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

北境之國，雪漫世間，寒風凜凜之下，這邊陲小村之中卻唯獨缺少了一份溫暖。

今天是北境雪國的年關，小鎮之上，雖然有著少許燈火，卻沒有年關那樣的熱鬧景象，這並非小村之內的村民不注重這個重要的節日，而是因為今年是少有的旱年，家家幾乎顆粒無收，都是依靠著村內一些有本事的後生，在後山獵的一點食物充饑。

而在這無名小村的破舊的義莊之中，一些棺槨內空蕩蕩的，顯然其中的屍體已經被下葬處理，今年，在這邊陲小村，又有幾家能熬過這年關？

而在義莊之內的一個小柴屋內，一個小男孩正在不停的向著火堆中添加柴火，雖然篝火能帶來少許溫暖，但是那早已破碎的窗戶，還有著大片雪花從外飄進小柴屋。

小男孩身後的茅草堆里，一個小女孩怯生生的縮成一團，眼中沒有多少神采，不過身上卻蓋著一床單薄的棉被。

「哥哥，我好冷，好餓。」小女孩蜷縮在茅草堆里搓著小手，手上的凍瘡，青一塊紫一塊看得讓人心疼。

小男孩轉過身來，輕輕的將妹妹連同那破舊的棉被一起抱在懷中，用自己胸膛內僅存的一點溫暖來溫熱小女孩的身體，小女孩看著面黃肌瘦的哥哥，隨後緊緊的抱住他的胸口，企圖用自己僅剩的一點溫暖再次轉遞給哥哥。

「沐沐,別睡，紅薯馬上好了。「小男孩摟著自己的妹妹，兩人雖然是雙胞胎，但是很明顯，小男孩要比小女孩稍微大一點。隨著小男孩撥開即將熄滅的篝火，兩顆只有手掌大小的紅薯被烤的焦糊。

男孩溫柔的抱著這個唯一的親人，他叫秦世安，妹妹叫秦詩凝，兩人都是百裡外秦家村的孤兒，而現在的秦家村，估計也成了一片死村，夏末乾旱，秋收顆粒未收，入冬之際，村子里已經凍死餓死了一半人口，而自己家一家老小，只剩下兩個九歲大的小孩兒。

拿著父親最後留下的一片干餅，秦世安帶著還有點稚氣的妹妹踏上了逃難的道路。

秦世安原本是一個入伍軍人，抗震救災的時候，被洪水直接沖走，醒來的時候，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

秦家村本就是一個十分貧瘠的山村，往年的收成就很糟糕，加上地方官員的苛捐雜稅，基本沒多少餘糧。

本來一切安好，直到災荒來臨，一場大病之後，秦世安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但是面對飢荒和逐漸漫延的瘟疫，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病死，秦世安固然有前世的記憶，也無力回天。無奈之下，只能帶著只比自己晚半個時辰的妹妹走上了這條看不到盡頭的逃難之行。

一路討飯，秦世安總能在別人種植紅薯的土地之中找出一些沒被挖走，或者丟棄不要的根角，雖然吃不飽，但是也能確保自己和妹妹不被餓死。

但是從昨天開始，大雪就將他們前進的路徹底封死了，村子里的破舊義莊，也成為了他和妹妹唯一可以找到的棲身之所，那單薄的棉被，是秦世安唯一從家裡帶出來的家當，如果沒有這單薄的棉被，自己和妹妹根本扛不住寒冬的侵襲。

將兩個小紅薯上的灰塵吹掉，輕輕的剝開焦糊的外皮，秦世安將烤紅薯遞到了妹妹的嘴邊。

原本已經昏昏沉沉的小丫頭，聞到了烤紅薯的香味，頓時精神了起來，接過秦世安手中的一根小紅薯，也不怕燙著嘴，立刻咬了上去。

頓時，一股甘甜的香味就將秦世安從以後的打算中拉了回來。

「哥哥你吃。」小丫頭看到哥哥溫柔的看著自己，不由的小臉紅撲撲的，隨後將自己手中那半截烤紅薯遞到了秦世安嘴邊。

「沐沐你吃，哥哥這裡還有呢。」秦世安說著，將較小的那一節拿給秦詩凝看，結果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吃吧，哥哥吃飽了，才能去給沐沐找好吃的。」小丫頭雖然有點不舍自己手中的一點點紅薯，但是她知道，只有哥哥活著，自己才能活下去，一路上，她看到了太多餓死在路邊的屍體。

