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去，未來，吾所看到的命運

「你還是作罷吧，我不會看錯的，如果我幫你買了那個粉色的氣球，你會在六分鐘之後就一不小心脫手，讓它飛到湖心裡去。換句話說，五塊錢只用了六分鐘而已，實在不值。」

「怎……怎麼會……」

9月3號，夏末，上海，A大，西*區。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日子，每一秒鐘都能看到有大一新生或者大二大三大四的學長拖著行李箱從校門口走進來，也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學長們新學期初到校之後，放好行李就先與老同學們一起到校外大吃一頓先，同時，還有校車不斷地在校區里各個站點免費接載學生，同時校內觀光車也承擔起幫學生轉運行李的重任，人來車往，整個校園此時熱鬧非凡。

門口的門警早就在校大門附近設立了「外來車輛禁止入內」的告示牌子，以保證校園內部的交通，所以托門口限令的福，校園內部雖然熱鬧非凡，但是交通狀況卻井然有序。A大並不是一個炫富的地方，這個百年老校有一種很好的風氣，那就是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在A大，過於高調不但不會引人注目，反而會導致眾人的疏遠，所以在這個學校里，並不會有很多人刻意讓家裡開著名牌小車送自己上學，如果有人這樣做了，那麼十有八*九這人是不懂事的大一新生。在A大的BBS（Bulletin－Board－System，電子布告欄系統，即校論壇）上，還沒入校的大一新生問及新入學該注意什麼的時候，學長們的回復中，提及最多的也是兩個字「低調」。

很多名校都有自己良好的校內風氣，身為百年名校的A大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雖然在綜合排名上還稱不上國內第一，甚至前三都難，但是一來地處「未來之都」上海，二來風氣良好，所以很多「名門」都樂意把自己的子女送來這裡培養，在這種情況下，過於高調就更是一種很傻帽的表現，因為除非你家實力真的冠絕全國，否則的話，初來乍到的你，永遠都不能確定，站在你面前的一個貌似很普通的傢伙是不是哪家豪門的大公子。現實並不是小說，大家臉上並沒有寫著「高手」「俗人」的字眼，高人並不是一眼就能被主角看出來的。

拖低調的福，所以什麼炫富比富之類的事情，並沒有在此刻的校園裡發生。除了一小部分大一的新生果真傻傻地開著家裡的豪華小車之外，大部分初次前來報道的菜鳥和放完假返校的學長們，都選擇了很低調的自力更生模式，自己乘車前來，坐地鐵到附近，然後乘Taxi乖乖到校門口下車，把行李拖進校內等校車幫自己運載。幾乎每個學院在校門口裡面都還豎有自己的迎新牌，新生一進校門，找到自己的「組織」之後就馬上有相應學院的學長無償幫忙，至於老鳥，那就免了，你又不會迷路，自生自滅去吧！

整個校內的氣氛非常地和諧。不過，這種和諧只限於校門內。托「外來車輛禁止入內」和大部分人低調地選擇乘Taxi的福，在校門外，門口時不時就會被各種Taxi堵塞得一塌糊塗，同時門外的大路上，還有各種車輛飛馳而過。負責維持校門口附近的秩序以及交通的門警們早已忙得汗流浹背，但是即使如此，也總是才剛剛疏通好，很快就又被新來的車塞住。

每年的新生入學時期都會有這麼一出，所以這種場景雖然令人很頭痛，但很多人卻保持著淡定。校門裡面是一片長寬各約五十米的空曠「廣場」，廣場的對面是一片柔和的草坪，草坪的另一邊是一個足球場大小的湖泊，湖泊邊栽著成蔭的柳樹，柳樹下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排長長的帶靠背的木椅。湖光水色，涼風習習，這樣的環境，清新怡人，是個適合晨讀的好地方——也是個適合夜晚約會的好地方。即使校門口附近熱鬧非凡，隔了一片草坪，這裡也顯得相對安靜不少，與校門口附近某些幹勁十足而又樂於在新手面前樹立良好的學長形象的人不同，此刻在湖邊，也有很多閑散人士悠悠地對著湖水閉目養神或者談天說地，或者背靠著柳樹面向附近的一條不是很寬的馬路，淡定地看著馬路另一邊的籃球場上一些熱情人士揮汗如雨。

