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二夢境
精神小伙在電話忙音之前，聽到了李小川的最後一句話。
「快！快跑！」
李小川的咆哮聲，就快將喉嚨燒著。
他的心跳劇烈加速，發出強有力的震動，在腦海里不停翻滾，如同火山噴發，引擎轟鳴。
空氣中有死亡的腐敗氣味，大日佛光寺的金頂之上，燃燒著一團可怕黑氣，濃得像是墨汁。
強烈的不安，如同野獸的本能，瘋狂地刺激著李小川。
黑氣盤踞高山，遮天蔽日，彷彿是從深淵裡脫困而出的史前巨獸，貪婪地覬覦著太陽的光輝，發出尖銳的嘯聲，似乎想要將其一口吞下。
它震撼天空，踐踏大地，整座偃石山頓時四分五裂。
無數斷裂的山脈，在奇異力量的牽引下，載著李小川飄向半空。
感覺非常奇妙，李小川像是置身於一個沒有重力的世界，像是夢境與現實交匯的地方。
這裡河水倒灌，山脈懸起，像是星球與生命的最初邂逅。
不遠處的大日佛光寺，籠罩在巨獸深淵的魔爪之下，散發著墮落的陰鬱光芒，猶如塵封歷史中的破碎宮殿。
李小川的身軀不受控制地飄向那座宮殿，四周空無一人，如同漂浮在宇宙的永恆孤獨之中。
所幸，還有微風的聲息。
不眠不休，無絕無斷。
如同悼亡者的無聲悲鳴，撫慰靈魂，在死者抵達世界的終點之前，在命運歸於輪迴的原點之前。
終於，他降落在那座宏偉寺廟的正殿之中。
嗅到了檀香，混合著青銅與油燈的味道，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尊三頭千手的雄偉佛像。
高不可攀，俯視眾生，青銅的身軀還有雲霞一般的香火。
李小川的洞察之瞳不由自主地亮起。
正殿之中，充滿了五顏六色的氣，和那群求卦之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又抬起頭，凝視著高大的神佛，只一眼便覺得心滿意足，心想事成。
他忽然明白了，是眾生的慾望凝聚成它的形體，是眾生的祈禱呼喚它的降臨。
穹頂之上，響起了充滿神性的聲音，暮鼓晨鐘一般，擁有蕩滌心靈的力量：「說出你的願望，無論什麼，都可以達成。」
可李小川卻笑了，直視著神佛的頭顱，彷彿與之平起平坐：「以為我看不出嗎？那些黑氣的源頭，腐爛味道的散發物！」
正殿內雜亂的氣，如長鯨吸水一般，沒入神佛的口中，青銅的身軀里沉淪著黑氣，變得烏光凜凜，煥發出暗金色的魔力。
「戴罪之人，既無敬畏之心，便請湮滅於神力的火焰之中！」
青銅的面孔上，不斷變幻著表情，有喜怒哀樂，慈悲貪婪諸般面相。
千百隻手掌齊齊揮舞，編織成一張命運羅網，密不透風，無處可逃。
又如一面巨大的輪盤，碾壓天地，萬物化為灰燼。
李小川已經看出來了，這尊青銅神佛從一開始就存了抹殺自己的意念。
既然如此，他也想趁機檢驗一番自己的身體，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無數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如同隕石穿過大氣層，摩擦產生的巨大熱量，讓整座大殿氣溫升高，瀰漫著青銅與火的氣息。
腎上腺素急劇分泌，李小川的眸子里光芒如熾，神佛的動作似乎慢了下來。
心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擴散，李小川就被一巴掌拍進地。
磅礴的力量像是卡車碾壓，李小川全身的骨頭都斷裂了
「明明……看的見……可身體卻反應不過來，這有個屁用啊！」
李小川為自己的託大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所幸此處並不是真實的物理世界，不然這一巴掌早就把他拍成了肉泥。
「身體居然還能動？！」
他一頓翻滾，動作十分滑稽，不過好歹是也逃出了正殿。
正殿轟然炸開，瓦礫漫天飛舞。
神佛支撐起偉岸的身軀，暗金色的皮膚上，銘刻了謳歌神明的古老文字，流淌著的黑暗光輝，為它的神性之中，增添了無限魔力。
身後燃燒蓮花狀的不滅之火，如潮汐一般盤旋，裡面山呼海嘯，是眾生的狂熱執念。
李小川望著那稱霸天地的身影，攜帶著雷霆的憤怒與毀滅的力量，彷彿這世間的唯一主宰。
突然，在他洞察世界的藍色眼球里，看見了無數枚黑鐵的輪盤。
由鏽蝕的沉重鎖鏈絞起，拉動著夢境與現實，像是要把兩張巨大的拼圖，完全重疊在一起。
「夢境與現實完全重合之時，是不是意味著我將永遠被困在這裡？」
他告訴自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殊死一搏，沿著鎖鏈跳到現實中去。
神佛動了，伴隨著雷霆萬鈞的力量，瘋狂拍向李小川。
每一擊都像是怒濤衝擊山崖，風暴撕裂大地，氣流中爆發出陣陣陣雷鳴般的響動。
危急存亡之時，人往往能激發出極大的潛力。
李小川踏著破碎的台階、大石、樹木，飛速跳躍，居然靈巧地躲開了神佛
身體里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在提醒他，斷裂的骨頭就快戳穿他的臟器。
憑著一口不想死的勁頭，李小川硬是沒有昏厥過去。
「就差一點了。」
他拼勁全身力氣，高高一躍，攀住了鏽蝕的鐵鏈，身子搖晃在漆黑的裂縫之上。
裂縫裡吹來了昏暗的氣息，彷彿地獄里的灼熱烈風，不知連接到了何處。
「呼～呼～」
李小川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有些恐高，只能不斷深呼吸，平靜著內心的恐懼與躁動。
抓住鎖鏈不斷晃動著身體，想要盪到另一個「現實」中去
神佛連連拍空，瞬間暴怒起來，身軀如黑曜石一般閃爍，蓮花火焰熊熊燃燒。
天空化為一片火海，河水蒸發，斷裂的山脈如隕石一般落下，這個世界將迎接它的末日來臨。
神明竟被螻蟻戲耍？！
李小川目瞪口呆，突然咆哮起來：「你發什麼神經，我打蟑螂也沒有百發百中好嗎！」
他咬緊牙全力將身體盪起，雙臂因灌注了太多力量而骨折。
「是死是活就這一下了！」
從未感覺過身體如此輕盈，李小川將自己拋飛，跨向他未知的命運。
而神佛黑曜石一般的手掌如影隨形，就要抓住李小川，彷彿一線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