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懂
顧北林聽著裡頭沒了聲響,留了一朵駕車的小花,動作甚微的展翅飛入了深藍的夜空。他怕秦欽醒來,不敢用力蹬,飛到一處山峰再凌空而行。
風絲靈巧的繞過車簾劃過秦欽的臉,他嫉妒的哼了一聲:「飛飛飛,會飛了不起啊?飛上天是要當風箏還是禿鷲啊?」
秦欽沒有睡,他目著眼珠子盯著車的上沿。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他的成長道路從來沒有人為他指導過,現在卻要他為別人指條陽關大道。
從顧安承認他娘親那一刻,他的性命與靈魂就已與顧氏相伴相繞,不管是否願意,教導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已經是他終身都要踐行的諾言。
一滴寒露從顧北林鼻尖滑落,他抖了抖翅膀,將翅膀上的露水都抖掉,然後收進身體。他望了望遠處的天,初日東升本該泛著惹人的艷紅,而目光所至卻是一片灰濛。
「小叔,進入凜白域邊界了。」顧北林擦了擦汗,一跳坐上馬車邊緣,他靴子上的小鏈子隨著他蕩來蕩去的小腿叮鈴叮鈴的響,秦欽從車簾中只伸出一隻手,抓住他腰帶一扯,青白色的軟甲腰帶被這股力氣拉出隔腰一拳的距離:「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管在哪兒,腰帶給我繫緊!你在軍里也待了七年了,怎麼,還要我來教你怎麼穿衣服?」
顧北林有些委屈,見他黑著臉,知道這位爺起床氣又犯了,垂下頭不敢看他,嘟囔:「我才訓練完,腰帶勒緊了放不開手腳....」
秦欽:「不準頂嘴,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顧北林:「....小叔餓不餓?」
秦欽餓,但他不想吃顧北林搞出來的東西,那玩意兒實在是有些許難吃,便指了指前面的燈光,生硬的轉移話題:「意志堅定一點,駕車是個鍛煉恆性的好辦法,不要有其他的雜念,做事情要專一,效率才高,好,現在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趕到那小鎮找個包子鋪,要是沒到,你今天晚上就加訓。」
顧北林:「...是。」
馬車的輪子壓過枯葉,朝著灰濛濛的天際遙遙而去,那一片被車輪壓過的樹葉又重新被一隻腳踩下,鞋子的主人明顯有著不錯的心情,低垂的帽檐在他的臉上打下了大部分的光影,他的皮膚白到幾乎透明,唇色病態的蒼白,唇角輕輕的勾起,語氣帶著久違的興奮和毒蛇般的粘膩:「秦欽...真是,好久不見啊,我們,又要相遇了呢....」
馬車中的秦欽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及其熟悉的噁心感,就像被一條渾身毒液的蛇吐著信子靠近一般,他忍不住的皺眉,眼底一片冰冷,顧北林進車拿東西,猝不及防被這眼神駭住,「...小叔?」
秦欽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回神抹了把臉,下意識不想讓顧北林看到自己這樣子,迅速的將他推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平穩著聲音掩蓋:「餓了,快點。」
怎麼會呢?
怎麼會還有這種感覺?
那個人已經死了!
而且還死了很多年,死得不能再死了!
秦欽眼底透露著濃濃的防備,不論如何,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了,不是嗎?
馬車這種東西在偏僻小鎮本並不常見,然而在這個小鎮卻多得反常,這不像個生活的地方,反而像市場。
秦欽吊著條腿跨坐在車轅上,嘴裡叼著個包子,眼睛隨著流動的人群攢動:「挺久沒來了哈。」
顧北林在弄他自己的斗笠,他頭上立著個發包,老是頂住斗笠按不下去,他便只好拆開頭髮重弄,秦欽像往常一樣去勾他脖子,抓到一把青絲,揉了揉,還挺順。
顧北林把頭髮紮上去,帶上,不合適,又放下來,再扎,又放,再扎,終於,他實在是受不了了:「...小叔,你不要一直盯著我,這裡好多人。」
想在分離前多看看孩子的秦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欽居然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嬌羞的意味,他不理解的舔了舔嘴唇:「你沒見過人?」
「不是,這不一樣,這又不像軍里。」顧北林終於搞好了他的頭髮,心滿意足的抹了抹腦袋,用餘光瞥了瞥兩邊兒的垂髮。
「哦~」秦欽突然懂了,笑得挺流氓的:「沒見過女人對吧?正常,不用緊張,以後見多了熟悉就自在了。」
顧北林抿了抿嘴唇,他想說他對這個其實沒什麼興趣,但他看秦欽笑著,心裡就像被什麼在催促一般,抓撓抓撓的,想問問他,想知道他的看法。
顧北林試探著開口:「小叔很熟悉嗎?有多自在?」
秦欽雖然很想跟他談談自己曾經的風流史,畢竟這些年太累,也沒幾個能說話的人,這些事老是對著顧銘吹早就吹膩了,挺想換個人吹,但他始終秉承著成大事者先立業再立家的教育理念,堅決不在顧北林立足之前讓他動感情這碗湯,便答:「熟悉了之後你就會發現,女人這種生物,有柔有剛,神奇也普通,跟男人也沒什麼兩樣,不用抱有太大的好奇,相處起來好的好,不好的也不好,就那樣。到了該懂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懂。」
「那如果不是生存必須,不懂也沒有關係吧?」
不得不說顧北林理解的地方總是別出心裁。
秦欽聽著這話感覺有點不對,心道難不成你還會一輩子都不懂不成?
他想了半天,剛想再說兩句,便見前方行人堵路,車接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