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危險臨近
覆水難收,有時候並不是真的難收,大抵是因為難受。難受的人不想停留,哪怕風雪漫漫,冰寒刻骨,也絲毫無法阻擋離開的腳步。
在凜冽的寒風又一次帶起片片飛白的時候,張小滿滿臉痛苦地掏出聶一交給自己保管的銀行卡,快速地在長弓難鳴手裡的刷卡器上划拉一下,而後便轉身迎著風雪匆匆離去。
長弓難鳴望著張小滿離去的背影,並沒有挽留,因為這一刻他忽然也好難過,收下張小滿這筆錢,便意味著司馬北真的成為過去時了,自古從來都是徒弟代師收徒,師父代替徒弟收徒的鮮有聽聞。
往事歷歷在目,東湖收徒,月下對飲,餐館拜別,一晃數十年,再相見,竟是小徒兒先化作黃土。他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的小徒弟那麼膽小,那麼懂得裝糊塗,那麼怕疼,究竟是多麼讓人絕望的境地才會讓小徒弟拿起那把刀插進心口。他的心在這一刻也莫名地痛了一下,感同身受。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風,所以瀟瀟洒灑,四處飄蕩。如今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一棵草,在自己收下那個叫司馬北的孩子作徒弟的時候,他的根就扎在了對方身上。徒弟和女兒最大的區別在於,徒弟更像是另一個自己,現在他的另一個自己隨風飄散了。
哀莫大於心死,人在最難過的時候,是不會哭喊的,乾脆是什麼表情都沒有。
正當長弓難鳴面無表情地凝望蘆花飛雪的時候,一隻大鵝忽地從蘆葦深處搖頭晃腦地走了出來,一個戴著草帽的老漢砸吧了一口旱煙,猩紅的煙頭在雪白世界里格外顯眼,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被坑的不是張小滿嗎,你這麼難過幹啥?」
長弓難鳴用食指撇乾眼角的一滴迎風淚,聲音低沉道,「收了這筆錢,我就不能再插手司馬北的事了,還得做一段時間的苦力,幫別人帶徒弟,你說我難過不難過?」
「那是挺難過的,」草帽老漢抖了抖煙灰,斜著眼道,「要不我幫你去出出氣,別說一個綠藤市的大人物,十個我也能把他們料理得踏踏實實的,寶刀未老呢。」
「我看你是想替申一夏出口氣吧,」長弓難鳴撇撇嘴,「算了,咱們都這歲數了,折騰什麼啊,且看張小滿如何收尾吧。」忽地想起什麼,瞪了草帽老漢一眼,「你這麼快跑出來作甚,我方才說了你被風刮跑了,萬一張小滿突然跑回來,那豈不是穿幫了。」
「放心吧,他這會兒比你難過,那麼摳的人,一下子掏出四萬二百六十八,簡直是要了他半條命……」草帽老漢擺擺手道,「再說了,就算他突然跑回來,你就說我又被風刮回來了。」
長弓難鳴捋了捋鬍鬚,「有理有理,風往哪邊吹,草就往哪邊倒……」伸了一個懶腰,「走吧,咱們好歹也算是賺著錢了,先去瀟洒瀟洒,泡個溫泉,吃個小火鍋,等著那話癆來投奔……」
草帽老漢收起煙槍,眨眨眼道,「沒那麼快吧,那話癆估計得哭鬧一陣子,人家可捨不得離開心上人。」
「看著吧,那話癆今晚必定來找咱,」長弓難鳴雙手背在身後,悠然自得地朝著蘆葦盪深處走去,「自古多情空餘恨,今夜又將多一個傷心人咯……」
「今夜?」
黃曉曉盯著撒丫子跑回來的張小滿,納悶道,「這麼急?」
「趁熱打鐵,」張小滿揉搓了幾下凍僵的臉頰,笑呵呵道,「省得那老傢伙突然反悔了,學費都交了,自然要趕緊入學。」
聶一雙耳微動,心中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抿了抿嘴唇道,「師父,這學費多少錢啊?」
「四萬二百六十八!」張小滿一臉興奮地指了指懷裡的大鵝,「撿大便宜了!還送一隻大肥鵝!」
「師父……」聶一嘴角抽搐一下,「您不會是刷的我給你的銀行卡吧?」
「什麼你的我的,都是一家人……」張小滿摸了摸鼻子道,「而且這錢是替李俊交的,也算是花在了你們自己身上。」
「沒花咱們的錢就好……」一旁的黃曉曉雙眼放光地盯著張小滿懷裡的大鵝,舔了舔嘴唇道,「這大鵝來的正是時候,今晚我給你們做一道鐵鍋燉大鵝,包準香掉你們的舌頭。」
聶一臉色像吃了死蒼蠅一般難看,嘀咕道,「四萬二百六十八啊,那得買多少只大鵝……被坑了還這麼高興,果真是腦子出毛病了!」
張小滿瞪了聶一一眼,「我耳朵沒聾,都聽見了……」清了清嗓子道。「聶一啊,這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風物長宜放眼量,牢騷太盛防斷腸。想想看,那老傢伙現在已經九十九了,沒幾年活頭,到時候兩腳一蹬,到時候身上的所有東西不還是李俊的嗎?這肥水流來流去,最後還會回到咱們自家田裡……」
