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人不中二枉少年

「我這樣的……果然是怪物嗎？」

「少年」愣了愣，三張面孔相繼露出平靜、悲傷、迷惘的神態。

彷彿一尊行走世間的奇妙雕塑，臉上有喜怒哀樂的面具。

李小川欲言又止，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不怎麼會安慰人。

或許是習慣了孤獨，「少年」轉動幾個腦袋，自言自語，表情如悲喜的面具。

「在夢裡被殺死以後會怎樣？」

身軀如遭雷震，按李小川之前的設想，他要獵殺的都是那些窮凶極惡，失去自我的古老神靈的鷹犬。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對這樣天真善良的靈魂揮動屠刀。

而那些在夢境中被獵殺之人，下場究竟會怎麼樣，自己也是全然不知。

他們會從現實世界消亡嗎？會受到無法逆轉的傷害嗎？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和屠夫、劊子手，以及那些奴役世人的古老統治者又有什麼分別？

看著李小川臉上的悲痛與迷茫，「少年」幾個腦袋變得驚愕、驚慌、驚喜，隨即竊竊私語起來。

片刻之後，「少年」六臂齊揮，高聲呼喊。

「為我不知名的摯友，以及我們珍貴的友情，獻上最崇高的敬意！男人的浪漫，不正是在戰鬥中死去！？」

「少年」擺開架勢，舒展身軀，三頭六臂嚴陣以待，彷彿一尊神話世界出走的怒目金剛。

「來吧，我可不會束手就擒！讓我們酣暢淋漓地玩一場，不……是戰鬥一場！」

興奮，喜悅，衝動！

三張面孔，都綻放著孩童一樣的笑容，彷彿此生再沒有更歡愉的時光！

為生命中每一次不期而遇沸騰！

李小川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力量。

廢土之下花瓣綻放，灰燼深處火焰重燃。

「我叫李小川，我們會成為朋友的……」

撂下狠話，李小川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他就要收起臉上眼球狀的結晶面具，回去找白鬍子老頭問清楚。

究竟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救這個三頭六臂的「大男孩」。

小黑屋內颳起一陣旋風，「少年」的身軀如陀螺一般，轉動起來，擋在了李小川面前。

「別……別走啊！」

三顆頭顱，神采奕奕，像是一整個太陽，驅散了屋內的無邊黑暗。

李小川深切感受到，他身上有一種即便身陷泥淖之中，也不墮精神，對生存的強烈儀式感！

騎士精神必須以騎士手段回應！

他默默點頭，對「少年」說道：「來戰吧！」

「少年」激動無比，怪叫一聲，六條手臂舞得跟風車似的，彷彿擁有神力，隆隆地沖向李小川。

自從修鍊心法武功之後，李小川也激發出身上的男兒熱血，見人來勢洶洶，心頭生出一股燎天的戰意。

「力量果然會改變一個人，要是之前的我，只怕並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李小川一腳踏地，身子跟炮彈似的扎出去，毫無顧慮地迎向那充盈著神力的三頭六臂。

在古神所締造的斗獸場中，「少年」嘶吼著、踐踏著。

巨大的力量震開牆壁、地面，將它們變作無數細小的方塊。

他深吸一口氣，四散而逃小方塊又再度聚集過來，組合成一枚巨大的透明魔方。

李小川還來不及在半空之中，欣賞「少年」夢境深處的孤城，便看見他五彩繽紛的內心世界，紛紛化作鮮活的光影，投射在魔方之上。

少年狡黠一笑：「廬山升龍霸！」

透明魔方之中，浮現一位青銅戰甲的年輕聖鬥士。

稚嫩無畏，眼底彷彿有星辰大海！

穿梭跳躍間，能聽到他熾熱的呼吸，以及體內小宇宙熊熊燃燒的聲音。

李小川獃獃地看著畫面中的紫色天龍，童年的記憶，轟然湧上心頭，全身血液彷彿隨著那冉冉升起的鐵拳沸騰逆流。

來不及閃避，李小川就被一拳打在下巴上，整個人倒飛出去。

「天馬流星拳！」

魔方上畫面再度切換，那是沿著天馬座星位墜落，流星般迅猛的拳頭。

「少年」收拳而立，又輕輕說了聲：「獨孤九劍！」

他以六臂作劍，臃腫的巨大身軀居然變得靈動變化，滿天都是劍影。

畫面之中，來者正是那位飲馬江湖的落拓劍客，天上地下，全是他洒脫不羈的劍氣。

李小川掙扎著從鐵拳的力量中起身，又再度陷入遊走無方的劍氣。

艱難時刻，他終於調整好呼吸，一座熔煉宇宙的巨大洪爐浮現在腦海之中。

瘋狂吞噬著周遭的氧氣與能量，李小川的身體里綻放出金色的光芒，狠狠遞出一拳。

「乾坤大挪移！」

「少年」運掌成盾，全身氣息渾圓，身軀漸漸與畫面中，那位光明頂上血戰六大派的少年英雄重合在了一起。

李小川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彈飛之時，一聲「佛山無影腳」接踵而至。

「少年」破繭成蝶，在夢中肆意發揮著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還有戰鬥天賦。

他是如此特別，又如此純粹！

可偏偏這樣的少年，為何在現實和夢境中，卻是讓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李小川不禁回憶起自己的童年。

人性最善，人性也最惡。

「特殊的人或事，都是不合群或者不祥的嗎……」

旋即，又是一聲「七十二變！」，打斷了李小川的思緒。

「少年」六隻手臂突然交錯結印，三張面具之上，是不可一世的潑天氣焰。

「我想孫猴子當年選擇七十二般變化，也許是心中偏要爭一口氣！」

「憑何滿天神佛可高坐雲端，垂手而得天地造化？」

「什麼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斗……」

「我自要幻化眾生，叫你們知道，何為萬類霜天競自由！」

看著魔方中，「少年」心底走馬觀花的幻夢，李小川竟有些熱淚盈眶。

何等的年少輕狂，何等的意氣風發！

李小川輕聲細語，似在告慰自己：「我曾經和你一樣，只是不小心把自己丟了。以後，我再也不會低眉順眼，去迎合這個世界。」

心中仍有滾滾火焰，小宇宙仍在熊熊燃燒。

他閉上雙眼，任憑六隻手臂拍打在身上。

自顧自地用手掌在地上摸索，就要拾起年少時的劍，也做那七十二變的孫猴子！

李小川衝天而起，大聲對著「少年」喊道：「如果這世界容不下你我，那便將火焰帶給它吧！」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英雄，都有那隻攪到天翻地覆的孫猴子。

終於，二人精疲力盡，打得空間解體，夢境中世界支離破碎。

「可能會有點痛？」

「來吧！我不怕！」

兩個人研究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拔出夢魘的辦法。

李小川癱倒在地，而「少年」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謝謝你！」

「不用謝，我是來獵殺你的。」

就在此時，一支長矛爆射而來，發出氣流炸裂的轟鳴聲。

瞬間就貫穿了「少年」的肩頭，將他釘在一塊石碑之上，彷彿耶穌流出聖潔的血液。

李小川目眥欲裂，抬頭怒視著天穹之上。

那裡有一位不速之客，面覆眼球狀的結晶面具。

那位不速之客，冷冷地看著李小川：「你可以滾了，現在他是我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