「沐沐，相信哥哥，哥哥一定會找到好吃的。」秦世安看著凍得發紫的小手，心疼的捧在胸前用自己身上的溫度給小丫頭帶來一絲絲溫暖，但是他自己的手，卻比秦詩凝的更加嚴重。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眼看著屋內那篝火一點點變小，秦世安趕忙再次添加了一些碎木塊。

一夜的風雪，讓兩人都不敢合眼，互相鼓勵，堅持，直到天蒙蒙亮，雪才逐漸停息。

天上的烏雲並沒有因為風雪停息而散去，天亮的時候，秦世安看著懷中已經陷入熟睡的妹妹，再次在篝火上添加了一些硬木塊，隨後用被子將妹妹包裹嚴實，摟著她放在篝火旁的石台上，雖然這裡已經被他撲了厚厚一層的茅草，但是終歸是茅草，並不能保暖，放下妹妹的時候，秦詩凝還是不由自主的縮了縮。

雖然十分睏乏，但是秦世安還是走出義莊，用義莊內破布將自己那單薄的布鞋包裹一番，隨後用雪在自己的臉上搓了搓，將困意驅逐。

趁著大雪封路，他想再去昨天那片田地內試試運氣，畢竟紅薯是生長在底下的，很少能全部挖出來，只要找到一點，就能再堅持一天，現在的秦世安就想著熬過大雪，等雪化了，去北國邊城，哪怕給別人做雜役，也能保住性命，再不濟，也能要飯，只要人不死，終有熬出頭的日子。

秦世安也想過將自己世界的東西在這裡做出來，但是現在的條件根本不允許，簡單的活著，已經讓他精疲力盡，恐怕，他是史上最慘穿越者了吧？

穿過一片蘆葦叢，就在即將抵達那片田地的時候，突然間，旁邊蘆葦遮掩的地方，一隻野雞窩在上面，如果不是秦世安從這裡經過，驚動了野雞，根本不會發現這個幾乎和雪地雜草融為一體的傢伙。

看著卧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對著自己不停叫喚的野雞，秦世安撿起旁邊一根棍子，一步步向著野雞走去，生怕這個傢伙就這麼飛走了。

下一刻，秦世安猛然揮動手中的木棍，狠狠一擊直接打在了野雞腦袋上，頓時野雞在這全力一擊之下，翻滾了出去，同時也露出它肚皮下面的三枚野雞蛋。

看著已經頭破血流的野雞和野雞蛋，秦世安終於知道野雞為什麼不跑了，原來身下有自己的孩子，母愛這種東西，半年前自己也有，只是一場乾旱和瘟疫，奪走了一切。

有了這野雞和三枚雞蛋，秦世安心中那種對未來的迷茫有了一絲緩解，至少，暫時自己和妹妹有吃的了。

秦世安將三枚野雞蛋揣入懷中，隨後提著野雞一路向著不遠處的義莊跑去。

回到義莊，看著還在熟睡的妹妹，秦世安將篝火移開一點，隨後將三枚野雞蛋埋在篝火覆蓋的地方，再將篝火搬回去，然後將已經打死的野雞藏在一堆撿來的柴火下面，烤熟野雞蛋需要很長的時間，趁著這段時間，秦世安再次向著田地跑去，畢竟，那是別人的田地，如果不是一場大雪將那些人堵在村子里，自己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人家的田地。

整整一上午，秦世安不停的在雪地之中用一根冒尖的木棍翻動，一上午時間的收穫也是十分巨大的，足足翻出了手掌大小的七八個紅薯，這已經是平時偷偷摸摸反找的三四倍的收穫了。

