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石雲縣的天氣向來捉摸不定,前一秒陽光明媚,下一秒烏雲密布,緊接著就是瓢潑大雨。

譚寶兒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對這樣的突變早已見怪不怪。

但是班上其他同學就不這樣了。

「啊!我的體育課!」

沒等老師走下講台,教室後方傳來一聲慘。

秦一鳴捶胸頓足,氣得直拍桌面。

「下節課我來上,物理試卷準備好。」

雷老師從隔壁班出來,又走到(5)班教室門口大聲宣布。

知道(5)班下節課是體育課,結果外面下起了雨,平時這類情況,體育課一般是上自習課。如果科任老師想佔用,往往會和班主任打聲招呼。

結果雷老師就這樣直接把書放上講台預訂了。

依舊如此霸道。

雷老師出教室時發現白老師還沒有走,便禮貌性地站在門口和白老師寒暄了幾句。

「你看他倆,像不像?」

周舟把物理試卷從文件夾里拿出來,嘴裡叼著筆。

「什麼像不像?」

譚寶兒被問得一頭霧水。

「像不像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

周舟取下嘴裡的筆,就著這支筆點了點正在門口聊天的兩位老師。

譚寶兒仔細端詳著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後知後覺般,猛然醒悟般手拍大腿道:

「像極了!」

「哎喲!」

一陣痛感從周舟大腿傳來,他手裡的筆差點沒拿穩。

「讓他們知道了,你這化學科代表職位不保。」

秦一鳴捂嘴笑了半天,好不容易緩過來,伸腳在周舟椅子低下一踢。

「你敢到處亂說,狗命不保。」

周舟拿起物理書打開秦一鳴的腿,警告他道。

此時兩位老師都已離開了教室,白老師回了辦公室,雷老師去了樓梯轉角處,靠著牆點了支煙。

石雲二中敢在教學樓明目張胆抽煙的,也只有雷老師。

雷老師是高二年級組主任,順便擔任(5)班和(6)班的物理老師。

雷震天。

人如其名。

高二(5)班由於是理科班,男生居多,異常頑劣,經常把班主任董玲氣哭。

這個班唯獨害怕的人,便是雷震天。

譚寶兒還依稀記得,高二第一天升旗儀式,雷老師穿著白襯衣,黑色西褲,皮帶把肚皮勒的很緊,在一排老師裡面顯得格外亮眼。

這就是典型的,人未到,肚皮先到。

他站在國旗下宣布新學期公區清潔安排:

「去年高一打掃的食堂,今年高二打掃!」

台下學生一片嘩然,喜的喜,悲的悲。

「吵什麼,明年就輪到高三了。」

高一高三學生個個拍掌叫好。

雷老師上課有個習慣,喜歡抽學生起來回答問題,如果回答不上,便叫去教室後面罰站。

秦一鳴之前專門花了一個月時間做了個統計:

通常情況下,雷老師的抽問頻率是60-80次每節課,有時還會高達100次。相當於每節課每個學生至少會被提問2-3次。

要知道,除去物理課上回答的問題,秦一鳴一個月最多也才回答4次問題。

可怕如斯!

一節物理課下來,教室後面通常會站一排「幸運觀眾」。

上周三的物理課,突破了記錄,班上三十多個學生都被叫到後面罰站。罰站人數太多,不夠站,譚寶兒和秦一鳴被擠到後門口的陽台上吹了一整節課的涼風,後來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從此,物理課便是譚寶兒的噩夢。

而如今,心心念念的體育課沒有了,還居然是被雷老師給占著了。

然而,福如雙至,禍不單行。

「檢查的來了!」

門外走廊上傳來聲音:

「快,戴上校牌!」

聲源進了教室。

歐陽怡朵站在講台,從一樓跑上來,上氣不接下氣,拚命朝同學們不停揮著手。

「檢查的人已經在(4)班了!」

歐陽怡朵個子不高,身材圓潤,肥溜溜的手指著樓下,眼睛充滿恐懼,瞪的老大,齊劉海也因一路狂奔被風吹成中分,幾根耳發鑽進了嘴裡來不及吐。

「媽呀我的校牌剛掉進廁所,還沒來得及補辦。」

「你是不是有兩個校牌,借我用用!」

「這校牌綠不拉幾的,老子不想戴!」

「要死,我校牌忘在寢室了!」

「這破校牌上次把我夾克衫都戳了兩個洞,學校就不能換個掛脖式的校牌嗎?」

「掛脖式的更丑!」

「來檢查的人是誰?」

「我哥是校衛隊的,回頭給打聲招呼!」

「來了來了,檢查的人在樓梯口了!」

前一秒教室里還亂糟糟的,一群人走到門口時,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石雲二中的校牌有雞蛋大小,為了方便分辨,高中三個年級校牌顏色不一樣。高一校牌是淡黃色,高二校牌則是綠色,高三校牌是紫色。

