今不過是起了些疹子。
如此涼薄之人,他從始至終關心的不過是與平南侯府的婚事罷了。
「姐姐可聽說了?」謝思嬌本就聲音弱弱,此刻壓低了幾分,更是讓人聽不清。
「什麼?」
「祠堂里,姐姐娘親的靈牌不見了。」謝思嬌低聲怯怯道。
謝思華一怔。
昨日她思來想去,的確想到過,她所有吃穿用度皆是經由了英寧手的,然而英寧卻無事,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昨日她是在祠堂中的毒,那靈牌上的松香氣味尤為突兀,她當時便已察覺,只是那時她沉浸在得償所願之中,未曾留意。
「都說是任夫人知道姐姐在府中中了毒,亡靈動怒,這才……」她聲音越說越低,神情亦是露出幾許害怕來。
謝思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妹妹莫要相信這些無稽之談,至於我母親的牌位……想來父親定會尋回的。」
謝思嬌見她沉著模樣,臉上怯色也是去了不少,嘆息道:「我原也是不信這些無稽之談的,只是人病久了,也漸漸的生了畏懼。」
謝思華沒有應她,她還摸不準婁氏母女真面目,不給對方留下任何線索,才是最穩妥的。
見她沒有多大的興緻與自己多做攀談,謝思嬌沒有久留便回去了。
她一走,謝思華便回味著她方才的話,她其實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下毒害她的是薛氏,明知此事一旦做了,眾人的矛頭必然會指向她,薛氏也算是精明的,干不出這樣的蠢事來,她如今正想方設法的挽回謝玄的信任,怎麼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婁氏母女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前世直到她出嫁遠走,她們母女都是默默無聞的規矩活著,且她們根本進不去祠堂,能進祠堂的,只有……
「姑娘,奴婢知道是誰拿走了夫人的靈牌。」此時,一直侯在外面的綠蕪見謝思嬌走後,進來道。
謝思華轉眸正色看著她肅然的神情,心中亦是已經瞭然,唇邊不由揚起一抹哂笑,暗嘆道:真是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