飢荒年間，再地里別說翻紅薯了，就算是一粒豆子，都要開心好一會，更別說手掌大小的七八個小紅薯了。

將紅薯包裹好，秦世安趕忙一路返回，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四個小時了，妹妹醒來看不到自己，又要哭鼻子了，而且野雞蛋這麼久也該烤好了，今天有雞蛋配紅薯，已經是他不敢奢望的美食了。

回到義莊，妹妹果然已經醒了，不過此時的秦詩凝只是再給幾乎熄滅的篝火添加著一些細樹枝，小心翼翼的照看著火堆，生怕熄滅，要知道，這火堆也是來之不易，是秦世安再一裡外小村莊里人家的火炕灰裡面偷的，如果沒有這堆火，兩個小傢伙早就凍死了。

「沐沐，哥回來了。」秦世安抱著鼓鼓囊囊的小布包，秦詩凝看到哥哥有如此大的收穫，頓時喜極而泣，穿著破布鞋跑上前來死死的抱著秦世安。

「我還以為哥哥不要木木了，嗚嗚嗚~~~！」小丫頭哭的十分傷心，完全不顧外面的寒風，抱住秦世安的時候身體不由的打了個冷顫。

「哥哥怎麼會不要沐沐呢，沐沐是哥哥唯一的親人了，不哭，看哥哥給你帶回來什麼好東西了！」秦世安說完，趕忙掙脫妹妹的擁抱，隨後拉著妹妹來到篝火旁，將地瓜放在一邊之後，用木棍將篝火移開，隨著輕輕撥動，三個烤的焦黃的蛋殼出現在兩人面前。

「呀，雞蛋，怎麼這裡有雞蛋？」秦詩凝頓時激動的說道，兩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到過雞蛋了，即便是鬧飢荒之前，自家的雞蛋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吃的。

「來，沐沐兩個，哥哥一個。」秦世安說完，從外面捧著一團雪，隨後將三枚野雞蛋放在了雪上，野雞蛋也就比鵪鶉蛋大一點，根本無法填飽兩人的肚子，但是有這個在，卻能讓飢餓少一點，這樣秦世安已經十分知足了。

「不，哥哥兩個，沐沐一個，沐沐是女孩子，胃口小，一個就夠了。」秦詩凝果斷的說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卻讓秦世安心疼的要緊，窮人家的孩子早董事，而一路饑寒交迫，讓秦詩凝更加珍惜自己的哥哥來。

「小丫頭，聽哥哥話，晚上還有好吃的。」秦世安說完，將兩枚冰好的野雞蛋遞給秦詩凝，隨後將旁邊的乾柴翻開，露出了一隻已經硬邦邦的野雞屍體。

「野雞，哥哥好厲害。」這時，秦詩凝也不再推辭，開始用凍得通紅的小手開始撥雞蛋皮，當一個雞蛋撥開之後，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慢點，要是不夠了，哥哥這枚也給你。」秦世安看著妹妹那紅撲撲的小臉，聯想起這一路小丫頭倔強的樣子。

父母死後，小丫頭哭的和淚人一樣，當秦世安決定逃荒的時候，秦詩凝緊緊的跟在哥哥身後，提著家裡僅有的鹽巴和一口小鍋，而秦世安則背起了一床床鋪，兩人就這樣上路了。

兩個九歲的孩子，走了上百里地，不但要躲避路上的野獸，還要尋找吃的，能一路安然抵達這裡，已經是奇迹了。

吃完雞蛋，雖然胃裡暖了少許，但是卻越發飢餓起來，秦世安將紅薯外面的泥土拍了拍，隨後再次埋入火堆之中，開始加火，直到下午一兩點，這些小紅薯才全部烤熟。

兩人美美的飽餐一頓，秦世安交代，讓秦詩凝將義莊里的破布找來，然後堵住那些漏風的木板，這樣兩人晚上還能更暖和一點，小拆屋內的門早就碎了，所以秦世安也不擔心小丫頭因為炭火中毒，給她找個事情做，也能活動活動筋骨，而自己，則要繼續去挖一些紅薯，畢竟，沒有人驅趕的機會並不多，如果放在平時，那些村民不但會驅趕，即便是秦世安從其他農田裡面挖出來的東西，那些村民也會搶奪，誰讓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呢？

