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急轉直下

直沽市。某一處環境幽深的庭院里。某一株高聳干雲的槐樹下。某一條流水淺淺的小溪旁。

一張製作精美的輪椅上，坐著一個目光炯炯、神態威嚴的老人，而在老人的身後，則站立著一個氣質高雅、明艷不可方物的女孩。兩個人說著輕鬆的話題，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感情極好的爺孫倆。

然而，與他們關係稍近的人都知道，其實他們並非爺孫，而是兩父女。

老人的面容普普通通，但他的名字，卻是響震中外、無人不識，即令是國家現任的高層幹部，見了他，也要尊稱一聲「劉老」。

他的門生遍布天下，他在國內的地位、威望，就算比起前任總理秦雲天，還要更高一籌。

劉老今年已近九十歲，不過在他身邊的女孩，實際年齡，才不過二十二歲。據說有一回，劉老同一位多年未見的老戰友吹皮，喝高了酒，一個不慎就犯下了糊塗事，於是就有了這個女兒。

劉老晚年得女，自然是視若掌上明珠，因其女排行第三，是以人稱「劉三娘」。當然，劉老當年為了掩蓋他的風流韻事，登記名冊時，卻是故意將劉三娘的年紀拔高了四歲，因此，外界人所熟知的劉紅秀劉三娘，今年已經是二十六歲了。

父女倆談論著當今政界、一個個炙手可熱的名字，聽著劉三娘對著這些人，頗有一些自己的獨到看法，劉老就欣慰的點頭微笑著。

俄而，劉老忽然又提到了秦家的人，道：「三娘，聽說秦家那對活寶兄妹，可把永方市給鬧翻天啦？」

劉三娘沿著清澈無比的小溪邊，緩緩的推著輪椅，情緒微微有些波動，道：「爸爸，他太小了，不夠穩重呢。」事實上，關於那個人的名字，劉三娘常有耳聞，聽說不久前，他就在永方市幹了一件砸車的事，飛揚跋扈、鬧得整個互聯網都沸沸揚揚的，且不論他的初衷是好是壞，但這般紈絝的性子，劉三娘實在很難接受。而他的妹妹，就玩得更加過分，開著鳳凰跑車四處招搖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到永方市去、當眾給金東明難堪，這也未免太不知輕重了。

劉老就笑了起來，道：「傻孩子，爸爸也不是非要你嫁給他，只不過，占卜大師說了，你們倆那是緣定三生，這麼匹配的生辰八字，不能白白浪費了不是？你呀，就先處一處，好不好？」

劉三娘秀眉微蹙，道：「爸爸，你這是老封建、老迷信，要擱過去，那是要批鬥的……再者說了，占卜算卦要是真那麼靈驗，要真的是緣定三生，那還需要您老人家這麼牽腸掛肚的念叨嗎？是三娘的，就是三娘的，怎麼都跑不了。如果不是，再怎麼撮合也是白搭，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劉老被女兒反駁得無言以對，好半晌才快慰的笑出聲來，道：「連批鬥都出來了，看來你是真的不太滿意啊。那好吧，這件事情，我就不再插手了，你如果真想推掉這門親事，記得要好好和秦家的長輩溝通。」

劉三娘嫣然笑道：「那倒也不用呢。聽說他為了避開這門親事，都不知道躲哪裡去了，連老秦家的人都找不到他，這件事，就由得他們去頭疼好哩！」

劉老就笑罵道：「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子，我的寶貝女兒還配不上他了？」

劉三娘聽出劉老流露出的些微怒氣，卻是微微笑了起來。

事實上，關於所謂的八字批命，到底是怎麼回事，父女倆都是心知肚明的。近些年，隨著劉三娘年歲漸長，京城很多出身顯赫的公子哥，就一個個的開始上門來提親。劉老為了一碗水端平，不至於顧此失彼，這才請了占卜師來算這個「生辰八字」，到時候，合與不合，就可一切「皆歸命數」，省卻了老劉家諸多麻煩。

劉老忽然認真起來，道：「既然你不想談感情的事，那就談談工作吧？準備下去哪個地方歷練歷練？」

劉三娘顯然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想也不想道：「錫山市，那裡不是有十幾名幹部因為中飽私囊落馬了嗎？我想過去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巨大利益，叫人利令智昏到這種地步！」

劉老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那你就去吧，順便代我向慧衍老和尚問候一聲，叫他有事沒事的別老對著佛主發獃，實在沒事做了，大可以來直沽陪我下幾盤棋嘛。」

