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黃符!銅錢!木櫃!
人類的恐懼與絕望,大抵最後都會衍生成憤怒與詛咒。
以暴易暴,天性使然。
李小川胸膛之中,擁有暴徒的烈焰,卻沒有暴徒的力量。
他只能穿越「禁區」,來到空無一人的卧室。
一陣榻榻米的淡淡香味,讓李小川瞬間平靜了下來。
烏雲散去,月光悠悠灑下,落在窗邊,宛如一泓水銀。
李小川終於能勉強看見1701卧室的全貌。
窗戶已經用防盜網封死,在月光下閃耀著動人的銀輝。
對他來說,這已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順著窗戶向下望了望,大樓聳立在深邃的黑影當中,風聲又急又烈。
李小川悻悻然地縮回腦袋,又被窗邊立著的一架紅木衣櫃,引起了注意。
衣櫃通體裹著一層暗紅色的包漿,幽光沉靜,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些脫了漆粉的浮雕。
浮雕刻畫地惟妙惟肖,只憑形狀,便可以讓人輕易想象出它們曾經的恢宏氣象。
亭台樓閣,仙人白鶴,風起雲湧。
只可惜,一切都已面目全非,形銷骨立。
原本大羅自在的飄渺氣息,如今卻顯得鬼氣森森,令人生畏。
李小川伸手摸了摸衣櫃邊緣,黏糊糊的,心裡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膩歪。
手指湊近鼻尖聞了聞,居然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李小川遲疑了片刻,還是打開了櫃門。
「叮鈴鈴……」
四面八方都是金屬滑落、撞擊的清脆聲音。
聲音循環往複,重重疊疊,漸如蜂鳴,后如針刺,突然扎中了李小川耳膜的痛點。
李小川全身感官瞬間炸裂!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軀直挺挺地向後跌倒。
不知過了多久,李小川才睜開眼睛。
窗外仍是一輪孤月,夜空中有蓮花狀的雲朵。
李小川掙扎著坐起來,覺得後腦勺一陣火辣辣的疼。
他咬著牙伸手輕輕摸了摸,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還好沒開瓢,不然真涼了。」
李小川慢慢擺正身體,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視線緩緩落在紅木衣柜上。
衣櫃里系著數百條紅繩,不知是不是浸染了什麼動物的鮮血,和大門一樣,煥發著令人心悸的猩紅色。
紅繩上穿著銅錢,風一吹,叮鈴鈴作響,編織成一枚巨大的符籙。
「這是什麼東西?」
李小川雖然不認得這枚詭異符籙,可心中不知為何,對它生出了極大的厭惡。
衣櫃底部擺放著未燃盡的香燭、檀香,黃符上儘是硃砂撰寫、扭扭曲曲的符文。
風一吹,灰燼、黃符,散落得到處都是。
「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還有人把衣櫃當做神龕?」
李小川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迷惑之際,隱約聽見有人在呼喚他。
「李小川,你過來啊……」
感覺像是被人在脖頸上吹了一口涼氣,半邊身子頃刻間僵直了起來,腦袋是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分毫。
就好比大冬天裡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從頭涼到了腳,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是誰?是誰在那裡?!」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李小川全身被汗水浸透,終於能夠動彈了。
他如釋重負地跪倒在地,抬頭就看見冰冷的月光,照在猩紅的大門上。
門裡映出無數扭曲的小人,如影子一般,在裡面掙扎跳躍。
漸漸的,大門表面如皮囊一般高高鼓起,凸出來無數的人臉人手,人山人海,互相撕咬、排擠、扭打。
讓李小川在驚恐之餘,想起了地鐵車站裡的摩肩接踵,飯店景區里的人滿為患,職場商戰里的算計陷害,不由得恐懼更甚。
腦海里全是灰暗的人潮,還有一個讓人諱莫如深的辭彙。
「煉獄!」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本就是互相憎恨詛咒。
「李小川……你快過來……」
那聲音,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纏繞過來,讓人心神蕩漾。
夜晚的氣溫越來越低,李小川全身濕透,寒意滲入骨髓,身體與精神都快到了極限。
他雙眼無神,伏倒在地,一寸寸匍匐向前。
那道門裡,模模糊糊地站著幾個似曾相識的人影,莫名讓他覺得心安。
猩紅色的門戶,在李小川眼裡,陡然變得光輝神聖,深邃神秘,那裡有他渴望的溫暖與光明。
……
「小川!快跑!」
……
堅毅,純粹。
如山一般厚重,如海一般深情。
一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傳入耳中,李小川如遭雷擊,那似乎是……
來不及多想,李小川感到胸口有什麼東西,熱得發燙,全身暖洋洋的,整個人煥然一新,如獲新生。
他默默從衣服里掏出一塊木牌。
木牌是外公刻的,上面有他的名字。
他痴痴地捧著那塊木牌,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我為什麼要哭?」
木牌應聲而裂,李小川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如刀絞。
他終於捂住胸口,泣不成聲。
哭聲漸漸平息,李小川站立起來,面容沉靜,身體里有種前所未有的從容與力量。
「我就說,人怎麼可能倒一輩子的霉?」
李小川默默積蓄力量,抬起頭,不知看向何處,輕聲說道。
「以前是我太狹隘了,原來……一直都在……」
緊緊握住了手裡的小木牌,李小川的眸子亮得發燙,深邃光明,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似乎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光芒,他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那一聲山呼海嘯中煙消雲散;所有的委屈憤怒,現在都可以由自己告慰。
「除了顏色有些叫人反胃之外,還不就是一扇爛門?」
……
「大言不慚!」
兇狠乖戾,無窮無盡。
……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啊!」
李小川無奈一笑,攤開雙手,就算他心態再好,接下來的事,也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