「你還是作罷吧，」在這些閑散人士中，有兩位背靠著同一棵柳樹坐在草地上的男女，彷彿情侶一般，但是卻又正說著很沒有情侶味的對話——

「我不會看錯的，」男方是一位十九歲左右的少年，方臉劍眉，頗有些英俊瀟洒的味道，但是這個時候，卻以一種很沒有紳士風度的語氣直截了當地對著半靠著柳樹半靠著自己身子坐在旁邊的女士很肯定而且也似乎很不留情地說道——「如果我幫你買了那個粉色的氣球，你會在六分鐘之後就一不小心脫手，讓它飛到湖心裡去。換句話說，五塊錢只用了六分鐘而已，實在不值。」

「怎……怎麼會……」女方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圓臉短髮，身材介於苗條與豐滿之間，是普通人中間很合適的比例，不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她此刻說話的語氣，都頗有些柔弱的味道，聽到男子很堅決地拒絕了她的要求，這個時候一臉鬱悶地嘟嚕了一句。

但是雖然嘴上如此說，她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就好像男子說的話就是真理、如果買了氣球她真的會在六分鐘之後把它弄丟一樣，她只是對真理感到不滿感到鬱悶而已，並不是針對說出這真理的主人。

「接受事實吧！」女孩子頗為委屈的語氣一下子挑起了男子的中二病，這個時候，彷彿宣判一般繼續說道，「即使我告訴你你會在六分鐘后將氣球弄丟這件事情，世界的走向也不會改變，六分鐘內你會牢牢看住它，但是九分鐘之後你還是會把它弄丟。」

「怎麼會……」女子弱弱地作著無力的抗議。

「那麼來做個遊戲吧！」彷彿是早已對女孩子這種無力的抗議習以為常，男孩子這時候也不多廢話，很快從自己口袋裡掏出幾張撲克牌出來，很熟練地一張一張擺在了兩人面前的草地上，「六張不同的牌，裡面只有一張方塊Q，接下來你隨便選一張，如果選的不是它，我就聽你的。」

「怎麼能這樣……」彷彿是知道自己接下來必定會從六張不同的牌裡面抽到唯一的一張方塊Q似的，女孩子嘴裡嘟嚕了一句，那語氣，彷彿是在說「你怎麼能這樣欺負人」，但是還是很順從地伸出手，隨便將一張翻了開來。

方塊Q。

淡定地用一根小草將另外五張牌全部挑翻面，分別是梅花5，黑桃8，紅心K，方塊J，紅心A，男子用實際行動告訴女孩子，他並沒有作弊。

「怎麼這樣……」雖然早知道自己會翻出方塊Q來，但是女孩子還是彷彿習慣性地弱弱地抗議，嘴裡嘟嚕了一句她最常說出來的話。

「接受命運的無情吧！」男孩子隨即頗有些中二氣地宣判了買氣球一事的徹底破產，「過去，未來，你的命運已在吾眼中看透，就好像在未來你會很幸福地嫁給一個富家子弟一樣，嘛，到時候你想買多少氣球，我都不會再管你了。」

「怎麼會這樣……」女孩子聽到她那幸福的「未來」，沒有一絲的高興之色，這個時候，繼續弱弱地抗議道，「小雪明明是楚原的當品……的說。」

「明明是別人硬塞給吾的……」被稱作「楚原」的男子作出一副微微無奈的神色，「再說了，當品什麼的，讓別人聽起來還以為吾是人販子呢……嘛，算了，反正等到你出嫁的時候，我就終於不用再管什麼事了……」

「怎麼會……」

「話說回來，柳小雪出嫁的時候，我楚原在哪裡、在做什麼呢……」女孩子繼續作著習以為常的無力的抗議，這個時候，楚原卻微微抬了抬頭，看看遠處的天空，微微凝眉。

七年前，當他的能力在那場火災到來之前突然覺醒的時候，他看到了兩件事情，一件是即將到來的巨大火災，而另一件則是在遙遠的未來，身邊這個叫做柳小雪的女孩子會一臉幸福地嫁給一個不是他的男人。