至於憐憫？良心？在這飢荒之中，易子而食都會發生，誰會在意一個小孩子的死活呢？

交代完一切，秦世安再次出門，早上已經摸清楚了那個田裡的紅薯種植線路，只要按照那個線路挖下去，總有漏網之魚。

踏著雪，穿著布鞋的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直覺，不過外面包裹著一層破布，只要一直活動，就不會出現凍傷的情況，抵達田地之前，秦世安在蘆葦叢內翻找了十多分鐘，確定沒有野雞之後，只能悻悻然向著田地進軍。

一下午的戰績，比早晨的更加輝煌，除了巴掌大小的紅薯挖到十多根，還挖到兩根小腿粗細的大紅薯，將戰利品包裹之後，秦世安看著即將落下去的夕陽，最難熬的夜晚又要來了。

一路奔跑，這次挖到的，足夠他和妹妹吃四五天的，只要省著點就能堅持一陣，而且大雪封路，那些村民躲在家裡不出門，自己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在那田野里馳騁，找到了訣竅，就餓不死。

當秦世安跑回義莊的時候，心情可謂是大好，向著妹妹和自己不用再挨餓了，他就幹勁十足。

然而當秦世安推開義莊大門的時候，一股死一般的寂靜，讓秦世安有了不安的感覺，衝進柴房的時候，牆壁上已經多出了很多破布堵住窟窿的地方，但是篝火卻幾乎熄滅，只剩下一點火星在其中，如果妹妹在這裡，一定不會讓篝火熄滅的，秦詩凝去哪了？

想到這裡，秦世安一把丟下背後的包裹，開始大聲呼喊秦詩凝的名字，然而大雪包圍的義莊附近，卻死一樣的安靜，秦詩凝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秦世安喘著粗氣，找遍了義莊的每一個角落，依舊沒有妹妹的蹤跡，反倒是當他跑到義莊外的時候，卻看到了一條常常的馬蹄蹤跡，看那雜亂的馬蹄印，很顯然不是一匹馬路過造成的，而且附近的村民別說有馬了，連耕地的牛都少的可憐，怎麼回事？難道有人綁走了妹妹？想到這裡，秦世安越發急躁起來。看火焰熄滅程度，最少也三四個小時了，如果自己追，大雪天別說追上馬隊，自己絕對能活活凍死在路上。

而妹妹又不會寫字，自然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書信印記。難道，自己就這麼把妹妹弄丟了？

想到這裡，秦世安無力的跪倒在義莊之外，看著那遠去的馬蹄印，他不敢追，他知道，如果追出去，自己一定會死，妹妹被人帶走了，或許，並非壞事，但是要是遇到人販子呢？妹妹會不會被賣到青樓？賣給那些城中的下三濫打斷手腳當乞丐？

越想，秦世安心中越是不安，然而這一切已經無法改變，如果自己下午不去找吃的，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一股深深的自責從秦世安心底蔓延開來。

「沐沐，等著，哥哥一定找到你！一定！」秦世安此時眼中滿是淚水，兩世為人，只有這一世體會了親情的牽絆，妹妹對自己的依賴，那一顰一笑，彷彿揮之不去一般，在秦世安面前不斷浮現。

不知不覺之中，天色徹底變得灰暗，秦世安已經將篝火再次燃起，火上沒有太多東西，只有旁邊的一隻烤紅薯在不停的被他翻滾，響起白天的事情，那些馬蹄的印記，只要不下雪，馬蹄印應該一時半會消失不了，不過在這之前，必須準備路上的乾糧，這樣，他就必須多儲存一些烤熟的紅薯，至於那隻野雞，只能自己吃掉，要是被那些村民發現，一定會被搶奪。

秦世安只給了自己兩天時間準備食物，否則，在這期間在下一場雪，或者雪化掉，想要找到那馬隊，就不可能了。

而從這天開始，只要天一亮，秦世安就跑去田地之中不停的挖掘，兩天時間，已經挖出三十多枚大小不一的紅薯，這已經足夠他路上的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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