西林禪院。電子閱覽室。

自從在香草皇庭爆出金東明的醜態，王順的妹妹秦夢見，因為受到來著家族的種種壓力，不得不回到京城作出交代。

秦夢見心情抑鬱的離開，對王順來說，卻是一個不錯的好消息，因為他再也不用擔心，這個調皮妹妹會壞了他的大事。

從李小軍處著手、對付漢業集團以及蕭禾的事情，王順已經交待給孔龍、趙齊去辦了。這一回，王順打的是一張親情牌，即，他讓孔龍把上一回拍到李小軍嫖宿幼女的短片，傳到李小軍的父親李成手中。

同時，王順親自寫了一封書信，對李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其大義滅親，說服李小軍自首、並交待出蕭禾的犯罪證據。

一如舅舅蘇穆所說，李成這個人原則性是極強的，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犯了這種道德崩壞的惡行時，立時氣憤填膺，併當場報了警。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是急轉直下、難以逆料，李小軍因為害怕被定罪入獄，竟然發了瘋似的，拿出一把小刀、不計後果的捅向了李成，之後，李小軍就抱頭鼠竄、銷聲匿跡，到現在還未落網。

而李成則因為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目前尚沒有脫離危險期。

王順這一次來電子閱覽室，就是為了向趙齊問起李成的情況。如果因為他的關係，而使得永方市失去了這位備受百姓愛戴的市長，王順實在難辭其咎。

與趙齊斷了聯繫之後，王順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給蘇穆打了一個電話。

蘇穆顯然已經去醫院看過李成，心情頗為低落，王順低沉的說了聲「對不起，舅舅」，蘇穆也沒有任何回應。

直到王順問起李小軍的下落時，蘇穆才稍微透露些口風，道：「應該是蕭禾替他安排了路子，跑到外省去了……」繼而語風一轉，微怒道，「你現在人在哪裡？難道就不應該來看望一下李成嗎？」

「我……盡量安排吧。」王順頗感為難，其實他心裏面是想去看望李成的，但他又擔心，蘇穆會將他的行蹤告知給王之齡。千辛萬苦的才跑來西林禪院，如果就這麼被家族的人給逮回去，多少有些不甘心。

蘇穆又如何聽不出王順的畫外之音，凄然笑了兩聲，道：「早知會是這麼個結局，當初就不該縱容你去找李小軍的麻煩。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王順心中一寒，多年來，蘇穆對自己一直疼愛有加，不曾說過一句重話，「很失望」這三個字從蘇穆的口中吐出來，就如同三聲響雷，重重的敲擊在王順的心田！而從這個側面可以推斷出，李成，只怕是命在旦夕了。否則舅舅的心情，不至於這般沉重。

王順終是下定決心，道：「舅舅，永方市見。」

一己之私與一條人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他又怎會掂量不出來？

掛了電話，是下午五點多鐘，這時候，打掃衛生的清潔人員，早已經下班收工，王順匆匆從閱覽室出來，卻剛巧撞見黃通等兩三名足球隊的隊員、從閱覽室的側窗翻入進來，看樣子，他們是偷偷跑這裡來上網的。

將他們當場抓住，這對王順來說，是一個好機會，他的目的，當然不是舉報西林禪院知曉、處罰這些孩子，而是可以將之作為一個威脅的籌碼，當王順他日去當足球隊的教練時，若遇到衝突，就可以用這個籌碼來逼迫他們妥協。

王順本可以拿手機將這一幕偷拍下來，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出了閱覽室，接著跑去方丈室跟慧衍說了一下情況，之後就馬不停蹄的下了西林山。

王順一路狂奔，思緒也是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他將自己代入李小軍的角色，十分投入的去揣摩李小軍當時的心理。

如果他是李小軍，在傷了李成之後，心裏面，會是後悔的成分居多，還是怨恨的成分居多？

若是從李成、李小軍極不融洽的父子關係來推斷，答案應該是後者。也就是說，李小軍逃離在外，其實還是怨恨未消的。他若心中還有怨恨，又會向誰報復呢？

李小軍從李成那裡，知道了犯罪錄像的存在，而他也知道自己最近這個月得罪了誰……造成他這般境地的始作俑者，是王順！但他不知道王順在哪裡，即使知道了也打不過王順。所以，他只能對付另外一個人，蘇玥！

「蘇玥！李小軍會找蘇玥的麻煩！」王順忽然心中一凜，原來這一趟下山，根本就是勢在必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