這就是他所看到的柳小雪的未來。

因為明確地知道這個未來，所以他和這位在火災之前被別人塞給他、成為他的附屬品的女孩子就保持著一種很奇特的關係——兩人關係極其親密，但卻不是情侶。

他的預測是不會錯的。那場火災固然是按時而來，而他後來也很快經過自我測試得出結論，他已經具有了奇特的能力。

他的眼睛已經擁有了雙色的能力，平常情況下還是普通的黑色瞳孔，但是異能高強度發揮時，左眼會變成藍色，看到過去的映像，而右眼則會變成白色，看到未來的圖景。

這就是——雙色瞳。

世界並不是自然向前的，而是像一條麻繩有著無數的絲線一樣，有著一條條的世界線作為可供選擇的流向，即「同一時刻在下一瞬間平行存在的多種可能」。一般情況下，在沒有受到特別干擾的情況下，世界會自然選擇從概率論上來講最高概率的可能而向前運行，而有的時候，比如說楚原已經預先告訴柳小雪她會在六分鐘時丟掉氣球，那麼世界的走向會在一定程度上發生變動，世界重新選擇世界線，但是在那條有著最高概率的新的世界線上，柳小雪依然會在九分鐘時丟掉氣球。

這就是楚原眼中看到的面向著未來的世界。

而面向著過去的世界，與之同理，只不過這裡不再有概率，而是確定已發生的事實。過去只可眼觀，不可改變。

在遙遠的未來里，身邊的這位叫做柳小雪的女孩子會幸福地嫁給另外一個男人，雖然他和她已經相處了好幾年、兩人關係親密，但是既然她很幸福，那麼他也就沒有打斷她的幸福的理由吧。青梅竹馬並不代表著最後就要結為夫婦，他和柳小雪就是這樣。

只不過，在那未來的圖景里，在她的婚禮上，他並沒有看到他自己的身影。

明明是青梅竹馬的說。

「嘛，或許那時候我在忙別的事情吧，」他只有如此跟自己解釋，「也或許是，醫者不自醫，算命者不能自算，我所看到的圖景里，自然看不清我自己。」

「啊，好漂亮的自行車……」心裡微微暗嘆，這個時候，身邊的柳小雪忽然一片羨慕地說道。

「什麼啊……」楚原聞言，低回頭來，朝著柳小雪面對的方向，向著不遠處的馬路上看去。

A大校園很大，平常在校園裡，沒有一輛自行車，純靠步行的話，你就得等著時不時地上課遲到，因為從西*區的理科樓走到東*區的文科樓，以女孩子的行軍速度，兩堂課之間的二十分鐘還不夠用的，更何況上下樓時人來人往還不得不更加減速。所以自行車在A大可以說是司空見慣。而身邊的這位女孩子就是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連別人騎的自行車都不放過。

柳小雪所看到的，是一個正騎著自行車從前面的馬路上飛奔而過的女孩子，一身深粉紅色的衣服，飄逸的長發很是帶感，而她身下的自行車，是一輛紫色的女式車，粉衣紫車，給人一種「奼紫嫣紅」的感覺，花朵一般，這個搭配的確不錯。

「明天也去給你買一輛吧……」楚原並不缺錢——擁有「未來視」這種變*態能力的他如果還缺錢那也實在太奇葩了——但是他不喜歡被坑錢，正如他不喜歡把五塊錢花在一個只能玩六分鐘的氣球身上一樣。所以，在找人問清楚學校附近哪裡的自行車店最不坑爹之前，他還沒有像個一擲千金的富家子弟一樣胡亂下手。

「是嗎……那太好了……」「當品」柳小雪的一切財產都在身為「當品主人」的楚原身上，這個時候聽到他如此說，頓時一片高興，「不過話說回來，小雪好像……還不會騎自行車的說……」

「噗……」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了。

楚原曾經指導柳小雪騎自行車，不過被慘摔幾次之後，以失敗而告終。女孩子沒有運動神經，連騎自行車的神經也沒有。

「你呀……」無可奈何之際，他只得憤憤地指著路上飛馳而過的粉衣女子，「你就不能像她一樣……」

「誒？！」話說到一半，他忽然自己停了下來。

「怎麼了？」畢竟是青梅竹馬，雖然柔柔弱弱，但是楚原一有不正常，柳小雪還是馬上就能感受到。

「怎麼會……」這個時候，楚原臉上一臉驚詫之色。

「我馬上去校門口一趟，你看好你自己！」他隨即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邊快速地朝校門口方向奔去，一邊回頭對柳小雪說道。

「怎麼回事？」柳小雪急忙追問。

「那女生，要出事了！」拋下這麼一句話，楚原頭也不回地朝前面跑去了。

未來還沒有到來，但是其中重要的事件，已經出現在他的眼中。

那粉衣女子，接下來會因為救一個即將被車撞上的小男孩，而自己被來不及剎車的公交車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