「您少忽悠我,」聶一癟了癟嘴道,「按照遺產繼承法,沒有遺囑的情況下,這第一順位是他的女兒和妻子,其次三代以內的近親,如果沒什麼親戚的話,才會輪到他死去的徒弟司馬北,司馬北已經死了,那就往下傳,如果申一夏還活著,那就是申一夏的,現在申一夏也死了,勉勉強強才會輪到李俊這半個徒弟身上。這第一道關口落紅阿姨那邊就已經攔下了,一根毛都不會給李俊留。」
張小滿重重地咳嗽幾聲,「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不用看得那麼重,知識無價!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李俊真要是能從那老傢伙身上學到些皮毛,這四萬多也不算白花!」
「沒白花!」黃曉曉忽地插話道,「咱們這買賣是真賺了!」
張小滿和聶一都一臉疑惑地看向黃曉曉,異口同聲道,「哪兒賺了?」
黃曉曉一把搶過張小滿懷裡的大鵝,在大鵝的翅膀下摸索一陣,扯出一張紙條,指著紙條上的小字道,「那糟老頭仁義,知道你腦子的病惡化了,給你指了一條活路!」
張小滿定睛一瞧,只見紙條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一個地址,紙條的背面還有四個字「有病得治」,長嘆一聲,滿臉感激地朝著蘆葦盪深處望去,「是賺大發了……也虧欠更深了……」
「不是虧欠……」黃曉曉神情激動道,「這是公道,好人有好報的公道,你這輩子破了那麼多案,抓了那麼多的壞人,合該你絕處逢生!小滿,咱們現在就去這方面的地址吧,你說的,打鐵趁熱!」
「不急不急,」張小滿搖搖頭,「現在我還不能走,既然那老傢伙給了我公道,我就得給他還個更大的公道,他的徒弟,他徒弟的徒弟,兩條人命,還有黃毛,還有那4具躺在公安局裡的屍體,都需要我幫他們討個公道,算個總賬!」
聶一立馬會意,扭動鑰匙發動汽車,精神振奮道,「師父,接下來該怎麼走?」
「自然是回a市,」張小滿雙手枕在腦後,老神在在道,「先把這隻大鵝燉了,打包一小份,你們先給你師娘張羅著生日宴,我拎著酒菜去找個人……」
聶一點頭應諾,速即推動車檔,一腳踩下油門踏板,鬆開手剎,車子猛地躥了出去,在風雪中疾駛而去。
當張小滿幾人於大雪漫漫中趕向a市的時候,另一輛白色豪華轎車也飛馳從綠藤市到a市的道路上,一個身穿名貴西裝的男子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拿著電話,面色陰沉道,「必須要找到那兩個人,那是我送給錦悅的禮物,他們一聲不吭地拿走,太沒有盜德了,生死不論吧!」
電話里傳來楊偉洪亮的應諾,「明白!只是我的那幫兄弟現在都還在局子里,我一個人怕是干不過那兩個憨批!有外援嗎?」
「錦悅已經先讓那個王超去醫院了,你只需要在適當時候見死不救就成……」
「這不還是以前的老計劃嗎?虛張聲勢,見死不救,殺人放火?」
「不一樣,以前是針對張小滿,現在換對象了……必要的時候,再加一個卸磨殺驢!」
「殺!敢跟未來嫂子有一腿,必須殺了他三隻腿!」
「過幾天就是假面舞會了,當晚會宣布我和錦悅的婚事……別拖太久,我要錦悅死心塌地地嫁給我……」
「放心,一定讓她死心!只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那錦悅又不是什麼天仙下凡,以您的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找這麼一個二手……不對,應該是三手了,難不成您是真愛她?」
「真愛?當然愛!」名貴西裝男子嘴角噙著一絲冷冷的笑意,「她越是對我愛搭不理,我越是想要得到她!我知道這裡面有姓陳的老狗刻意撮合,但從小到大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過。等我娶了她,我一定會給她打一個大大的金絲籠,讓她美美地睡在裡面!」
「懂了!您瞧好吧,她飛不出你的金絲籠!」楊偉一面低著頭走進醫院大廳,一面掛斷電話,在護士台簡單地詢問一番后,正要朝著王超先前離去的方向行進,忽地瞥見在大廳里打瞌睡的朱大長,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悄悄地在朱大長身後的長椅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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