學校要求在校生必須佩戴校牌,為了落實到位,還會每周搞突擊檢查。為了避免同年級同學相互包庇,高中三個年級實行相互抽查制。

這群人一共七八個,胸前別著紫色校牌,個個左臂戴著紅色袖章,像一群紅衛兵。

「寶兒你綠帽子呢?」

周舟從抽屜里找出被書擠變形的校牌,麻利地別在左胸前。

「落家裡了,不過不用擔心。」

譚寶兒自信滿滿地說:

「那是我哥」

「邢顧陽?哪一個?」周舟望那群人望去。

「最高那個,黑色衛衣。」

譚寶兒指著正在第一組檢查校牌的一個男生。

周舟順著譚寶兒的手指看過去,那人正站在一組和二組行道中間,頭向左微偏,仔細巡視著一組的學生,周舟只看得見他的右邊側臉。

「一組,兩人。」

只見那人偏頭對後面的眼鏡女生說著,女生拿起本子開始記錄。

繼而,那人收回目光,又把頭轉向二三組,這一次,周舟看清了邢顧陽的面孔。

邢顧陽目光犀利,表情漠然,冷如霜雪,全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相比之下,江弋平易近人多了。

「你確定這人是你哥?」

周舟有點不放心,他輕咳一聲,右手在嘴邊半握拳問道:

「我感覺他好像不認識你。」

「我和他一起吃過飯,不會認錯。」

譚寶兒朝周舟眨了眨眼,一副「這局穩了」的樣子。

邢顧陽至始至終也沒有挪動步伐,他微微頷首,朝譚寶兒方向望過去。

譚寶兒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朝他咧嘴傻笑。

「三組,一人。」

邢顧陽轉頭對後面的眼鏡女生補充著:

「(5)班,三人未戴校牌,扣班分6分。」

說完便領著身後的紅衛兵揚長而去。

「轟隆隆~~」

窗外一亮,隨後一聲悶雷震天響起,這聲音很突然,把歐陽怡朵嚇得尖叫起來,趕緊雙手捂住耳朵趴在桌上。

譚寶兒臉上的笑容一僵,望著後門口久久回不過神。

「唉!寶兒姐,節哀順變啊!」

後邊傳來秦一鳴長長的嘆息聲,他伸出手想拍拍譚寶兒的肩膀,手還沒碰到肩膀,便被周舟一把打走。

「物理試卷改了么?」

周舟把物理試卷甩給秦一鳴,轉過來安慰譚寶兒:

「雖然不是你哥,但還好不是你仇人。」

「不!」

譚寶兒終於緩過神,但眼神依舊無光,她拿起筆,用力往書上一戳,在書上戳了一個黑洞:

「他是我哥,也是我譚寶兒的仇人!」

「報仇的事後面再說吧,這周的教室,我陪你掃。」

周舟用大拇指指腹撫摸著自己物理書上的洞,再一頁一頁地翻著書,這洞最終消失在第11頁。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譚寶兒想不明白。

她和邢顧陽的接觸雖然並不多,也談不上有何交情,但是好歹她媽媽也是邢堂山女朋友,再過兩天她們也要搬進邢堂山家裡,她譚寶兒也算邢顧陽半個妹妹,校牌的例行檢查也不是多大的事,為什麼他邢顧陽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難道邢顧陽剛才沒認出譚寶兒?

這個假設,即便是譚寶兒同意,她那對任誰見了都過目不忘的小虎牙也不同意。

還是,他當真如此剛正不阿?

但其實,他們班沒有佩戴校牌的人又何止三個。

想到這裡,譚寶兒又想起家裡的CD被邢顧陽親切的稱為「古董」。

最後,她斷定,這邢顧陽,確實比自建房的老鼠蟑螂討厭的多。

頭一次,譚寶兒沒有在物理課上想江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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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雲故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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